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中,商队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土道上,满载的拖板车排成了一条长龙,颠簸前行时,风中起了一阵阵负重木头所发出的吱扭申吟声,好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淌过漫漫黄尘。
这样大的商队自然逃不过伯牙城外山贼的耳目,这只近日来最庞大的粮队一出城就被哨探盯上了,现在在商队必经的隘口前已经堵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山贼,正看着这只粮队慢慢的走过来。
“站住!站住!”几个喽啰提着大刀和梭标迎了一去,大声呵斥着最前面的一辆车子。
车子顺从的停住了,后面的车子也跟着一辆一辆停在了隘口前面。
“拉的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喽啰恶狠狠的问着押队的一个武师。
那武师看了看前面黑压压的山贼,赶紧从马上下来陪着笑脸回答问话。
“什么?竟然敢运粮食?”听了武师的回答,山贼喽啰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点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那武师的笑脸,心道:这是什么江湖白痴,不知道打听打听一下吗?
看到那武师还在喋喋不休,手里还捏着一张银票直往自己怀里塞,那喽啰收了银票,叫道:“你一边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这边请。这边请。”几个武师躬着腰簇拥着那几个喽啰往商队中间走去。
“吊!好大的架子!”喽啰不屑的骂着。昂首挺胸的走了过去,这是他们的地盘,后面地几十把刀就是他们的脊梁,他自然可以趾高气扬。
要不是他们看这队货数量惊人。觉地主持运输地人可能也不是常人,他们早把那管事揪出来一顿狠揍了。
车队中间是一辆又小又简陋的马车。看了对方的座驾如此的破烂。那喽啰暗想这次搞得好可以把货吞了大赚一笔,心里有了轻视,举动上自然更飞扬跋扈起来:他用脚猛力踹着车厢,嘴里叫道:“最近灾荒,不准运粮你知道吗?妈的,滚出来!奸商!”
听身为剪径抢匪的他大骂奸商,几个同伴都笑了起来,但这笑声嘎然而止。因为车厢窗帘一掀。露出一张白糁糁的脸来。
看见这张脸,几个山贼好像被雷劈了顶门,一个个瞠目结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因为那人正是山贼头目马乾坤。
“叫什么叫?!滚回去叫他们让开路!”马乾坤冲手下吼着,吼的如此大声,以致声嘶力竭地青筋暴露。
“寨主,您……您……您怎么会在这?”一个喽啰战战兢兢的问道。
“这商队是我好朋友的!我送送他们!还不快去!”黄豆大的汗珠顺着马乾坤的脑门往下流。
几个喽啰好像屎尿都要被吓出来,扭头就往回跑。隘口让开了,商队再次启动,轰轰的车队在山贼的刀林枪道中穿了过去。
马乾坤把头从车窗里缩回来的时候,脸已经变成绿色的,满头冷汗地他讨好的强笑望向身后那年轻人,那年轻人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那是他轻轻一笑。
随着他一笑,马乾坤只觉的腰里顶着肉的硬物离了开去,冷冰冰的坚硬感觉刚消失,马上腰里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他撩起衣衫朝下一看,腰里白净净的肉上已经流下了一串血珠。
“对不起,马先生。不小心刺伤了你。”坐在椅子上的王天逸幽幽的说道,一边掏出一块丝巾好整以暇的擦拭起手里的匕首来。
马乾坤又疼又恼又怕,刚才他遇到部下设卡的时候,王天逸掀开了他的衣服,用一把寒冷刺骨的匕首生生顶在了他的腰上的赘肉上,在江湖上打滚多年的马乾坤冷汗直流,因为他知道腰上这个部位一旦一刀进去,人是立毙,比割吼死得都快。
所以现在对着王天逸假模惺惺道歉的时候,他只能面目扭曲的强自陪笑:“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伤口。”
说着小心翼翼的躬身坐在车厢中间的马扎上,肩膀碰了旁边人的膝盖。
马乾坤之所以要坐马扎是因为这马车很小,两边的椅子中人能坐四个人,但现在却有五个人挤在这里,所以倒霉的马老爷只能苦着脸屈尊坐在车厢中间的马扎上了,车一颠簸,身体就碰到周围的膝盖。
但苦着脸的不止他一个:洪筱寒少爷被王天逸拉了过去,靠着他坐在一条凳上,对面的是一脸苦大愁深的叶管事,他和丁玉展并肩坐着。
他们两个根本不想来,马乾坤也不想他们来,他们在外边起码能给自己手下报个信不是吗?但这个王天逸摆明了是个极端难缠的人物,不出手看起来像个武林中四处可见的废物,但一出手却制他们制的死死的。
叶杨管事本来拉丁玉展出去是想给马乾坤他们腾出手来,让他们教训教训这个曾一净,没想到两个高手竟然不是曾一净的一合之将,在这刀疤脸的突袭之下,转眼间就被杀了个精光。
等叶扬和丁玉展回来,还没等他们合上张大的嘴,这家伙就拉过了叶管事,冷笑着说:一起陪我们走一趟。叶管事还想推月兑,说不关洪家的事,但曾一净这人摆明了就是亡命之徒,他笑道:还是去吧,既然你们都来陪酒,陪我们走一遭又何妨?不给我面子?
