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纲离开后,项一鸣就一个人呆在这个陌生的客栈房间里。起先,他还想着要为明天的考试做点准备什么的,比如说,做几百个俯卧撑?还是跑个步什么的?不是说,实战考试其实就是考苦力的吗?但是后来他就放弃了,因为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塌掉的样子,他不知道地板能不能支撑得住他做的一个俯卧撑。
于是,在这种条件下,他只能躺在那张发了霉似的木床上,百般无聊地玩弄着那个小小的铜牌,看着上面的文字浮出来后又消失,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死前的那个夜晚,当时他似乎就是这样躺在宿舍的床上,翻着书然后昏昏睡去的,然而他拼命回想,却再也想不起那天晚上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
那个梦,他忽然又想到了死前做的那个梦,梦里面他被阿莉追杀,可是到了最后,刀却变成了在他自己的手里,相反的,阿莉才是那个被他刺死的人。
难道说,这个梦真的是某种预示?他原先以为自己是被人杀死的,但是到了最后,他却选择了做死神,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才是那个手拿镰刀的人,是他,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主宰着那些人的性命?
项一鸣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恐怖了,再说,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会在梦里面成为最后杀死阿莉的人,阿莉或许真的恨他,但她并不会真的想要杀他的,因为那对她的人生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过眼云烟,尽管这么想有点悲哀,但是他确实已经死了,而阿莉自己,还有着一个美好完整的人生。
也许只是一个梦罢了,他忽然这么想道,别再去琢磨它了。
不过,到了明天,考试真的会是考他怎么捉迷藏吗?会不会太不靠谱了?阿纲说的话能信吗?他这么想着,闻着那种客栈房间里到处弥漫出来的潮湿腐味,躺在这张硬邦邦的床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原来鬼魂也是会做梦的,但是梦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出现。
到了第二天早上,店小二送来了早餐,这是项一鸣所没有想到的,但是后来他一想,既然鬼魂在阴间生活都需要到用钱,那么需要进食估计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也就没有多问,不过当小二将东西端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惊讶了一下。
那是几个跟碗差不多大的竹筒,起先项一鸣以为吃的东西都在竹筒里,估计是些汤或者是竹筒饭什么的,可是他却没见着筷子和汤勺,疑惑间,小二估计是看出了他是新来的,不懂。便站在一旁解释起来,说是只要把盖子打开,凑过去闻就行了。
“凑过去闻?”
“客官不知道吗?死人是不能吃东西的,但是可以闻东西,把气味闻进去,就跟吃下去一样的了。”
项一鸣似懂非懂地照着小二的说法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竹筒盖子,把鼻子凑过去,瞬间他就闻到了一股很清淡,但是又十分明显的味道,他意识到,这是米饭的味道,估计还是粥。然而当他意识到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感到月复部这几天以来那种古怪的空虚感消失了,果然,就像是吃下去了一样。
他忽然又想起在医院里的时候,阿吉问他是不是觉得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重,还说鬼魂的嗅觉是十分灵敏的,而且这个会很有用,说他以后就会明白的,现在他便明白了,原来鬼魂就是靠嗅觉吃饭的。
明白过来后,紧接着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剩下的那几个竹筒,闻过后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份油条,另外还有一份叉烧包,一碗豆浆。
“看样子你在这过得还不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项一鸣抬起头,见阿吉站在门口悠悠地望着他,那副表情看得他就想打人,他忽然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没被那女人给干掉?”
阿吉脸色一青,干咳了几声,随即又道:“关你刁事,我是来接你去考试的,别不知好歹啊。”
项一鸣哼了一声,心想爷还不知要不要领你这个情呢,一想到这家伙为了怕麻烦就把他推到实战考试那边去做苦力卖命,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心里就一肚子气,之前怎么还觉得这家伙挺不错的?全是错觉!
阿吉这边似乎还没看出他的脸色,直朝他嚷嚷道:“那你吃完了没啊,吃完了就赶紧走啊,考试都快开始了,晚了就关门不待见了啊!”
