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暴*一事很快平息了下来,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自然搅不起大浪。但此事蹊跷的地方便在于,原本活捉了几人,都当场服毒自尽了。这些人一死,便什么都查不出来。茶楼领头的那个儒生不过是一个激进却有勇无谋的造反分子而已。
康熙回到宫中休养了几日,待得想起有批折子这回事儿的时候,那些折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锦澜见了都忍不住摇头,这可比她高考那时候桌上的书本要堆得高多了。康熙来不及哀叹,便坐了下来,准备看折子。
见锦澜坐在一旁发呆,便不满地嘟着嘴:“朕堆这么多折子可也有你的功劳,快过来帮朕忙”
“治国这么麻烦的事儿我怎么懂啊,你自个儿看着办呗。”
“朕什么时候让你治国了?过来替朕把折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锦澜伸了个懒腰走过去,翻开折子看了看,满眼的古文,顿时一阵头晕。康熙提起笔,指了指折子:“先帮朕把请安折子和奏折分开。朕批完了之后,按照朕批注的轻重缓急再分门别类。”
“简单,这个我会。”
羽襄姑姑斟了茶前来,却见到锦澜正翻看着折子,心中不由地一惊。再看康熙,却是时不时抬头,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埋头做事。这情景,着实似曾相识。细细想来,当年的董鄂妃和顺治爷也曾有过这般光景。
当年,羽襄是董鄂妃身边的小宫女,并不贴身伺候,但也得时时见到她。那时候,顺治爷几乎每日都到董鄂妃的宫中,两人对诗下棋,琴箫相和,尤其是那相视一笑的神情,像极了如今面前这两人。可董鄂妃最后的结局羽襄看了看锦澜,面貌上她和董鄂妃无丝毫相似,但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却如出一辙
奉茶完毕,羽襄退了出去,刚出门口就被李德全拉住了。两人相识已久,彼此引为莫逆。李德全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神色:“姑姑进去之后,可看见里面的情形了?”
羽襄点了点头。李德全叹了口气:“这情景真像是一个轮回。”
“可皇上并不曾宠幸过锦澜吧?李公公是多虑了吧?”
李德全摇了摇头:“皇上要是像对一般妃嫔那样待她,我倒是不必操这份儿心了可如今皇上绝口不提宠幸的事儿,也不给锦澜名分,长久下去不但对皇上名声不好,锦澜姑娘也危险。姑姑,她是您带的人儿,还烦您多提点着她点儿。”
“劳李公公费心了。”
羽襄施了礼,便匆匆离去。锦澜分好了折子,坐在一旁画画。康熙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累得头晕眼花,便舒展了下筋骨。却见锦澜画画儿画得极认真,便悄悄走了过去。
一笔一画极认真,但看得出没有画画的底子。康熙瞧了半晌,这才瞧出些轮廓来。画的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白色的栅栏,周围的花草都养在小巧的花盆中,一张藤椅摆在中央,椅子上是酣睡着的康熙。而栏杆上坐着锦澜,手里举着一个黑黑的东西正对着自己,调皮地笑着。
从锦澜的背后看去是一座奇怪的城池,四四方方的屋子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而天空上飞着奇怪的鸟儿。锦澜画完了,抬起头,赫然见到康熙,连忙扑在画上想遮挡起来。
康熙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满脸的好奇:“锦澜,你这画中,出了我和你以外,其他的事物怎么都这么奇怪?”康熙又仔细瞧了瞧:“朕也很奇怪,你看看这画中,朕的衣服怎么这么简单,一件白色的衣不蔽体的衣服,裤子也这么短,太不成体统了吧还有你,露胳膊露腿的,坐那么高——”
锦澜一把夺过画:“不喜欢就别瞧”
康熙戳了戳锦澜的脑袋:“有时候朕还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装的什么。”
两人正打闹着,忽然李德全匆匆进来。对锦澜和康熙对坐着这样的情形,李德全已经完全月兑离了当初的惊讶,变得淡定起来:“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回宫了。”
“朕知道了,你去告诉太皇太后,朕换件衣服便去给她请安。”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每当有外人在的时候,康熙都是这样,永远面无表情,没有喜悲。
李德全一出门,康熙便弹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皇祖母怎么这么早回宫?死定了一定是她知道朕偷偷溜出宫去了朕倒是没什么,要是皇祖母治你个蛊惑圣上的罪名可怎么办?”