在有三个死人屋子里,这是令人寒毛倒竖的微笑,叶管事只能打着哆嗦点头,他肯定感到不点头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屋子!
马乾坤其实看不起大侠。因为他觉得大侠好说话,或者说白了就是好骗!
但遗憾的是,这样认为的明显不是他一个人,曾一净明显的和丁玉展很有交情。加上他一番苦大仇深地不过关就没法活的表演,让丁玉展叹了口气。叫了他地人把尸体运出去了。然后曾一净就胁迫他们三个马上跟他启程过关,藏在他袖子里地匕首就一直顶在自己腰门上!
想到这里,马乾坤就恨不得咬丁玉展两口:你不是大侠吗?不是扶弱助困吗?我的人现在突然被杀害,我们几个都受到曾一净的威胁和绑架,你怎么不出手相助,还和他一起绑架了自己和洪家主仆!我们虽然是受人歧视的黑道,可也是守江湖规矩的,你这大侠怎么能认人不认理?熟人就能不讲侠义吗?妈的。你这两面三刀的骗子!
马乾坤又抬头瞅了瞅叶管事,他正满眼焦灼着盯着对面的少爷和曾一净,曾一净很狡猾,他故意和洪筱寒并肩坐着。就是看洪筱寒这种江湖雏儿根本不能起屁用,根本不担心他敢对自己暴起偷袭,而叶管事和他对面坐着,这样地布局下,根本不能偷袭。若是叶管事非要生事,只能是和他比武功,而他眨眼间就能把叶管事变成一具死尸,哪怕对面坐着的是章高蝉,曾一净也不怕,因为他又能把身侧洪筱寒当人质。
马乾坤肚里一股气上来,又暗暗的对叶管事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不长眼的混蛋,安心地做你我的粮食生意不好?非得带一个好看不中用的雏儿来捣蛋,也不把对方的水打听清楚,看看遭报应了吧?惹了一个亡命之徒!还把我绕进来了!俗话说擒贼擒王,离了我,我那些高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连众都算不上,一眨么眼的功夫就他娘地猢狲散了!现在我被逮了,你和那小崽子没了我的刀只是个屁!
其实不止马乾坤的山贼,江湖上的帮派都是怕擒贼擒王这一招的,一旦首脑被摧毁,靠首脑个人声望和恩威动作的组织瞬间就会烟消云散,就算侥幸不死,要长出新的脑袋来也是需要机遇和时间的,而斩你首的敌人恐怕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但要斩首却是极其不容易,试想就算是战场指挥官身边也有护卫,更别说那些江湖大人物了,他们身边往往保镖如雨护卫如云,别说杀他们,就算能靠近他们百步之内也是不易了。
但正因为这样,昆仑只有微小的地盘、财力和战略却被江湖敬畏,只是因为他们有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章高蝉,在此人面前,万金雇佣的高手组成的防卫线只如泥捏的一般,而且他能一击得手、得手后还能翩然远遁,试想这样的人谁能不怕。
马乾坤正胡思乱想着,一直没有开口的丁玉展说话了:“你……为何……虽然他们是……但……你……”
看着丁玉展看自己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王天逸噗哧一笑:“你问不出来是吧?我替你回答。我为何要突施杀手?虽然他们是黑道,但也是江湖中的帮派,我们也要守江湖规矩。对吧?”
丁玉展点了点头。
王天逸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朝马乾坤看去,脸上看丁玉展的温暖笑容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冷笑:“丁三,我不是你,你衣食无忧。而我不同,这批货要是运不过去,我就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
说着他伸手出去捏住了马乾坤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过来让他和自己四目相对,这是无礼到极致的举动,但现在马乾坤只能流着冷汗陪笑。
“我就算家破人亡,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不是?”王天逸冷笑着似问非问的说道。
听完这杀气腾腾的话,马乾坤和洪家主仆三人一起哆嗦了一下。
“有罪说罪,但不可滥杀无辜!”丁玉展却有些恼了,他倾过身体,和王天逸面对面,食指指在了他的鼻子上。
王天逸毫不退让的和他对视着,两个人互相凝视着,双方目光不仅如刀枪一般交错着,而且都想从眼里看出对方的心来。
但丁玉展看不透王天逸。而鼻腔里又鼓涌开了血腥气地王天逸看透了,却不相信。
王天逸的目光慢慢的变软了,他从交锋中撤了回来,收回身去。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听兄弟你的。”
看王天逸对丁玉展有顾忌,马乾坤一把抓住面前丁玉展地大腿。哀求道:“丁大侠。今个我有眼无珠冒犯了高人,我送你们过去,算将功补罪,念关我在地盘上和武林上名声不坏,丁大侠可要饶我一死啊!”
