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落英,从他在一场倾盆大雨中醒来,睁开双眼并有思维运转的同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落英。
然而,思维努力的运转啊运转,运转到雨过天晴满目星辰,他的思维世界还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就一片空白。更可怕的,是当他极度的感觉到饥饿,并终于想到要站起来找点吃的东西时,才万般悲催的发现自己站不起来,非但站不起来,连动一动胳膊腿什么的都很是吃力——他身长甚至不足四十公分,他从头到脚各种构造,全部是营养不良型人类新生儿的表征
“我勒个去,这货是我么这货是我么?”极度亢奋下的落英暂忘了饥饿,他全力扭动此时自个身上最庞大而笨重的头颅部分,以期更确定的观察并否定这样一个自己。但最终,他肯定并确认了这一切:“这货真是我,我真是这货……”于是他泪流满面,以属于婴儿的最高亢最嘹亮分贝仰天长啸:“我勒个去去去”
话说,除了表征相对营养不良,内心知道自己叫落英并会各种心内OS‘我勒个去’之外,此际的落英从脑含量到手脚指甲数,无一不是新生儿的标准配置,也因此,他所仰天长啸出的动静,就像一声声急促而凄厉的丧母失怙幼猴之哭号,十分十分的摧人鸟兽之耳膜苦人鸟兽之心志。
这是一座拥有悠久岁月的深山老林,
这里聚居着各色有灵力、有煞气的灵兽魔兽以及楞兽,
这里原本夜深露重万籁俱寂,而此刻群情激愤兽血沸腾
小儿落英虽头大无脑,但一双黑夜中闪光的眼睛却真心超乎想象的大而有神,仰天长啸完毕的同一刻,他便在灵敏双耳的带动下把眼珠子搁眼眶里转啊转,将远远近近方圆十里内的种种形象动作皆收眼中。有道是无知者无畏,他胆子有够大神经更是有够粗,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对这一切充满了新奇与关注,从而饥肠辘辘中观看并期待着那多一些更多一些的各色热闹。
直到,一只又一只,一头又一头,各色有毛没毛的鸟兽们俱自循着他刚刚的声音与此刻闪亮的大眼,而汹涌澎湃着将自个张开的大嘴和伸出的利爪雷霆万钧直扑到他眼前不足一寸时,终于意识到‘死字怎么写’这一绝对危险的他发自本能的闭上了双眼。然而,心中的极度不甘和郁闷,让他竭尽了自个这完全有可能即生又即灭之一生的生之力量仰天长啸:
“我去去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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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危急时一声短而急促的‘啊’,不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声惨叫,而是他生命中初次的灵光一闪。
真正的灵光一闪,是山也将倾时一片绝望的灰色空间里倏忽火光一亮希望无限,是他等死的空白大脑中忽有一道N度本能洋洋自得说:“一口气,我只一气就灭了它们”
于是,双眼睁开,他闭嘴又张嘴,空空的月复中就喷涌出了东方巨龙一样的大火,就痛快淋漓到一声响也不闻的烧死了所有扑上来的诸般猛兽
尘埃落定,诸兽刹那间燃化成的劫灰铺在落英身上、及身绕近百平米的地方厚厚一层。
‘噗’一声吐出呛进口中的灰,被这灰尘覆盖,勉强露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落英很高兴,他抖抖耳朵侧耳谛听着这方圆十里内刹那的鸦雀无声、以及随后那火光之外幸免于难诸兽们无法克制的战栗,确定并肯定了自己就是传说中女敕天生强大威猛很有才,简称天才的存在。
然而,‘我是天才’这一认知只让他兴奋陶醉了片刻。片刻之后,当他辘辘的饥肠咕噜声响如雷,超过了自个得意洋洋却干哑生涩的咿呀之声后,他开始寂寞而忧伤的发现:除了自个和自个周绕的灰尘,他视野内所有还能自己动的各种东西,已俱皆因恐惧而亡命奔逃向四方了。
一天又一天,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任凭他苦逼苦逼的咿呀不休到声嘶力竭而泪流满面,
都再也没有任何什么兽前来打扰,甚至,哪怕一粒草籽一滴水……
“呜呜,我没想到我了个生会是这么了的一个生,呜呜。”他哭啊哭啊哭,哭出了自个咿呀声外的第三种调调:“呜呜,我更没想到我了个死会是这样了的一个死,呜呜,呜呜……我勒个去呜呜啊去”
“呜呜,孩子,俺的孩子,你没死啊呜呜你没死啊呜呜呜。”红光一闪,一把同样有够声嘶力竭的黑嗓腔大回声般响起在落英耳边:“呜呜,孩子,俺的孩子,你没死啊呜呜你没死,俺就知道你没死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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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初为猴母,却即日丧子的小年青母火猴。
它的名字是阿桃,它曾在自个的火猴家族里娇艳靓丽仿如含苞待放花一朵,它曾殷切虔诚双爪抱起自个大娘、二娘、亲娘,各姨娘的新生儿们悉心关爱与照料,它曾无限梦想会拥有自个的亲生儿子、并终于在这年春天即将过去的最后得到了自个的亲生儿子。
然而,当时艰难分勉后因月兑力而昏迷的它没看见那孩子出生时青紫的体色与微乎其微的胸膛起伏,缓缓醒转后热望着拥抱自个骨血却被领到后山岗上去看一抔黄土的它更不相信那会跟自个的孩子有任何关系。木木的看看那小土堆再呆呆的四顾周绕众猴子,它只觉得所有猴哥猴弟们都在欺骗耍弄它,所有猴姐猴妹们都在阴谋算计它,它不相信这一切更痛恨这一切
柔弱美丽的桃红眼眸一点一点愈来愈红,愈来愈红,原本稍嫌无力的微灰皮毛倏忽炸起,身上突来的血腥沉黯蓦的就化作烈烈火焰流窜在身绕,它的体质在几息之间完成了由C级小火猴到B级火灵猴的异化进阶,它的神智却在无法自知的挣扎与崩溃中彻底混乱与冥顽。
啪啪啪,它燃火的四肢和尾巴一起动,重而俐落,将正目瞪口呆中的众火猴全部击倒,然后嗖一声流星般将自己不停疯投向遥远的远方——它相信它的孩子绝对绝对没有死,它的孩子绝对绝对就在这茫茫大森林的某一个地方,只要它自此不停的飞驰不停的寻找不停的呼唤,便总有一天能失而复得那个自己最最亲爱却还未能真正看过哪怕一眼的孩子
一天又一天,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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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直一直不眠不休满怀希望的飞驰,寻找,呼唤,
终有一天听到了那与它的呼唤一脉相承、遥相呼应的婴幼声音。
它一往无前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奔赴,然后欣喜若狂的发现了厚厚灰烬中瘦小虚弱到极点,却有一头不知何时长出的火红长发突破灰烬均匀覆在体表的落英。
“呜呜,孩子,俺的孩子,你没死啊呜呜你没死啊呜呜呜。”呓语般的低低出声,倾听着落英那已嘶呀无力却仍全心全意呼应向它的咿呀啊呜之声,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深切凝视着那样的落英并走近他,它终于流出了这么多天以来早被遗忘的泪水,啊呜一声咆哮着扑向落英:“呜呜,孩子,俺的孩子,你没死啊呜呜你没死,俺就知道你没死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