“我们哪里知道?问他几次也都不说,看那意思,只怕是要做个平民。”
“哦?弟弟是这样想的?”
“他虽然没说,看那意思是的。虽然不愿意在公主府里,可是他说过,政局动荡,宦海沉浮,还是做个平民为好。这也是他有一次偶尔说的,我猜测着是的。”少儿也插口道。
子夫点了点头,没想到弟弟年纪小,倒有这样的见解,见她不说话,少儿又笑道:“你也别生气,别拿他小孩子的话往心里去,以后大了些,教育教育他,就好了。”
“不,弟弟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朝上宫里,都是一理,深不见底,要是能够买田归隐,才是最大的乐事啊。”
一时间,君孺和少儿都默默无语,子夫见了,笑道:“我也是这么一说,咱们现在已经身在宫闱,哪里还能有出去的指望?只得这样罢了。不过弟弟若是真有这个主意,我也不能强拉他进朝为官。这样吧,就先放在那里,以后有机会进宫,我再当面问问他。”
君孺和少儿点了点头,子夫又笑着移开话题道:“好了,今天姐姐们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正巧有太后赏赐的鲥鱼,姐姐们尝尝。”
君孺和少儿笑道:“既然皇上不在这里,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对了,昨天刚送来了几匹缎子,都是上好的,我现在也用不着,一会你们挑两匹,拿回去作件衣裳穿。白放着可惜了儿的。”
“是么?一会叫我瞧瞧。”少儿笑着道。
子夫不由得看了二姐一眼,她记得二姐自幼便不喜欢这些花粉妆扮之物,怎么今天这么热切,有些搞不懂似的盯着她,少儿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君孺见两人有些尴尬,忙岔开说道:“你二姐啊,现在可不像从前了呢,也不整天哭哭啼啼的了,也有心肠打扮自己的,你没看见,那些花粉眉黛,缎子首饰,摆了满满一屋子,叫我都好生奇怪。”
担心在子夫头脑中油然而生,少儿这次进来,变化特别大,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知道,一个人要是有了巨大的变化,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的缘故,她担心二姐虽然表面上把从前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去了,可是还是受霍仲儒的刺激很深,所以才这个样子,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不安地看着二姐:“是么?二姐,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啊,小时候,大姐和我打扮一下,你还说,你从来也不要这些首饰穿戴的,只要平平凡凡的就好了。”
“那是从前小孩子的话,现在我长大了,自然就不那样想了,人生一世,不过是衣食而已,为什么要苦着自己?还是富贵,是最能真实的东西。”少儿不以为然地道。
子夫心中霍地一惊,她觉得二姐真的变了,从前她是最不在乎这些功名利禄的,如今却这样在意,难道是因为霍仲儒的关系,她不由自主地看了君孺一眼,君孺却像知道什么似的,和她使了个眼色,子夫会意,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又向少儿道:“那些缎子都在里面屋子里摆着呢,让瑶烟带你们进去瞧瞧。都挑挑。”
“我倒不大感兴趣,叫你二姐先挑吧,我在这里歇会子。”君孺在榻上坐下,微微笑着道。
子夫明白了大姐的意思,便笑着道:“那就让二姐先挑,大姐,你也是眼看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不给自己预备几件好衣裳?要出嫁的时候,可不能像是从前在家里一样,穿的那么寒酸,整日就顾着干活了。”
“我都老了,还打扮什么?左右就是这个样子了。”
“要是公孙太仆看你不爱打扮,心里一定怪我们连累了你了。”子夫笑着道。
“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稀罕呢。”君孺开玩笑地道,又向少儿:“你就先去挑两件吧。不用想着我。”
瑶烟早已经过来,向少儿道:“二小姐请跟我来。”
少儿看了她们一眼,就跟着瑶烟进去了。见她走了,子夫便在君孺身边坐下,小声地问:“大姐,二姐究竟是怎么了?看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君孺见少儿进去,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微微皱皱眉头道;“唉,说到底,还不是那个霍仲儒,负心汉惹的祸,自从他走后,你二姐整日哭泣,好不容易缓过些来,我们还以为她能走出去了呢,没想到就变得只爱这些金银花粉之物,对人也冷漠了许多,虽然她不说,我也猜得到,霍仲儒不是因为要做官才回去的吗?一定是她想着,要是自己能有势力——”