锦澜看着康熙来来回回走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扑哧一口笑了出来。谁能想到,历史上沉稳谨慎干练著称的康熙爷,也会有今天
瞧见锦澜笑了,康熙简直哭笑不得:“朕这可是为了你在着急,怎么皇上不急太监急——”康熙几乎要咬自己舌头,这一着急话都说错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用啊。正巧了,我可是一直崇拜太皇太后呢,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拜见太皇太后好了。”
“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正面交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应付。”
“这话倒也有几分理。不过,到了皇祖母跟前可别乱说话。”
锦澜用手指比了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目光坚定地“恩”了一声。
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康熙忐忑地带着锦澜前去见太皇太后。锦澜心中激动异常,就要见到历史上她第二崇拜的女人了康熙进了殿中,却见佟佳妃和琪妃的人立在宫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佟佳妃身体不好,虽然同与琪妃协理六宫,却多是做个闲人。康熙进了里屋,只听见女人低低的絮语声。李德全一声通报,琪妃和佟佳妃立刻起身迎接施礼。康熙向孝庄道了个万福,孝庄笑着扶起了康熙,细细敲了敲,只道:“这才两个月不见,皇上倒是胖了些,可是身边的奴才伺候的好?”
康熙偷偷瞧了瞧正盯着太皇太后痴痴看着的锦澜,心道,都是这丫头的功劳啊但嘴上只是说:“都是李德全伺候的好,皇祖母该赏他才是呢。”
“好好好,打赏。”
李德全连忙叩谢了隆恩,面上却并未露出太多欣喜。锦澜偷偷瞧着孝庄,慈眉善目,衣饰简单。人都道有邻家妹妹,这儿倒是有个邻家女乃女乃。琪妃和佟佳妃也来了这儿有好一阵子了,见康熙和太皇太后见面欣喜,不便打扰,便告了退。
琪妃目不斜视走了出去,佟佳妃倒是留心看了锦澜一眼。尽管不问世事,但锦澜的名字最近时常出现在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口中,便也好奇。但见锦澜一袭湖绿色锦缎,宫中最寻常的发髻,但明眸皓齿,倒是隐约可见未来的倾国之姿。
孝庄拉着康熙只是叙家常,不多时便到了传膳的时候。康熙和孝庄对坐着,面前摆了数十道菜,道道都精致小巧。孝庄笑道:“这是哀家在宫外的时候尝到的,觉着好吃,便带了些回宫给哀家的孙儿尝尝。”
看来孝庄也知道她的这个孙儿是个吃货,提到吃的便两眼放光。康熙瞧着满眼没吃过的吃食,顿时来了精神,忽然他眼前一亮;“诶,这白糖糕朕认识”
“这些菜肴多是各地风味小食,但独独白糖糕是京城市井小民的吃食。皇上如何识得?”孝庄笑着看着康熙。
康熙心下一惊,起身,退后一步,跪在地上:“孙儿错了。”
“皇上如何会犯错,要犯错,也是皇上身边的人的错。”孝庄仍旧是笑意盈盈,“哀家听说,皇上最近和一个小宫女走得很近,这出宫也是她的主意吧?”
“回皇祖母的,不是她的主意,是朕和裕亲王的主意。朕和裕亲王打了个赌,输了便要出宫。皇祖母不信可以问裕亲王。”
孝庄抬手,李德全连忙上前扶起了康熙:“原来是哀家多心了,哀家改天真该好好责罚福全,怎么这么不识大体皇上出宫可遇到什么事儿了?”
康熙转了一圈:“朕这不是好好的。皇祖母就不要多心了,太医都说了,您要好好养着,少操劳才是。”
孝庄不答,抚着手上的玉扳指,忽而抬眼瞧着锦澜:“这个宫女面生,近前来让哀家瞧瞧。”锦澜上前一步,福身,朗声道:“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倒是个懂规矩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回太皇太后,奴婢乌兰台、锦澜。”
“都说乌兰台家出美人坯子,哀家以前不信,如今见着锦澜,不由得哀家不信。”孝庄笑着对康熙道。康熙只觉得这话里都是刀箭,手心不由得出了汗,只盼着锦澜不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才是。
“多谢太皇太后盛赞。”
“多大了?”
“回太皇太后,奴婢今年十四。”
“这么小便离了双亲到这宫中,可还习惯?”
“回太皇太后”锦澜为难地想了想道,“不习惯。”
向来问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多是如出一辙的:习惯。又或者是:伺候皇上太皇太后乃是奴婢的福气云云。这丫头倒实在,不像是琪妃口中心机深沉接近皇上的女子。
“何处不习惯?”
“太皇太后恕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
“若是哀家不恕你的罪,又要你说,你待如何?”
锦澜为难地瘪着嘴,眉头都变成了八字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那那奴婢就说假话哄您高兴。反正您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看着锦澜的表情,一旁的苏茉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孝庄原本还想板着脸,苏茉儿这么一笑,她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康熙真是捏了把汗,见了锦澜为难的表情,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锦澜一脸迷惘的看着忽然笑开来的一屋子人,她刚刚有讲笑话吗?这宫里的人的笑点要不要这么奇怪啊?
孝庄拉起锦澜,拍着她的手:“哀家见了这丫头还真是喜欢,只觉得上辈子有缘分似地。皇上可愿意割爱,让她到哀家宫里来陪着哀家?”
康熙刚刚松了口气,此刻心又提了起来。锦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能天天见到自己偶像,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可康熙自然是百般不愿意,但太皇太后甚少开口,如今只点名要一个宫女,他若是不给,外人岂不是要说他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