项一鸣这才闷闷不乐地丢下早餐,拿起桌上放着的铜牌就跟着他走出去,下楼的时候楼梯上一阵灰尘抖落,弄得两人满头的灰。阿吉一边拍头一边直叫晦气啊,说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来这家客栈了,什么破鬼地方,说得小二在身后一脸的恼色。
出了客栈,阿吉立刻便伸出手朝项一鸣肩上一按,两人立刻移形换影来到了大殿里,还没等项一鸣站稳脚跟,阿吉便拉着他转身往后方的一条走廊上走,项一鸣远远地看到走廊上有一个小出口,里面看上去像是电梯的样子,阿吉拉着他走进去,一手关了电梯门,门上面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只见阿吉朝那洞口里喊了声:“去七十二殿。”
随即,周围一阵摇晃,那个黑乎乎的洞口也随着摇晃起来,项一鸣从里面看到他们周围的砖块和木板都在疾速地朝左边移去,好像他和阿吉乘坐的这个小电梯正在疾速地往右边移动一样,项一鸣原本以为去七十二殿需要往上或者往下走,从没想过居然是要走平行路线,看来这个地方真的是很大,而这个电梯也变得似乎不像电梯了,它仿佛是一个小型的火车厢,正在往这个叫七十二殿的地方飞快驶去。
不到半分钟,周围的一切便截然停止了,项一鸣没料到这么快,顿时没刹稳车就一下子撞到墙上去,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是阿吉连忙拉住了他,两人一出电梯,便看见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空旷的场地,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连着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场地中间站着几个穿着绿袍子的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周围都是和项一鸣一样穿着便装的人,其中一个绿袍人就朝他们喊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想考了吗?!”
“这就来了,这就来了。”阿吉嘻嘻赔笑道,推着项一鸣就往前面走去。一边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些穿绿衣服的就是主考官,待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不要惹事啊。”
说着就把他推到了人群里面,项一鸣刚站稳脚,看见周围都是一些脸色苍白,却神情严肃的人,不由得就咽了咽口水,紧接着,其中一个绿袍主考官便走到了正中央,大声说道:“现在,你们的手上都有了各自的牌子吧?牌子上面写的排位要好好记清楚,待会我们会安排几个出口,一共有50个,你们按照各自安排的排位从这些出口进去,然后就到了正式的考场地点,明白了吗?”
没有人吱声,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主考官转过身,忽然举起手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场地里忽然齐刷刷地出现了几十面落地镜子,都带着漆木的边缘,直直地立在他们,每面镜子都非常宽大,足够一人通过的样子。
“都给我听清楚了,考试内容是这样的,这次你们的任务就是从这些镜子里进去,然后来到一个我们为你们设定的场地,里面总共有30个恶鬼,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30个恶鬼都给我抓回到这里来,而且每人至少要抓一个,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项一鸣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的考生光用看的就知道一定不止50人,要求每人抓一个,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平均分配的,故意这么安排的话,就说明……
“没错,这是一场淘汰赛。”主考官淡淡地笑了下,“要求你们每个人抓一只恶鬼,我们在考场里面为你们准备的猎物肯定远远不够你们分配,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淘汰赛,我们只会选出让身手最好,最灵活,本领最优秀的人来做死神,而剩下的人,如果没有抓到应有的猎物,就要统统淘汰掉,送去轮回。”
这一次,主考官还没等所有人再一次炸开锅讨论,就大声地说道:“比赛一共计时3个小时,3个小时后,所有人都会被强制送回来这里,我们有专门的人员保证你们的安全,一旦发现情况过于危急,自己无法处理的话,就按三下你们自己的铜牌,我们的人员就会移形换影到你的位置去进行支援。”说到这里,他又稍微停顿了一下,用一双十分锐利的眼睛盯着整个场面,“放心……我们不会允许这里出现伤亡情况的,总之,一切要靠你们自己见机行事,你们手上的铜牌按一下就会出现比赛时间和进程,如果3个小时内,考试还没结束,铜牌上就出现了红色警报,就是说恶鬼已经全部被抓完了,那么那个时候,你们再留在里面也没用了,就直接从镜子里回来,明白了吗?”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很快的,主考官便举起手来,叫道:“好,那么现在,所有考生各就各位!到自己排位上的入口处去集合!”
