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寿诞在即,王府操办祝寿,上下一片喧腾,宴席连摆三天,朝中文武大臣、王公贵戚、王妃诰命皆来贺寿,真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王府四围东面青木园南面赤炎园西面白金园北面黑水园都用来接待来宾,穿梭如织。正日这天,皇帝派太监来送贺礼,隆恩浩荡。
一天清歌凝云,艳舞回雪,丝竹弦响不绝,酒席烦嚣。一直到傍晚时分,朝廷大员王公们才逐渐散尽。家宴开始,都是至亲和王府中人,上至勇毅王妃、明亲王夫妇、北静王夫妇等主子下至各个等级的奴仆分批上寿,各有贺礼,自不必说。
宴席过后,一些亲友告辞离去,勇毅王妃、明亲王妃都留在了娘家。等客人散尽,各自回房月兑掉了盛装仪服,换上家居常服,休息了一阵,晚上又都聚到青木园沁香亭上,丫环们奉上香茶,一家闲话。
勇毅王妃对北静王说:“听康宁说认了个姐姐,怎么没见来?”北静王责怪地看了康宁一眼,说:“她只是我救下的一个孤弱女子,既非亲友,又非官宦人家,母亲也不知她在这里,不好让她前来。”
北静王太妃奇道:“怎么,康宁认个姐姐,是溶儿救下的人?还住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水溶道:“怕母亲担忧,没敢告诉母亲,她是荣国公府贾家的外亲林小姐,抄查荣府时,这林小姐已病殁入棺,孩儿看时发现还有些气息,念在和贾府的情谊,就将她安置在留香园里,延医调治,她竟然活了过来。”“竟有这样的奇事?”北静王太妃道。
北静王妃想了想说:“是那个叫林黛玉的姑娘吗?”“是。”水溶答道。“那姑娘我见过,那时就看她有不足之症,不过长得却极标致清丽的,是个绝子。”北静王妃颇有意味的看了看北静王。水溶只做不见,端起茶杯饮一口茶。“那就快请来见一见,我倒想看一看是多么标致的人物,让漓儿和康宁都赞不绝口。”勇毅王妃道。
水溶对孙嬷嬷说:“劳烦嬷嬷到留香园请林姑娘来。”康宁笑着说:“还是我去请林姐姐吧。”北静王的异母弟水澄说:“她在这里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何时见过她,又与她结为姊妹的?”“哼,我就不告诉你。”康宁小嘴一撇,把头一扬,带着丫头婆子们去了。众人都被她逗乐了。勇毅王妃说:“这孩子都被宠坏了,将来可怎么嫁人?”
“康宁调皮,却很可爱。”北静王妃说。众人闲聊着,康宁一蹦一跳的拉着黛玉来了。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眼睛被清水洗过一样,清灵明澈。看黛玉春柳为态,冰雪为神,袅袅婷婷犹如宓妃出洛水,临风飘举又如**下凡尘。黛玉翩翩拜倒:“今儿王太妃千秋,黛玉本该早来为太妃贺寿,只是府外草民,不敢擅入,望王太妃恕罪。祝王太妃福乐康宁,仙寿永年。”
王太妃一笑:“快起来吧,不必这么着。”黛玉站起:“王太妃大寿,黛玉客中无以为贺,只涂抹了一幅图画,贱笔拙陋,仅为王太妃助兴。”紫鹃递过画轴,黛玉双手捧了呈上,旁边丫环接了画卷舒展开,是一副白绢淡笔勾勒梅花点点,篁竹幽翠,青松劲茂,原来是岁寒三友图。旁边配着一首诗:
梅香点点迎寿春,竹韵幽然叩芳辰。
松茂挺起千般翠,敬贺堂前不老人。
水漓走过去接过画卷:“好工笔,好诗。”忽然讶异道:“这幅画是用寿字组成的!”“什么,拿来我看。”勇毅王妃道。水漓把画呈到勇毅王妃面前。原来那树身竹干都是用浓淡不同的墨彩写就的大大小小的寿字组成,点点梅花却是用胭脂写的寿字绽成的梅花形,隐隐有香气浮动。
水漓又把画呈给北静王太妃让她细瞧,勇毅王妃拉过黛玉:“好聪明的孩子,这得费多少工夫。模样也好,比我那丫头可强多了。康宁,你看林姑娘多安静娴雅,你就不能跟着学学。”
康宁撒娇的说:“娘,我在学呀,我已经学了不少了。你别见了新女儿就瞧不上旧闺女,好不好?”
“新女儿?”
