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问话的瞬间白东风已经缓步走到落地窗前,他啪的点燃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
打火机幽兰色的火苗在如此深夜里格外诡异,烟圈从他身前升起几缕,慢慢的散开,像一层薄薄的雾,而雾气里却透着寂寞和冰冷。
北棠的声音在半晌寂静中突兀的响起,“少爷,我也不明白。”
向来对素素无微不至的少爷为什么要叫她以身涉险,无论因为什么,这都说不过去。
白东风回过神来,锁眉又猛抽了一口手中的烟,声音愈发低沉,“许多事,是不需要原因的。娉”
北棠便拉着银狐往后退了一步,与白东风告别之后转身出门,独留他一人在偌大的别墅内站着。
夜凉如霜,他在落地窗内的身影一动未动,似乎站成一座雕塑。
银狐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身影,低叹了一声,他们的少爷向来如此,身在万万人之上的高处,习惯了寂寞,亦从来不愿向任何人袒露任何心事渖。
北棠告知柳素萍白东风把牙买加的任务交给她后,她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当着几人的面失了控。
纤瘦的手指将薄薄的白瓷杯捏碎,手掌上两道划痕无比刺目,肩膀颤抖着,她含泪凝视北棠,“我不相信。”
她不相信少爷会这样对她,她身上的伤才刚刚有点起色,现下还没有完全恢复,叫她去牙买加就等于叫她送。
银狐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女人有些可怜,她拥有死神之翼里一等一的美貌,几乎艳绝天下的气质,只要她愿意,勾勾手指头就有大把大把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偏偏爱上了少爷,那个除了易小楼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
她上前握住她瘦弱的肩膀,“素素,你别激动。少爷交代过,牙买加那边的事情不着急,等你伤养好再去。”
柳素萍绝望的笑,笑声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凄凉,“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来看我,我累了,想要休息。”
一双美眸闭起,完全没有半分再与房间里的两人说话的样子。
北棠与银狐也只得低叹着从此间离去。
*
白家大宅,魏念卿搬回来住的第一个周末,子谦微恙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小脸儿也长胖了一些,她望着摇篮里的宝宝,就像当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这孩子跟白东风可真是像,每一处细节都如同他的复制版,虽不过两个月却美的叫人嫉妒。
白敬先从门口进来,放缓了步子走到她身旁,握住她一侧肩膀,“念卿啊,如果你喜欢这里,就在这儿长住,法兰克福虽好总不比家里。”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他在求她回来,求她原谅他年轻时犯下的错,求她重新跟他一起生活。
魏念卿把孩子放回摇篮里,抬眸静静注视着白敬先,微笑着开了口,“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很多错误实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当年你那么喜欢易妙锦,却娶了我,又招惹了陆馨,或许是年轻气盛吧。你是无人不恭维奉承的白氏当家人,却惟独经营不好自己的感情,如果那时你娶的是妙锦,小楼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倍,亦不会经历这样残酷的母子分离。敬先,你做事太过果决,想办法安抚小楼的情绪才是首要的,其它就暂时放下来吧。”
白敬先再次碰壁,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望着摇篮里的孩子出神。
如果当年她生家延的时候他在,如果他能对他们母子多一些关心,如果他没有与陆馨在一起,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世上所有事情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魏念卿把孩子哄睡着之后随他出门,临走时禁不住问他,“子谦的事情你打算一直瞒着小楼和家延吗?”
这样会不会太过残忍,用这样的手段生生将两人分离,目的是达到了,可伤害力实在太大,后遗症也让人堪忧。
白敬先蹙眉,“先瞒一阵子吧,等小楼和叶承颢的婚事定下来再说。”
魏念卿眼帘低垂,“这么快……”她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小楼如此急切的把自己嫁出去,恐怕就是为了逃避孩子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可日后若她知道孩子还在,那她与叶承颢的婚姻之路能维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云佳和子烨该怎么办?
*
白氏医务部,明哲与陆云佳在他专门为她种的树林中漫步,明哲从身后望着缓步向前的女子,她步履很沉重,显然是有心事。
上前来轻拍她的后背,“那件事……你知道了?”
易小楼与叶承颢订婚的消息已经传遍易州,如果说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云佳点头,“是啊,很开心小楼能尽快走出阴影,与懂得爱她的男人在一起。”
明哲轻抚她的长发,“傻丫头,那你呢?你怎么办?子烨怎么办?”
他目光温润,瞳孔中却早藏了狠戾,对叶承颢的愤怒不停燃烧,烧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那么珍视的女子,他用尽少年时光爱慕的女子,怎么能被他如此的践踏。
她为他弃白氏荣华富贵,跑到他公司里为他打杂,她为他背井离乡生下子烨艰难过活,而他呢,对她不关心不在乎不疼惜,如今竟然要娶小楼了。
云佳见他笑颜背后有凶光,摇摇头拉紧她的手,“明哲,别这样,小楼是我最在乎的姐妹,我们不能毁了她的幸福,如果你对叶承颢动手,我此生都不再理你。”
明哲抿唇,拳头暗暗握紧,拉过她按进自己怀里,压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陆云佳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把自己孩子的父亲往外推。”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从来不争取呢?既然为他生下了孩子,又为什么不告诉他真想?
云佳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我努力过了,只是没做到而已,孩子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的很好,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真的努力过,耗尽了青春,用尽所有热情去爱一个男人,她从来都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力气,纵使他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她还是乐此不疲,整日对他绽放如花一般的笑脸。那样疯狂执着的陆云佳,如今想想可真是让人心酸呢,她复又靠在明哲肩膀,一闭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
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她却努力压制住汹涌而来的情绪,不让自己真的哭出声。
她不是没有过幻想,而今终于彻底破灭了,他将要娶妻,新娘不是她。
怎么可能不痛,默默的爱了那么多年,默默的承受了那么多年,默默的对着一个眉眼间都与他相似的白子烨那么多年,她的心,早就历尽煎熬。
白东风从报纸上得知易小楼和叶承颢的婚讯时,正是柳素萍来找他的那个下午。
他一言不发的靠在沙发上,盯着报纸头条上甜蜜依偎在一起的男女,瞳孔深处的火焰似乎要将报纸灼穿,指骨被他握的森白,咔咔作响。
柳素萍知道他情绪不好,一直坐在他对面等,终于他抬眉,手中的大火气跳起毁灭的火焰,将报纸上那对无比般配的人儿烧成灰烬,他眯起眸,把烧起来的报纸扔在垃圾箱里,薄薄的嘴唇轻启,像带着刀刃一般,“有事吗?”
语气生硬而凉薄,柳素萍喉头一堵,原来他还是那么爱着易小楼,就算离的再远,他的情绪还是会被她牵动。
她不自觉的低眉,眼眶有些泛红,酸胀的液体撑的眼睛很难受,“我想知道少爷叫我去牙买加执行任务的原因。”
不死心,不相信他会对自己这般无情,可真的问出来了,又怕听到他的答案。
白东风靠在沙发上冷冷的扫视她,那目光中分明还有若隐若现的嘲讽,“子谦那么小,黄泉路上又黑又冷,会迷路的,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柳素萍全身颤抖,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滑落,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杀人饮血的残忍男人,“少爷,你会后悔的!”
白东风始终只是抿着唇,沧桑的目光凉彻心骨,起身往花园走,冰冷的声音回响在她耳际,“既然伤好了就去吧,我已经交待了银狐,她会厚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