丁玉展朝王天逸看去,对方却笑道:“马先生这是哪一出啊?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走到前面就请马先生回去。”
马乾坤却仍然不放手,恍如没听见一般直直望向丁玉展的脸,满眼都是哀求。他实在没想到:现在能给他安全地却是他以前最看不起地傻子——一个大侠。
“他是我兄弟。”丁玉展终于发话了:“而且言出必践是做人的起码道理。”
王天逸却躲开了丁玉展的目光。依旧笑道:“马先生信不过我这个小人物?好好好,丁大侠做个证,到了前面离你手下远一点的地方定然请你回去。”
说完又对丁玉展笑道:“丁三儿,你做个保人?”
丁玉展嗯了一声。马乾坤这才放开了手。
“那我们呢?”叶管事怯怯的朝王天逸问道。
“在伯牙不是说了吗?”王天逸奇怪的反问道:“出了马先生的地盘,就请你们随意。我也是身不由己,得罪莫怪。改日登门致歉。”说着连连拱手致歉。
听了这话,马乾坤心里却发了狠:还登门道歉?你妈的,就算洪宜善不搞你。我也点起孩儿,赶过来灭了你!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身边有了手下,他就是说一不二地江湖豪杰,但现在孤身落在这刀疤脸手里,他不过是个孙子而已。
“曾爷,先前是我不对,得罪了您,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会打点厚礼给您送去,万望笑纳……”马乾坤心里发狠,嘴上去越发的软了。
王天逸眯眼看了看马乾坤,笑了起来:“马爷还是信不过我啊?您去江南打听打听我的为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个人没有仇人!也言出必践!”
“发誓不用不用!”马乾坤赶紧圆场,心里略微安稳了一点,因为江湖人刀头舌忝血,极端重视吉利,寻常也不敢发对天地这么重誓言,谁也怕真中在自己身上。
“你变了。”丁玉展看着王天逸幽幽的说道。
“你难道真的没变吗?”王天逸同样幽幽的反问道。
说罢转头对身侧洪筱寒笑着搭讪起来:“洪公子,你练的是什么刀法呢?这次对不住,恰好我见过一套少林达摩堂研究地刀法,教给公子权当陪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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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走了几日,已经肚子滚圆的马乾坤再无年少时的血气,并不敢冒险逃跑,每日就缠着丁玉展、王天逸哀求放他回去。
但丁玉展是大侠,大侠总是耳根软,因为他们善良嘛,所以大侠虽然厉害,却厉害不过大侠的朋友,尤其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朋友。
王天逸半明半暗的已经取得了整个商队的控制权。他说话才算数。
终于这一天在一个小镇上歇脚的时候,王天逸点头了。他当着丁玉展和洪家主仆的面,让自己手下牵来一匹马,还亲自给马乾坤挂上马具。
感激流涕的马乾坤和一众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后,更和王天逸挥泪拥抱。
“好兄弟,我们不打不成交啊,以后来伯牙做客!哥哥做东!”
“马大哥别客气了,兄弟一定会去找你的。”王天逸用力拥抱着马乾坤。
然后马乾坤翻身上马,在拐角处和一众人挥手告别后,别过拐角后就是死命抽马,落荒而逃如此之急,让看见他的居民还以为他背后有恶鬼追命呢。
到了午饭时候。洪筱寒进了丁玉展地屋子,问道:“丁大哥,曾大哥没在你这?”
丁玉展一愣,笑道:“你不是和他天天练武吗?练的如何?”
洪筱寒笑道:“曾大哥做过武功掮客。见多识广,这段时间我学了不少呢。”
“你学好武功打算做什么呢?”
洪筱寒挠头一笑。说道:“虽然看丁大哥这般辛苦。但我越来越想做个大侠,哪怕是曾经做过也好啊。”
丁玉展一愣,反问道:“我辛苦?”