“是啊,林姐姐是我结义的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女儿了。”
水漓已把绢画转给了北静王,听康宁这么说,凑趣道:“恭喜老王妃,收了这么好的女儿,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勇毅王妃高兴得说:“这么好的女儿再有十个也不嫌多,不象康宁那么闹。”
“娘,你再说我,我就不把林姐姐给你做女儿了,我把林姐姐给舅母做女儿。”
北静王太妃笑着说:“我可不敢跟姑太太抢女儿。”
“瞧,你舅母已经说了不跟我抢。”
“我母亲口里说不抢,实际呀心痒痒呢。”水漓接口道,“如果你们都不认,我可要抢走了。”
“你敢!”勇毅王妃道:“我的女儿谁也抢不走,叫人准备东西,我现在就把女儿罢住。”拉住黛玉不放手。众人一阵大笑。黛玉害羞地低下头。底下人准备好认亲仪式的东西,供上香案,点上香烛。黛玉磕了头,献了茶。勇毅王妃喝了茶,把茶杯放下,从腕上退下一副青玉镯给黛玉戴上:“这还是我父亲太王爷送给我母亲的聘礼呢。我出嫁时,母亲又把它送给我做嫁妆。我一直戴着,连康宁那丫头都没舍得给,今儿给你吧,也是你我母女有缘,见了你就高兴。”
“娘,你偏心了。”康宁假意不依。
“康宁,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别跟你林姐姐争嫁妆。”水漓笑着说。众人又都笑起来。“既是老王妃家传的东西,我怎能收呢?还是您留着做个念兴吧。”黛玉退下玉镯捧还给勇毅王妃。
“让你收你就收着吧,好东西也得有人配,才显出好来。我是老了,得给它找个新主人,我看配你正好。”黛玉只得道谢收下。众人纷纷道贺,说今儿是双喜临门,既是王太妃的寿诞,又是老王妃认女儿的大喜之日。
康宁忙给黛玉引见在场众人,除了几位王妃、北静王外还有北静王的两个异母弟水澄、水洛,已嫁入侯门的异母姐姐水汐,北静王两岁的女儿水灵翮,以及几个侍妾。众人又都有礼相送,欢叙一会儿,各自散去。
第二天,北静王太妃和勇毅王妃姑嫂闲聊时又说起黛玉,说哪里想到世上竟有这等聪明灵慧的女孩儿,那幅画真是用心精巧。康宁郡主在旁笑道:“林姐姐最擅长的不是画画,而是作诗弹琴,林姐姐的琴弹得才叫好呢。”“是吗?请他来给我们弹奏一曲如何?我记得澄儿那孩子会吹箫,把他也叫来听听。”勇毅王妃说。
一听说要听琴,水漓、水洛也不请自来。北静王妃身怀有孕,时感疲劳,再加上最近操劳王太妃寿诞,更感不适,自在房中休息。不一时,黛玉来到,与众人见了礼,叙会子闲话。丫环们摆好琴案,紫鹃安好琴,黛玉平心静气正好琴音,纤指轻动,弦音细细,如空山寂寂,大弦小弦交错繁杂,一会儿似风过林稍,白云出岫,一会儿似大雨倾盆,鹰隼试翼,一会儿似黄莺啼谷,乳燕衔泥。使人如置身山间,历经山林种种变化。
琴停良久,众人还没从山中走出来。“没想到你小小女子竟有如此才华,昨儿那幅画只是心思巧妙,而今儿这琴却是飘逸出尘了。澄儿,你是内行,觉得如何?”勇毅王妃问。“林姑娘这琴却是可以俯仰天下了,堪比伯牙、司马,不是常人所能及的,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只不知姑娘弹的是何曲目,我从未听过。”水澄言道。
“是《春山》,我自己谱的曲,让公子见笑了。”“姑娘能够自己谱曲,真是仙指轻动,愧煞青衫。”
“你们俩合奏一去如何,琴箫合奏,想来更好听。”水汐建议。“不敢,有林姑娘琴技在前,我怎敢献丑?”水澄辞道。“什么敢不敢的,都是家里人,你们奏来,奏得好,我们有赏,奏不好,一会儿可要罚你。”北静王太妃笑着说。
水澄见王太妃这样说,不好再推辞。命下人拿过自己常用的箫,与黛玉合奏一曲《高山流水》,真是箫声幽幽,琴声渺渺,尽显高山之巍峨,流水之迂回变幻。奏完之后,众人叫好,两位老王妃喜得连连赞颂不止。
“王太妃后悔了吧,昨儿没把女儿抢过来。”明亲王妃水漓打趣道。“怪溶儿,这么好的人在府上不早与我说,生生让人抢了去。”老太妃故意嗔怪道。“不要怨天尤人了,你没这福分,是我们娘俩有缘。”勇毅王妃故意气她。“老太妃也不用抱怨,机会还有啊,我们把林妹妹留在府中就是了。”水漓说。“你是向着娘亲啊,还是向着婆婆呀?”勇毅王妃作势要打水漓。众人又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