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最喜欢听的就是外公叫的“云妹”这个名字。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这一声轻轻的叫声里,包含着深深的希冀和深情。我多么的希望我长大以后,也有人叫我一声:“莲妹,读一段书来给我听听。”那我也会欢欣地,愉快地娓娓而读,沉浸其中了。
外婆打开砖头一样厚的书,把隔在书里面的老花眼镜戴上。在煤油灯下,我和姨妈一人一边,紧挨着外婆,边看边听外婆读那书上面的故事。什么秦琼卖马啦;黑旋风李奎打虎救母啦;什么母夜叉人肉包子啦;什么乾隆游江南啦;孔明姜子牙的能掐会算啊;孙悟空那吒会飞啊。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一部部的书里故事都是在外婆的身边知道的。
那时候的我和小姨妈,耳朵竖起来支楞支楞的。眼睛却时而看看书本上的字,时而看看外婆那娓娓而言的嘴巴。仿佛外婆的嘴巴里在唱着一曲曲动人的歌,甚至比歌还要迷人,还要动听。
外公则躺在一边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时而恩一声,哦一声,时而跟老僧入定般的没有一丝声音,当然有时还发出细细的鼾声,这时,外婆就说:“且听下回分解。在不在听啊?没听就不读了哦。”外公就连忙睁开眼睛,说:“听着哩,听着哩。”我和小姨妈也不让停下来,外婆就只好又分解下回。
直到我和小姨妈后来都上学了,就只有在星期天,才有时间偶尔去玩一两天。那时候的新鲜劲就甭提了,我家离外婆家有十里地哩,而妈妈也不一定有空带我去外婆家。所以只有等到放假的时候,才得以到外婆家住上十天半月的,那时才是真正的放假。
做作业时,我和小姨妈比赛着谁写的字好,而我常常为此而羞愧。因为姨妈的字写得实在是太好了,我怎么认真写也比不上她的好。也许是外婆这个高才生,到晚年时分不为生活所迫,能靠着外公看管全村的这片山林而过活,才得以收拾闺中所学,淳淳教导我的小姨妈,使之成绩又好,字又写得跟男孩子一般刚劲潇洒。
而我最比不上小姨妈的要算容貌了,我的不算难看的面容,在姨妈面前简直自愧不如。而那时还小,并不曾为容颜而伤心,只是较劲似的比赛谁认得的繁体字多,所以每每外婆在读书的时候,我和小姨妈仍旧一人一边地紧挨着外婆。只是不同的是两人的眼光始终不离书本,外婆读到哪里,眼光就跟到哪里。看到不认识的字时,就听外婆怎么念,又怎么解释的,连着上下文的意思,直到弄懂为止。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正规的唐宋元明清等的传记故事,和很多的名著。而是我认得了好多的繁体字的同时,培养了我对文学的兴趣。
自从我认得了许多字以后,就开始看书,小人书已经不能满足我的读书**,我偷看爸爸晚上才看的砖头厚的小说书,古书,也翻遍了外婆舅舅们的书柜。直到我的比我小两岁的弟弟也成了书迷以后,我们每每到同学老师那里去借书看。只要知道谁那里有一本我没有看过的书,不去借来一读是连觉也睡不安稳的,如果别人没有借我看,那我会失了魂一样,几天不高兴的,直到现在还记得那种难过的心情。
记得有一天,我和弟弟在家里捉迷藏的时候,在楼上的一个角落里看到有一只旧皮箱,(是在外地工作的大叔叔的遗物,文-革时期,有红卫兵抢枪,他被子弹穿头而过,成了烈士。)当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重重的。弟弟说:“会不会是书?我们打开来看看?”我也就好奇地和弟弟一起,用小刀插进去,打开一看,哇,里面全部都是砖头一样的书!我和弟弟的那一股高兴劲就别提了,比挖到一个宝藏还高兴。我们小心翼翼地把书用竹篮一本一本地从楼上偷偷地拿下来,藏在我们的木板箱里,外面还加了锁,只有我和弟弟两人才可以享受这胜似美味的大餐。
直到现在,这箱子里的《红楼梦》《水浒》《三国志》《西游记》《儒林外史》《说唐》《武松演义》《家》《春》《秋》《播火记》《红岩》《火种》等等这些书,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那不止一次地读过的《水浒》和读得不清不楚的《红楼梦》,还有觉得很深奥的《三国志》,有讽刺意味的《儒林外史》,时常在没有书看的时候,还会去翻开来,细细的阅读,领略一番那不仅仅是书面上的情节,还有的是体会当年读这本书的心情和快乐。
那时节,我的阅读兴趣极广泛,只要是有字的东西,也不管是《**选集》也好,(我们有一至五卷的)医学专业书也好,还有我记得是水泥制造方面的书,再甚至字典等等,都是我的阅读之列,而且那时候所看的书,记忆都是特别的深刻。常常老师才发给我们的新书,几天之内,就连地理,历史,政治的书,都狼吞虎咽地读过一次,更别说是我对之特有感情的语文书了,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借了高中.大学的语文书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