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肖若飞,黛玉陪着在贾母处稍用了一点子饭,贾母瞧她面上似是有些倦意,便让紫鹃扶了她姑娘回去歇息,又嘱咐晚上不必来请安了,早些睡了吧。
黛玉回到潇湘馆,紫鹃忙扶了她坐下,黛玉遂又把肖姨娘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紫鹃笑道:“早清儿还说姑娘家中无人,姑娘还伤心得不行,这不就来了亲戚过来探望姑娘了,我说怎么树上的喜鹊喳喳叫呢,倒也还算是个喜事!”
黛玉将信小心地收了起来放在枕下,脸上覆了块手绢歪在床上合着双目养神儿,紫鹃想起来刚才在贾母房内的情景便又笑道:“姑娘没看太太瞧着肖公子的眼神儿,没准儿琢磨着肖公子家里不过是个寻常的官吏之家,与这府中是比不了的,却怎么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给姑娘呢!”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嚯’地将脸上的帕子拿掉,冷笑道:“那些东西不过是肖姨娘的心意,并没有拿她一根针线,她急什么?想是天下的便宜都让她占了去,她也不会满足呢。”
紫鹃忙劝道:“太太平日里对姑娘倒是没的说,想来只是瞧着老太太对那肖公子好,才心里不自在的吧。”
眸中似有泪光闪现,黛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道:“这些年来,她可不是待我很好的。”
紫鹃待还要劝慰黛玉,黛玉纤手一摆道:“紫鹃,你可还记得二舅母最后一句话怎么说的吗?”
紫鹃想了想道:“好像太太说什么,林府的一个姨娘,家世也不过如此,能有多少金银珠宝,却给了大姑娘这么多好东西,可见是她大半辈子的积蓄,倒足以看到这个肖姨娘对大姑娘的一片心了!只是离得太远够不着,不然大姑娘可要当真与这个姨娘亲近亲近呢!”
黛玉冷笑道:“二舅母平日里最不善言谈的,倒是难为她说了这些。”
紫鹃也心中暗吸了一口气,道:“想来二太太是针对姑娘的,她的本意是想说姑娘就是还有亲人在,却是离得远也帮不到姑娘。”
黛玉叹道:“她原本想着我是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住在这里什么事情不得听她的,现在凡事还能有老太太给我做主,但往后若只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还不是只能随了她摆布?是以,我若聪明些便应当事事都顺着她,恐怕还能让她对我稍施怜悯之心。却没有想到,原本她打好的如意算盘,如今却被一个肖姨娘搅乱了。”
紫鹃困惑道:“现今肖姨娘远在苏州,又出家修行去了,倒的确是指不上呢?”
黛玉微微一笑道:“紫鹃,你可还记得前几年你说过的一句话?”
紫鹃也笑道:“我自跟了姑娘,这几年可是说了上万句也有了,倒不知哪一句?”
黛玉站起身,走向窗前,向外望去,院内百竹翠绿,淡淡的竹香沁人心田。
黛玉微微合上美眸,轻声道:“那一年你不是告诉宝玉我要回南了吗?”
紫鹃听了好笑道:“那不过是句玩笑,当不得真的。”
黛玉回转身来叹道:“你说是一句玩笑话,如今倒是点醒了我呢!”
紫鹃忙上前道:“姑娘可千万不要混想,在这里有老太太那般的疼你,依奴婢想,在姑娘心里,那肖姨娘纵是再好却也不能跟老太太相较的吧?”
黛玉瞧紫鹃一脸着急的样子,便微笑道:“看把你急得,一头的汗水,快擦擦,我哪里就走了?”说着,将手中的帕子递与紫鹃。
紫鹃接了帕子,却并没有擦,只在手中紧紧地握了向黛玉道:“姑娘惯会吓乎紫鹃,快别想这没影儿的事了。”
见黛玉不吱声儿,紫鹃眼珠儿转了转,正琢磨着再怎么劝劝黛玉,无意中一抬眼又瞧见了放在桌上的几盒首饰,便赶紧岔了话题笑道:“姑娘现下还是告诉奴婢这些东西怎么分给几位姑娘吧!”
黛玉轻移脚步走向书架,随手拿了本诗集,口中道:“不拘拿上些戒指、镯子的送了她们,这些你自去分了便罢,我可不想费这些闲心”说着,便静静地倚在桌边读了起来。
紫鹃不由心中好笑,自己这位姑娘平日里除了那几本书,竟是对人人都爱的珠宝首饰再不看一眼的,也罢了,自己便去挑些给姑娘过了目,再给园中几位姑娘送去。
紫鹃随手打开了一个红木漆的描金盒子,挑了几样,用帕子包了,拿来给黛玉过目,黛玉并不抬头,口中只说知道了。
紫鹃出去唤了雪雁进来,让雪雁带了个小丫头分头去送给了凤姐、李纨、宝钗、探春、惜春等人,自己拿了刚才黛玉用过的帕子去洗。
紫鹃手中虽洗着,心里却是对黛玉刚才突然提起回南一事有些疑虑,想来是瞧见了南方捎来的东西,便起了思乡之念也未可?
紫鹃却哪里知道,肖姨娘给黛玉的信末上写到,不论黛玉人在何处,远在苏州的肖姨娘都在无时不刻地惦念着她,若今后有机会回苏州,可去郊外的白衣庵去找她。
想当年在林府中,除了父亲、母亲便只有肖姨娘待她最好,如今看了这样一席话,不仅仅是让黛玉内心感动,同时也触动了黛玉的思乡之情。
竖日一早,黛玉洗漱停当,紫鹃吩咐春纤给鸟儿喂食,又留下雪雁看家,自己便扶了她家姑娘去上房给贾母请安。
出了潇湘馆,主仆两人不急不缓地才行到园子门口,便听后面一声:“林姐姐慢走,等我一等。”
两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探春带了侍书快步赶了上来。
黛玉遂停下脚步笑道:“今儿倒巧了,三妹妹怎么没与四妹妹一起?”
探春紧走两步上来挽了黛玉笑道:“四妹妹才差了小丫头来回话,说是肚子有些不舒服,让我跟老太太说一声,待好些了再来请安。”
黛玉忙问道:“怎么好好的,肚子疼起来,可服过止疼的药了?要我说倒不如去回了凤姐姐,好歹请了大夫来瞧瞧也好放心。”
探春小声道:“四妹妹哪里是病了,分明是被那些个人气的!”
黛玉奇道:“是哪些个人?到底是谁呀?”
探春道:“还能有谁?珍大哥哥和珍大嫂子呗!”
黛玉知道那两口子,家里家外均是贾珍做主。不论事情的对错,贾珍的填房尤氏只唯夫命适从,从不敢劝一句的,素日又最是个胆小怕事的。
尤氏虽是嫂子,却因惜春平日里性格孤僻,一句不对,便言语带刺儿,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管的,所以对惜春这个小姑子也是惹不起躲得起。贾珍呢,虽说平日里行事乖张,但对自己这个小妹妹还是爱护有加的,却不知今儿个两口子怎么一块堆儿地把四小姐惹恼了。
黛玉边行边忖着,想到这里便对探春道:“唉!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想不到四妹妹平日里那样罕言寡语的,却也有一堆子烦难事。”
探春点头道:“可不是吗!”
两姐妹一边说着,便来至贾母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