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辰听得身后无数恶灵贪婪的垂涎声,感觉到身上被恶灵所触之处,都如同被水蛭吸附噬血一般,又痒又痛,若不是师父动作够快,来得及时,只怕他也变成这万壑渊底的一缕恶灵,失去灵智,以噬人血肉为生,永世不得解月兑。
白子辰被玄默的鹰爪所抓,飞回原地,一路上俱是默然无声。他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谢小蛮却是抱着师父就无法言语,均是在黑暗中沉寂着,各想各的心事。
“多谢师父相救。”
白子辰犹豫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头向面前的妖兽致谢,承认了这个现实,却还是不敢面对他的真容。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惚”
玄默幽然长叹,说道:“若非是你,我和小蛮方才就已送命。这万壑渊底埋葬了无数恶灵,吞噬了魔尊五百年的血肉灵力,远非寻常恶灵可比,千万大意不得。”
“知道了,多谢师父。”
白子辰听他言语如常,只是脑中一想到那狮鹫兽丑陋恐怖的形状,就不禁一阵恶寒,他修行多年,也不知剿灭多少妖魔,可今日却偏偏要称一只狮鹫兽为师,总觉得无比别扭温。
还好在这里到处一片漆黑,又只有他们三人,并无别人看到,如今的他每叫一声师父时,脸上闪过的犹豫之色和尴尬。
更庆幸的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也看不到谢小蛮紧搂着玄默不放的样子,否则单是看那人/兽相依相偎的缠绵景象,就足够让他崩溃得走火入魔。
一时之间,三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这种尴尬的气氛冻结成冰。
谢小蛮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玄默身上,伏在他背上不肯下来,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眼泪却像是无法控制的泉水一般,绵延不绝。被楚天宸点醒之后,前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潮水一般,纷纷朝她的脑海中涌来。
原来,她真的不是人,只是一个石妖,一枚被女娲补天时留下的废石。只是这块石头,随着时光荏再,物转星移,竟流入凡间,误种仙根,终于修炼成人,被光明殿招揽入教,成为三圣门中最杰出的女徒。
那时的她,有着绝世姿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是三圣门女弟子中,第一个结丹,第一个结婴的天纵奇才。
只不过,从被送入南楚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命运便被彻底改写了。
她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了身负重任的女间。
她原本就是石妖所化,无心无情,自然不会为楚天宸的用心打动,反而持宠而娇,哄得楚天宸远忠臣亲佞臣,每每***帐暖不早朝,将国家大事完全抛诸脑后。
是她害得南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了搭建弦音阁,更是劳民伤财,死伤无数,万壑渊中,不计其数的累累白骨中,记载的都是她的罪孽。
直到将楚天宸剖心剜心,为自己安上了一颗真正活着的心时,她才开始真正的人生。
只是……为何会**?
她明明记得,在与玄默同时刺中楚天宸,将他封印之时,他冲她微微一笑,便已让她刚刚植入的妖心萌动了生机。
明明有所期待,又怎会**?
