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了一阵子,国民党终于捷足先登接管了长春,军队一进来,社会治安马上好多了。当时的中国人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在加上日资的全线撤退,所以日语翻译这个行业在长春以至于整个中国都臭不可闻。徐源出去找了几回工作都碰壁了,日子突然变得艰难起来,车夫是早就辞退了,很快女佣也辞退了,文慧一个人忙活仨孩子,忙的焦头烂额。尤其这个小雪,她并不因为自己是日本遗孤而让父母省点心,反倒闹的更厉害。文慧一个人同时女乃两个孩子,女乃水也不充足,无奈只好给两个孩子添点女乃粉,但是日子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买女乃粉也成了家里一项不小的开支。徐源有一天看见家里的黄包车停在院里,还挺新,绕着车转了几圈,试验着拉起来在院里走了几步,感觉拉这个东西还不难。就动了出去拉黄包车的念头。文慧见徐源在院里捅咕黄包车,不知道徐源那根弦搭错了,好奇的抱着小雪和忠良在旁边卖呆儿。忠国跑出来往车上上,文慧制止忠国不要给父亲捣乱,但是徐源并不在意,待忠国爬上车坐稳之后,竟然拉着孩子出了大门。文慧一下子明白了,徐源是要去拉黄包车,这是拿着孩子做实验去了。文慧心里很难过,可是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就得干,以前日子好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所以挣的钱都挥霍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徐源先拉着儿子,拉着文慧跑了几天,感觉可以了,才上大街上揽活。以前徐源都是坐车,现在冷不丁拉车,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见着熟人马上把脸别过去,好在他的那些朋友现在都混得不咋的,连自己的脸面都顾不上了,所以也没有人有闲心关心他的脸面。他因为是刚入这一行,所以也不懂规矩,别人嫌恶价钱低不拉的活儿他都拣过来拉,结果时间一长,就惹得同行们不高兴了。一天,一个叫三魁的小伙子就故意找茬,坐在他的车上不走。一般来说,拉车的在一起,闲着没事的时候互相坐在对方的车上闲聊是很平常的事儿,但是如果有活了,你就得离开了,偏偏三魁那天自己的车也不拉,徐源来活了他也不让。徐源不明就里,低声下气的说:“三魁兄弟,你让一下好吗!我要干活儿了。”三魁冷笑道:“你要干活呀,我偏不让你干。”徐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三魁说:“因为你要干了,我们就都没法活。”徐源辩解道:“我们自己挣自己的钱,我又没抢你钱。”三魁说:“但是你抢我们活了。”见两个人吵吵起来了,在附近拉车的车夫都凑了过来,徐源仿佛见着了救星,急忙向大伙说:“你们给评评理,我又没惹着三魁兄弟,他偏说我抢了他的活路。”徐源本以为大伙会向着他说话,谁知道大伙都纷纷抢白他不懂规矩,徐源茫然了。三魁一把把他的衣领揪住,他只有任人宰割的分,索性闭上眼睛。眼瞅着三魁小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的时候,一个人攥住了三魁的手脖子,三魁使劲挣月兑了几下但是都没能成功,于是服软说:“孙浩,你什么意思?”徐源等了一会儿见拳头并没有落下来,便睁开了眼睛,一看,原来是给他家拉车的孙浩站在了三魁身旁。徐源仿佛流浪在外的孩子猛然见着了亲人,一下子躲到孙浩的身后,说:“孙浩,快帮我劝劝大伙,我不知道哪惹着他们了。”孙浩向大伙一抱拳,说:“徐源是我原来的东家,二等翻译,现在落难了,在咱们这行讨口饭吃,大伙看在我孙浩的薄面上给行个方便,我在这里代我们东家谢过各位了。”大伙见孙浩出头了,知道好戏没得看了,就都纷纷的散去了。