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儿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子夫和君孺都有些一惊,连忙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子夫笑道:“二姐,怎么这么快?怎么没挑一件?没有合意的么?要是这样,我库房里还有好多,等我叫人拿出来给你选选。”
少儿神色淡漠,走到两人跟前,轻声道:“不用背着我了,你们说的,我都已经听见了,就是没听见,我也猜得出你们想说什么,其实我也不瞒你们,我就是这样想的,要不是我穷,是个奴婢出身,无钱无势,那个霍仲儒也不会就这样离开我,这世上,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真的有了权势,才是一切。”
“二姐”子夫不由得心疼地唤了一声:“你别这样想,你不是还有我们么?我们都是你的亲姐妹弟兄啊。那个霍仲儒,是他自己不识好歹,这样的人,你还这么顾虑干什么?就让他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你可得想好自己的出路,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没有,三妹,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样不沉稳的人么?好了,别说我的事了,我一切都自有安排,大姐,我看有一匹藏蓝色的织花软缎合适你,你进来看看。”说着,不容分说,就拉着君孺进去了。
子夫留在外面,望着二姐的背影发愣,心里乱糟糟的,今天听见了这么多的消息,弟弟不愿意进朝为官,二姐又变化这么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自己帮忙,她们的选择,这些路都是对的么?究竟要怎么走下去呢?
君孺和少儿离开之后,过了两天,刘彻就告诉她,已经和陈掌说过了,陈掌是千肯万肯,只等着刘彻赐婚了。
子夫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她早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陈掌虽然是勋贵子弟,现在无钱无势,能攀上她们卫家这样的新贵,只怕也是巴不得,不过表面上看来做出一幅清高的样子罢了,其实,也是个贪恋富贵的普通人罢了?只是,二姐和他,到底会不会幸福?
但是,事情已然如此,也没法回头,只好向前走去了。至于公孙贺和君孺的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两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相恋,如今一旦得成眷属,自然是羡煞旁人了。
君孺和少儿的婚事定在同一日,就在十月初二,子夫的月份已经大了,王太后和刘彻都不让她出去,她虽然心里着急,可是也不敢违拗了王太后的意思,只好留在自己宫里,焦急地等待着家里传来的消息。
这次姐姐们都是嫁的当朝勋贵,自然排场不同一般,公孙贺和陈掌虽然挂着一个空名,实际上没有什么钱,但是因为京城中人都知道娶得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卫夫人的姐姐,所以从前不大来往的人也都要上来趋奉一番,都争先恐后地送来厚礼,所以婚事也是风光无限,两人自幼在公主府里长大,虽然现在要嫁出去了,终于月兑去了奴籍,但是还是权且将平阳公主府当做了娘家,从这里出发,嫁到公孙府和陈府上去。
平阳公主是个何等精细伶俐的人,见子夫现在正在烈火烹油之时,又身怀有孕,对君孺和少儿也分外热络,赏赐了不少东西,又恐怕子夫惦记,还亲自进宫一趟,向子夫笑道:“你也别着急,只管在宫里安心养好你的胎就是了,不比你从前身子好的时候,要是那样,皇上一定让你亲自出去参加婚礼了,可是现在你是什么时候?要是出去,人多事多,冲撞了,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我已经对皇上说了,等当天你姐姐们临要出门的时候,先到宫里来给你请个安,你看见了,也就安心了一半了。”
子夫闻言,心中倒也高兴,笑笑道:“那就多谢了公主了,想的这么周到。我只是惦记着,姐姐们好容易出嫁了,我不能亲自送一送,心里真是着急。”
“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现在你的身子由不得自己啊,罢了,等到那天,你看见了,也就是了。”
子夫只得点点头,平阳公主又关切地道:“我看你这一段身子还好,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这要到生产的日子了,一切药饵饮食,更得加倍留意,别叫别人钻了空子去。”
子夫会意地点点头:“公主放心,我一切都留心着呢。”
平阳公主也面色沉重:“这就好,你自己保重吧。我也要出去了,还得向太皇太后请安去呢。”说着,就关心地看了子夫一眼,姗姗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