洪筱寒知道自己说错话,他是指丁玉展为了侠义不为免得的奔波,这样能不辛苦吗?但这话却是不能说,曾一净对他说过丁三,他说:在大侠眼里,侠义比饭还重要。所以只有豪富弟子才能做大侠。
就在这时,叶管事满脸煞白的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王天逸派来跟他地武师,他一进来就急急说道:“丁大侠。曾先生不见了!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要知道叶管事对王天逸又恨又怕,因为他坏了他们洪家的生意,他可不是他家少爷一般地懵懂少爷,要不是被王天逸派手下武师看住了他们,他早逃跑找人报复了。而且和马乾坤商量过,让马乾坤一月兑身就赶紧行动,一是找人往寿州报信;二是打点起手下精锐好手,赶来杀死曾一净解救自己和少爷。
今天他看马乾坤一走,曾一净很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由得害怕曾一净追杀马乾坤去了。他早看出曾一净这个人不是一般地危险,是个口蜜月复剑的家伙,这种家伙才是江湖上真正可怕的力量,他不对马乾坤明着动手,也许是看着身出豪门大侠丁玉展在面前,现在马乾坤可以离开,但也离开了大侠的视野,没了傻子一般大侠的保护,谁知道曾一净这样的狠角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丁玉展却不是叶管事,委实说像他这样的侠客之人能够想的很深,但却不会那么想。毕竟大侠做地全是无偿付出的事情,又何必想江湖中那些钩心斗角的阴谋诡计呢?所以丁玉展笑了起来:“怎么都来问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啊。”
但叶管事急得跳高,急切之下口不择言叫道:“他莫非去追马乾坤去了?!”
“什么?”丁玉展一愣,马止领着他们来到了客栈里王天逸住地房子,里面只有王天逸雇佣的一个武师躺在床上歇息。
“你家管事呢?”
那武师一听问王天逸的事情,说道:“管事今天去郊外佛狸庙为父母求寿去了。”
丁玉展扫了一下屋子,只见墙上挂着王天逸随身的三把剑,又凑近放在床边的一对靴子看了看,靴筒里还插着一把匕首,这些都是王天逸随身兵刃。
看着丁玉展看王天逸的武器,武师笑道:“管事今天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带武器,还让我转告你们,午饭时候可能回不来,你们不必等他了。”
丁玉展朝叶管事指了指那些武器,叶管事却不罢休,要检查所有人的兵器,那武师虽然不是长乐帮的武士,却这些武师看王天逸谈笑之间力擒贼王直过难关,都对王天逸尊敬起来,现在看叶管事有点无理取闹,就有些看不过眼说道:“我们拿兵器的,连上丁少爷的下属,不到十个人,都在这里晃悠,您难道看不见吗?”
就在这时,王天逸推门进来,笑嘻嘻的说道:“找我?”
一群人都朝他看去,叶管事看得更仔细更真切:只见王天逸穿了一身普通衣服,脚下没有蹬武林战将常穿的战靴,而是一双白底黑面布鞋。浑身干净,绝没有什么血迹,不由得有些手中无措起来。
“吃饭!”丁玉展扭头朝门外走去,走过王天逸身边的时候附耳说道:“他担心你去追杀马乾坤去了呢。”
王天逸一愣,马上笑道:“怎么会?叶管事喝多了?我可是发过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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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的马乾坤出了小镇。一路拼命打马朝伯牙飞奔,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让他感觉到从死亡手里逃出的真实,复仇的渴望在心里熊熊燃烧,让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要破了。但也更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身体好像粘在了飞奔的马匹上面。宛如一只飞舞地燕子。一路上他屡次冲着虚空大吼,好像又回到年少热血时分。
但慢慢地他觉得不对劲,就算他抽的马上血迹斑驳,但马速却越来越慢,这马竟然发不了马。
发觉有异的他翻身下马仔细查看,终于在马腿内侧和尾巴上发现了几个粘粘的黑色泥点,一见之下马乾坤宛如五雷轰顶:这马拉稀!
“被人做手脚了?”马乾坤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朝后看去,果然后面路上一匹快马旋风一般朝自己这边冲来。
看见那裹着飞沙而来可怕身影。马乾坤第一个反应就是后退,第二个反应就是去腰里模刀,但什么也没有,他没有任何兵器。连修指甲的小刀也没有。
胸中重获自由的快意和复仇地烈火眨眼间就散了个精光,刚才还让他精神焕发的寒风此刻如同冰刀子一样切割着他陡地变凉的躯体,他弃了马转头朝路边跑去。
身后一声长笑传来:“马大哥,这里是平原,你不跑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杆标枪嗖的一声把马乾坤钉在了原地。他慢慢地转过头:身后那骑士放慢了马速慢慢的靠近了自己,然后轻松的从马鞍上翻了下来,背负着双手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那条长长的刀疤在满面的嘲笑中抖动着。
“曾一净!”马乾坤大吼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朝王天逸冲了过去。
他已面红如赤,仇恨瞬间填满了胸膛,还“呲呲”地合着这声大吼往外冲。之所以仇恨,是因为你除了仇恨很难找到更合适的情绪来表达对想要你命的人的态度。
此刻不需要再演“哥哥弟弟江湖兄弟”的闹剧了,抛开了所有面具,一切都变得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捏着石头“呼呼”的朝王天逸头上砸去,马乾坤拼了!