一阵喧闹,人群就像忽然炸开来的火花,纷纷散开来到处去寻找自己排位的入口,项一鸣挤在这些人里面,很快便找到了44号的考场入口,没一会儿,只见所有的人刚站好自己的位置后,主考官便大喊一声:“考试开始!”
只听见‘咻’的一声,考场内忽然充满了风呼呼吹过的声音,项一鸣只觉得前方的镜子忽然开始变大变宽,里面投射出无比刺眼的白色光芒,紧接着,他和周围所有的人都被各自的入口吸了进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和身边的人一起落了地,周围一片昏暗,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隐约地才注意到这里似乎是某个房间,里面放着很多东西,有床铺也有桌子镜子,他们似乎就是从这面梳妆镜上面出来的,项一鸣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这里像是某个地方的旧房子。
手上的铜牌忽然放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项一鸣低下头,看见上面出现了一个倒计时,旁边一个人叫道:“这说明比赛已经开始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马上开始往房间外面走去,项一鸣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发现外面竟然有很多道楼梯,像是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城堡,楼梯延伸着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他人都各自选了自己的路分散走去,这时候,他忽然感到手中的铜牌一热,低下头一看,上面出现了几个文字,写着:考试人数:59恶鬼数量:29
什么?项一鸣感到有些惊讶,已经有人抓住一个恶鬼离开了?就在比赛才开始不到半分钟?这是怎样的速度!这个人真的和他们一样只是普通的幽灵吗?
“哇哦,瞧这速度。”旁边一个低低的声音说道,他别过头,看见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男孩站在旁边,正盯着他手里的铜牌,男孩戴着一个鸭舌帽,一副运动小子的模样,他朝项一鸣笑了下,道,“我看我们得抓紧了,对吧?真不知道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项一鸣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发现周围的人确实已经都不见了,大概都分头去找各自的猎物了,这个男孩估计是也跟他一样被落单了,看上去像是过来和他搭讪的,不理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可能都去找各自适合的猎物了吧。”
“猎物?”男孩抽了一股冷气,“哎,他们都这么叫么?真是,我自己都觉得挺吓人的呢,对不对?虽然说,大家都是鬼,可我一遇见打架的事就总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说到这里,他又勉强笑了下,伸出手,“我叫梁文,你呢?”
“项一鸣。”他应道。
梁文顿时领悟过来:“哦,一鸣惊人的意思,对不对?”
“大概吧。”他又看了看梁文一眼,望望周围,寻思着自己该走哪条楼梯。
“其实,”梁文忽然在旁边说道,“我是想问问你……我能跟你一起走吗?虽然大家都是鬼魂,可我对这个地方……”他指了指那些阴暗不见五指的角落,“还是有点觉得毛毛的,多个人好壮胆,对不对?”
项一鸣看了看他,昏暗的光线下,梁文看上去确实比一般人要来得矮小,估计生前也是个上学时经常受人欺负的家伙,现在会觉得害怕,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他也就不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两人随即走上最右边的一条楼梯。
整条楼梯比想象中要来得长,项一鸣只觉得这里好像有6楼,不,不止,可能还有7,8楼。他们一路直下,中间偶尔会遇到岔路通向别的地方,但都没有过去,主要是梁文觉得害怕,项一鸣也觉得难怪,他们一路过来确实似乎有听到一些人古怪的惨叫声,项一鸣估计是遇上了难缠的恶鬼,也不清楚是怎样的恶鬼,但是从那些惨叫声来判断,他希望他们在最后还有时间按一下铜牌请求支援。
“你觉得这个地方是他们变出来的吗?”估计是觉得害怕,或者又是无聊吧,梁文终于找了个话题在身后开口问道,征求着他的意见,项一鸣想了下,道:“不清楚,我是刚来这个世界的,也许是变出来的吧,不过这个世界里的建筑似乎有点不合逻辑。”他想到了歪屋客栈。
“也是,怎么都没有头的呢?”梁文望着楼梯下面幽幽深深的黑洞,确实是,好像这条楼梯永远都走得下去,永远都不会走完一样,他已经不大记得他们走了多少层了,10层?15层?抑或更多。
“也许我们应该走走别的路。”项一鸣终于道,他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不大有意思了,而且他担心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抓到恶鬼了,万一到下面去没有恶鬼,只有一个空房子怎么办?