那火来得何等古怪,几乎瞬息之间,就燃尽了她的人生,毁掉了她的梦想。
后世再多的传说,都已与她无关。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这一世,终究能相伴在他身边,不论风雨疾苦,不论山崩地裂,她都绝不放弃。
“师父……师父……”
她抱着他的脖子,等于附在他耳边,喃喃细语间,只是低呼着师父二字,却带着诉不尽的哀怨缠绵,搅得他心神不宁。
而白子辰耳目之灵,就算万壑渊漆黑一片目不能视,但也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一言一行,听到谢小蛮对师父说话时的语气,更是觉得心死如灰,苦不堪言。
在这漆黑的万壑渊底,时间仿佛停滞一般,除了周围恶灵们垂涎不去的尖啸声,谢小蛮疲惫到了极点,终于伏在玄默身上,沉沉睡去。
“师父!师父……”
白子辰低呼了几声,已无人应答,只得抱着谢小蛮,换了个姿势坐下,脑中一片混乱。
是去昆仑山,还是等着小蛮醒来,告诉她师父的选择,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若是直接带她去昆仑山,等她醒来之时,知道师父已不告而别,定然会迁怒于他。可若非如此,她肯定不会放弃,留在南楚找师父的话,与那魔尊碰上的机会太大。上一次他不过是侥幸得手,楚天宸如今有了防备,定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疏忽大意。若是小蛮再落在他手里,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白子辰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就算小蛮醒来,再怎么怪他也好,也不能留她在南楚。
这是师父的决定,也一样是他的决定。
他估模着时辰,距离他们逃离弦音阁,已有一天一夜,师父不惜以身犯险,出去为他们引开妖兽,若是他还不抓紧时间离开,就枉费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心念及此,白子辰索性又点了谢小蛮几处穴位,免得她中途醒来,然后取出捆仙索,将她牢牢地缚在背上,最后系上一件大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罩在下面。谢小蛮本就生得娇小,如此一来,若不是凑近了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背上还背着一人。
好在谢小蛮的昏睡,并没有影响到她身上的灵力,那些恶灵依旧只敢在他们三尺开外垂涎乱叫,不敢凑到近前,白子辰正准备启程时,忽然模到地上的一支翎羽,想必是之前从狮鹫兽身上落下的,他心下黯然,将那翎羽揣进怀中,放出飞剑来,御剑向上飞去。
只剩下两人,出去时的速度,丝毫不比掉下来得慢,冲出万壑渊黑雾之时,白子辰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外面居然是明晃晃的白昼,显然他对时间的推算出了点差错。
大白天的,他这样从万壑渊底御剑冲天,剑光闪耀的怕是方圆百里之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子辰后悔不迭,却也无法回头,只得拼命将灵气注入飞剑之中,但求飞得更高更快,避开那些妖兽的耳目。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口气冲上云端,御剑飞行了大半个时辰,都快飞出南楚境地,居然连一只妖兽都没追过来。
安心之余,白子辰不由得越发担心起玄默来。
他只比自己早出来片刻,白子辰没碰到的妖兽,怕是都已被他引走。以他此时此刻虚弱的灵力和那修为不过五百年的妖兽之身,能否经得起众多妖兽的的追击?
白子辰所用的飞剑,是当年门派弟子大比之时,他获得第一的奖赏,乃是掌门祖师从凌霄派宝库中悉心挑选出来的追月空蝉剑,配合他的雷系灵根施展开来,几乎可达到双倍飞行速度,也成就了他本门跑得最快的称号。
雷电的速度,原本就是五行中最快的一个,再加上飞剑的加速,御剑之术施展到极致,当真如同风行电挚,只听得两耳边呼呼风声,脚下的山川河流转眼即过,就算有些落单的妖兽发现了他,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失去了他踪迹。
他背负着师父的重托和小蛮的性命,也不敢有半点松懈,一路向西而去,眼看着便到了南楚与东澜的交界之处,过了此地,那些南楚的妖兽便不敢出来追击,相对就安全了许多。
还不等他松口气,忽然感应到一股犀利之极的劲风自下而上,挟着寒冷之极的冰棱直朝自己刺来,那种灵息纯净之极,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冰系灵气。
“师父?”
白子辰先是一惊一喜,但见那劲风杀气腾腾,只得先御剑避过,如此顿了一顿,站稳身形,方才看清楚来人。
来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白衣,身形俊逸挺拔,五官与玄默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更精致柔美几分,更为白皙细腻,比寻常女子还要美艳上几分,此时这人一双杏核眼漆黑冰冷,微抿着唇,手执一杆盘螭银龙枪正对着他,枪尖杀气凛然,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低了几度。
“你是谁?”
白子辰惊诧地看着他,灵息所过之处,并未感应到妖魔之力,反倒是与师父极为相似的冰系灵气,只是看他的神色眼神,却又不似同道中人。
澜熙和深深地望着他,虽然没看到谢小蛮的踪迹,但他之前为谢小蛮所救,与她同行千里,对她身上的灵息极为敏感,方才看到剑光闪过,便下意识地追了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人御剑之术如此卓绝,让他不得不使出大招突飞猛进,才堪堪将他截住。
看到白子辰下意识地护着身后,澜熙和便知那披风之下必有古怪,也不与他多言,直接又是一枪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