看着冲上来的马乾坤,王天逸发出一声冷笑,身形只一闪,又是一冲,马乾坤就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五官都因痛苦扭曲了形状。
在马乾坤看来,王天逸就如鬼魅一般,一闪陡地和自己拉开了距离,自己手里的石头自然落了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天逸却又已经冲到了近前,一膝盖狠狠顶到了自己肚子上,五脏六腑都被撞挪了位。
马乾坤强忍剧痛抬起头,口水就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在前面是一双踱过来的布鞋,他的腿已经被酒肉灌注了太多肥肉,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这双腿颤抖着用力蹬地,推动着肥硕的身躯弹了起来,马乾坤大吼着直朝面前的敌人扑去,剧痛拉开了他的嘴,口水在寒风中划了一条透亮的水线,眼睛已经变得赤红,手因为全力发力让石头割破了,鲜血从石头和肉间飞溅出来,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铜锤,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面前的敌人打去。
“姓马的,你还不认命?”面对这疯虎一般的垂死挣扎,空手的王天逸并不想硬碰硬,他一侧身闪了开去,厌恶的看着马乾坤裹着血和口水的巨大的身影冲过了他前面。
野兽一般咆哮的马乾坤这一击又落空了,他呼呼的喘着粗气,举着手里的石头又转过身来,他要战斗、他要杀了这个混蛋、他恨、他怒。
但马乾坤转身一看之下,突然一下就僵立在了那里,任凭手上的鲜血顺着高举的手腕流进了袖口。
他前面,王天逸手里掂着一支两尺长的铜马镫,那是王天逸今早亲自给他的坐骑配上的,但一个时辰的现在王天逸又亲手摘下了它,面无表情的朝自己走来。
“我不想脏了衣服。刚换上的。”王天逸看着马乾坤,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石头和铜谁更硬?
“大爷!曾大爷!爷爷!曾爷爷!”看着对方手里那黄澄澄的铜马镫,手里一块石头的马乾坤终于绝望了,他垂下了手,“嗵”的一声跪在了王天逸面前,染血的石头扑扑的在黄土上滚了很远。
看到对方跪地求饶,听到对方叫爷爷,王天逸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朝马乾坤走来的脚步却丝毫不乱,仍然是不疾不徐。
“曾爷爷,你指着老天发过誓啊,你要放过我的啊!你不能失信啊!”马乾坤哭着说道,这世间他享受了荣华富贵,他不想可怜的死在这了无人烟的地方。
“嘿嘿,”王天逸越走越近,他笑道:“我早上不是已经放了你吗?”
“你?!”马乾坤眼里积满了愤怒的泪水:“失信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我对活人守信,但对死人有什么信可守?”王天逸左手握住了马镫的上面,像握着一把长剑一般顺直了马镫:”在我眼里,你早死了。”
面对这样一个无信无义的杀手,马乾坤嘴里好像被塞进刚才那块石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天逸脚步越来越近,马乾坤一个激灵跪直了身子,大吼起来:“知道寿州洪宜善是什么人吗?!那是我后台,你杀了我别想在寿州好过!我不会白死的!”现在只有这后台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嘿嘿嘿嘿。”听见洪宜善的名字,王天逸绝没有半点惊奇的样子,他冲马乾坤一咧嘴:“洪宜善吗?那你只能白死了。”
对方根本不惧,最后的稻草也消散在空中,马乾坤的腰唰的一下又软了,颤抖的双手无力的又撑在了黄土上。
“曾爷爷,你不是没有仇人吗?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饶了我吧,我发誓我绝不敢再想报复了,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了,好爷爷,饶了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孩子,都指着我……”在眼里越来越大的黄色马镫下,马乾坤慌不择路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只能绝望的奢望对方是个好人,是个不像江湖人物一样的好人,像傻子丁玉展一样的好人。
王天逸笑道:“想报复我?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仇人吗?因为我怕别人报复,所以我把仇人都杀光了!”
冷笑声中,铜马镫化作一道黄光直朝马乾坤头顶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