“……不好吧?”梁文望了望两旁的路,它们各自通向了一条走廊,里面似乎有很多个房间。项一鸣估计他是在害怕,他的脸色看上去发青了,咽了咽口水道,“万一别的路特别危险怎么办?我宁愿一直在这里走下去。”
“那你就一个人慢慢走吧。”项一鸣没好气道,他有点烦这个家伙。
“别。”梁文立刻道,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好吧,我们走别的路试试看。”
两人立刻换了方向,直直走向楼梯上的另一条走廊里去,走进走廊时项一鸣感觉口袋发热,他掏出那块铜牌,只见上面的数字又有了新的变化,写着:考试人数:22恶鬼数量:10剩余时间:2:10
“看样子那些恶鬼比想象中的要来得难对付得多。”梁文在旁边感叹道。
“确实是。”项一鸣点了点头,“考生的数目减少得比恶鬼快。”
说罢,他忽然转过身去,看向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一片昏暗,隐约似乎有道白光。
“怎么了?”梁文打了个冷战,似乎被他吓到了。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项一鸣走近道,“进去看看?”
“你,你去吧。”梁文摆摆手,肩膀微微颤抖,两腿像是在打颤。项一鸣白了他一眼:“行啊,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吧。”
不出所料的,梁文果然动摇了一下,眼神里滑过一丝犹豫,吞了吞口水,他点了点头:“等,等一下。”
“那就跟上,不要废话。”项一鸣转身就朝屋里面走进去,房间里实在是很暗,但他们一走进去就知道了,刚才出现的那道白光,其实就是屋里面的一面镜子发出来的,项一鸣走上前,仔细端详着这面镜子,忽然道:“这是一个出口。”
“出口?”梁文闻声也跟着走近了,点点头,“原来如此,还好,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项一鸣冷笑一声,有点轻蔑地看着他,梁文见状,似乎也看出来他有点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大概是不服气了吧,他忽然一挺胸,直直道:“以为是恶鬼!怎么了?难道你就不怕吗?万一这里面是个穷凶恶极的厉鬼……”
“没什么好怕的。”项一鸣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就算真的是厉鬼,只要你知道厉鬼其实是什么,在哪里,就没什么好怕了。”
“你知道?”梁文忽然像是噎住了,他怔怔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知道?”
“我的意思就是……”项一鸣缓缓道,忽然看了看梁文的口袋,“你的铜牌在哪里?怎么不见你拿出来过?”
“铜牌?”
“对,铜牌。”项一鸣定定道,“只要是参加考试的死神都会有的铜牌,你却一次都没拿出来过,一路上接连两次铜牌发热了你都没什么反应,只有我拿出来的时候才凑过来看,这说明你身上根本没有铜牌。还有你的名字,你说你叫梁文,其实是假的吧?真正的死神名字里只有一个字,像我的就只有一个‘鸣’字,那才是死神考生应有的代号。”
“……”梁文忽然沉默了,他的沉默让项一鸣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推论,只见他忽然笑了,那种笑带着某种阴森森的狰狞,像是他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那矮小的身形也似乎变得不是那么矮小了,相反的,似乎透着某种诡异的姿态在里面,他朝项一鸣轻轻问道,“这么说……你是故意带我来这个房间里的了?你想抓住我,然后从这个出口出去?”
“对。”项一鸣直言不讳道,“就像你一路都想指引我下到最底层去一样,估计你其实也猜到了,最底层的死神考生一定最少,到时候你就可以独自解决我了。”
“哦……”梁文笑嘻嘻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远比你想象的要早。”项一鸣看着他道,“你想要戏弄我一下,对吧?估计生前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捣蛋的傻子,不过,可惜了,恶作剧这方面,我才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