三魁也悻悻的要离开,孙浩把他叫住,说:“三魁兄弟,你说说我们东家怎么的大伙了?”三魁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也没怎么的,就是他不管价钱高低,给两个钱就跑,弄得大伙都要不上价了。”孙浩说:“我回头劝劝我们东家。”临了又嘱咐三魁说:“我们东家是大知识分子,念书把脑袋念臬了,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给他说说,别老想着动粗,都是自己人,有那力气留着打日本人去。”孙浩完事的时候还开了句玩笑,然后拍了拍三魁的肩膀。三魁说:“那我拉活去了。”说完走了。孙浩心疼的看了一眼徐源,说:“东家,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徐源叹了口气说:“谢谢你,孙浩,我也是实逼无奈。”孙浩给徐源讲了讲这一行的规矩,徐源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把价钱要低了。他没想到这也犯法了。他心情抑郁了好几天,他感到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跟文慧一商量。文慧说:“要不让孙浩把那几个拉车的叫家来吃顿饭?我是宁可破费几个钞票,也不能舍得你挨打。”文慧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徐源说:“也只好这么办了,只是不知道我的这帮拉车兄弟能不能给面子。”徐源其实是太不了解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的性格了,孙浩把徐源的意思跟大伙一说,大伙都欢呼雀跃的跟着孙浩来到了徐源家。他们一进徐源家都懵住了。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车夫应该住的房子,像这种带花园的小别墅在长春也是上档次的。尤其见着文慧,他们更觉得自惭形秽。一个个蹑手蹑脚的生怕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有点像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架势。徐源看出了大伙的胆怯,心里挺美,觉得这顿饭钱不白花,以后大伙一定不敢再欺负他了。心里有底了,行动上就更热情了。这顿饭大伙吃的非常惬意,虽然有些拘谨,但总算是开了眼界。席间文慧还来给大伙倒了一回酒,文慧那女敕如莲藕的玉手在这伙穷拉车的粗人眼前一晃,就把他们晃得直迷糊,看着文慧的脸喝完酒菜都忘了吃,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大伙到徐源家吃了一顿饭后,和徐源的感情增进了不少。一般来说,处于社会上一层群体的人如果进入下一层群体往往会受到高看。徐源就是这样,大伙从徐源家出来才知道徐源真的是大知识分子。中国劳动人民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像当年中国不少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和反革命下放到农村,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是大部分都保住了性命,原因就在于此。因为在知识分子里非常平常的技能到了劳动人民那里就会被认为了不得,譬如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徐源去帮着写写礼帐,还有就是过年的时候,徐源自备红纸,按着各家的实际情况给大伙写几幅对联送去。一来二去大伙就不把徐源当外人了,徐源在劳累之余也学会了抽烟,也跟着大伙卷一棵,老百姓叫旱炮。徐源惊喜的发现这个东西居然能解乏,很快就上瘾了,不但在拉车之余卷上几根,有时回到家里也抽,而且还让文慧也给他做了个烟口袋挂在腰间;酒也学会了,但是没啥瘾,有活动的时候就跟着大伙起起哄,自己在家从来不喝;徐源把头也剃的短短的,西装革履变成了跑裤短卦,现在的徐源已经越来越像一个车夫了。虽然徐源跟大伙的关系处的越来越好了,但是家里的日子却越来越艰难了,毕竟靠拉车养活一家人的想法在哪个朝代都有些浪漫。徐源曾一度产生把小雪重新抛弃或者送人的想法,但是文慧说死也不同意。徐源其实也舍不得,累急眼了说说罢了。因为有这三个孩子缠着,所以文慧也出不去,文慧就跟徐源商量:“能不能让孩子他大妈请来帮咱们看看孩子,我也出去找点活做贴补贴补家用。徐源以为她发高烧烧糊涂了,模模她额头,说:“你不是说胡话吧。”文慧把徐源的手挪开,伤感的说:“我现在正经话都懒得说,还有闲心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