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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坡刚说完,那俩工作队员又是一愣神。
哦,还是研究生,得,咱态度好一点,现在这世道啊,不是工兵吃香了。
再说金大力,他可是爽了,可他也不想想,一破小孩,神气活现的样子能让人看得惯才见鬼了呢。当下,其中一名工作队员故作不屑说道:“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ZC阶级知识分子……”
“错,国家早有政策,领导人也在不同场合说过,知识分子是工人级的一部分!”
“好!”一小撮算是有点见识的社员,他们知道这话曾是敬爱的(和谐)说过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社员们都知道了,然后就没口子的叫好。
“你……”工作队员还没胆子敢否定这话,尽管这与他们平时所认知的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有天壤之别,但是,敬爱的(和谐)永远活在人民群众心中,谁敢说一句反对的话试试?
“总之,ZB主义的尾巴是一定得割的,不割不行!”另一人兀自强辩。
“又错了……”金大力直咯咯坏笑,说道:“县委在二月份和四月份连续召开两次干部大会,是为贯彻新的精神,公报里面,中以很严厉地措辞告诫各级干部,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任何人不得乱加干涉……怎么,你们还是不是干部,刚学完的中精神,转眼就丢到脑后了?”
这下子可热闹了,围观的社员震天价地叫好,直觉得金大力的话说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话说即使在去年,时不时的县里要派工作队下乡割ZB主义尾巴,农民们都被割怕了,哪怕今年的早些时候,当听说有允许家庭副业的说法,却还是甩不开臂膀,不敢大干。这下好了,丁家的怪胎一番话掷地有声,县里工作队队员哑口无言,这是真的确信无疑了,还不让人拍手叫好。
小兔崽子,字都不认识,背书倒是有模有样了……工作队员暗恨,恨当面的小屁孩是一方面,心里面最恨的还是小孩子背后的大人。在他们看来,小孩子之所以伶牙俐齿,无非就是大人的指点。你看看,连小孩子都能指点得如此牙尖嘴利,那不用说了,民诚三队的破事,肯定也有这条老黑鱼在从中搅浑水。
所以,工作队员是不会就此罢手的。眼珠子一转,马上又换了一个说法,“根据社员的揭发,你们丁家养的兔子达到八十多只,这已经不是ZB主义尾巴,而是你们本身就已经是ZB家了。”
“对,ZB家!”一个说了,另一个马上附和,大有不踏平金家不罢休之势。
“你们还是错了……”金大力很无奈,对手不在一个级数上,赢得不光彩啊。
“ZB家,一个显著特点是依靠剥削雇佣劳动、榨取剩余价值为生……你们瞧瞧,我小叔一个人起早贪黑,割草、喂养、洗澡、剪毛,他连老婆都没有雇佣,我爷爷女乃女乃他都不让他们沾手,你们倒是说说看,他这算是哪门子的ZB家?”
“你踏马就是一怪胎……走,不跟他说了,咱们回去。”俩人落荒而逃,捞了个满场的无趣。
“你们就这句话说对了,老子我大力哥就是一怪胎……”
社员们一齐哄笑,都说金大力这怪胎怪得好、怪得妙、怪得呱呱叫别别跳。
在屋子里,与金三坡谈话的工作队员耳朵都没毛病,金大力的话又叫得特别响亮,场外的交锋胜负已分,场内也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是故这二人最后也只能沮丧而去。
“儿子,干得不错。”戚美丽本来夹杂在人群中提心吊胆看着儿子和人对峙。如果她儿子没事,她也当然不会惹事,但要是儿子出事,那她也不要活了。所幸最后还是吉人天相,金大力与金五坡有惊无险渡过了危机。不过,即便是如此,直到这会儿,戚美丽还在拍着胸口后怕不已。
“不行,我得出门走一趟。”金大力却没这么乐观,一家人聚在爷爷女乃女乃家里,商量着对策。
金大力说:“这伙人看来是盯上咱们家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要是存心找麻烦,总会找得到蛛丝马迹的。”
金三坡不赞同儿子所借用的“俗话”,这话听着就别扭,弄得他们金家好像是打劫世家似的。但同时,他又表示赞同金大力的分析。金三坡说:“现在,他们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找出‘黑手’,只有这样,才能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否则的话,对国家有利、对集体有利、对农民自身也有利的事情,到最后还要加以否定,这其中如果没有所谓‘别有用心的一小撮人’,调查的结论又如何能够服众?”
“那该怎么办?”丁家也就金大力父子见识还算超群,爷爷女乃女乃年纪大了,戚美丽除了关心丈夫和儿子,本身就没有什么主意,而金五坡的社会阅历也毕竟有限,拿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样,爸爸你留在家里,你的态度要端正,对待组织要诚恳坦荡……小叔,你也不要冲动,凡是你要讲一个理字,所谓的‘理’,今天我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就照着说就行。我呢,去省城找褚伯伯,再找褚爷爷,我就不相信,他们还真能翻了天!”
金大力安排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也入情入理,而眼下,金家似乎除了这一条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儿子,你千万要小心啊……”戚美丽尽管不舍,却也知道现如今家里面对的是什么局面,只能流泪抱着金大力一再叮嘱。
“妈,放心吧,我有这个。”金大力拍了拍后腰别着的菜刀。他发现学国产凌凌漆把菜刀别在这个部位果然很拉风。
戚美丽更害怕了,菜刀要是被人抢走,那还得了。
金大力只能让步,发誓把菜刀留在家里不拿出去。话虽如此,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地把菜刀藏在身上,然后毅然踏上去省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