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失魂落魄回到小旅馆后,天都快亮了。他蒙着头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才发现变天了,昨天还朗晴的天,今天突然飘起了白雪,雪不算太大,但纷纷扬扬的,没个止境。从窗户张望,只见瓦子乡乡场的小街上,停了一层薄雪,街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仰望昨晚自己去过的那座山,已看不出松柏的绿意,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立在窗户边的吴海不禁打了个寒噤,赶紧穿上羽绒服。
下得楼来,只见胖胖的满面和善的老板娘穿着厚实的红棉袄,坐在登记台后面,守着一个火光熊熊的炭火盆取暖。看见他,满面含笑地招呼他,问他是不是要吃饭,外面街上冷,今天又不当场,要不,和他们一家一起吃午饭算了。吴海感激地答应了,她又招呼他坐近去烤火,等着她男客(丈夫)做好饭后来喊他们。
“大姐,对面那座山有名字不?”吴海把冰凉的双手拢在炭火盆上打听。
“有呀,叫磨儿岩呀!那山峰底下不远处,有个山洞,山洞有个紧闭的石门。传说那个山洞以前住着一个白胡子神仙,天天在里面推磨,把麦子磨成面粉。附近村里的人晚上把麦子放到那个山洞门口,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去取白面和麦麸。多少麦子他都能一夜磨完,传说是因为里面有个神磨。后来,有个坏心眼的家伙眼馋那个神磨,便把自己装在麦子口袋中,混进了山洞,偷石磨时被神仙发现了。这个举动激怒了神仙,神仙不但惩罚了那个家伙,还永远关闭了石门,再也不为大家磨面了。也不知道那个神仙还在不在里面?”老板娘很得意外地人向自己打听家乡的传说故事。
“那个山洞还在不?”吴海想多了解一些当地的掌故。
“应该还在,只是被荒草掩埋掉了。这里一直都有儿歌这样唱:‘上石岩的下石岩,白胡子老头钻出来。’听说以前还有打柴者找到过那个山洞,现在,大家都烧煤烧电了,很少有人再去那里。再说了,那个山洞就在那个青石板下面不远处,去年青石板上发现死人后,就更没人往那片地方跑了。”老板娘讲到这里,情不自禁恐惧地哆嗦了一下。
“我听说死的那个人是鸡公村村长李感恩的老婆?到底是如何死的?公安局是如何结案的?”想到昨晚举止怪异的李村长,吴海忍不住问。
“死得挺惨的呀!有人说是被野兽吃掉的;有人说是被李村长毒死后搬到那里的;还有人说她是自杀的……到底如何死的,谁也不清楚。公安局的说是被野兽吃掉的,但是,那山上,许多年都没人见过什么猛兽了。谁知道呢!”老板娘叹着气说。
“对了,大姐,我还想问一下,青石板附近的山,都是大石头吗?适合开石料不?”
“小兄弟,你是打算开采石场?那你可找对地方了。磨儿岩,土层都不厚,薄的地方只能长草,厚的地方才长着松柏,下面全是硬邦邦的大青石。”
“下面五米都是大青石?”吴海颤音问道。
“别说五米,五十米,五百米都是青石,响当当的好石料。”老板娘丝毫没查觉到吴海的异样。
听到这里,吴海再也没有心情吃饭了。他借口急着要找鸡公村李村长商量开打石场的事情,急匆匆告别老板娘,便出门,冒着北风和大雪,朝鸡公村走去。他要去找李村长,李村长长年住在那里,应当对那片地更加熟悉。如果下面真的都是石头,他又如何找出艳红说的养生土呢?
越往山上走,雪越大,路越滑。一路上,吴海摔了六七个跟头。一边走,一边打听,好不容易找到李村长家。昨晚和李村长分手告别时,李村长还约过他有空去他家坐坐,现在,正好去他家多打听一些情况。
李村长家是独门独院,和大巴山一般农房并无二致。一排三间青砖瓦房,房前有个小晒谷场,晒谷场边上有几棵果树。因为隔树林子近,不缺柴禾,所以,火塘里还烤着柴火。大雪封门,闲着无聊,见有客人来访,李感恩很是开心。他招呼着吴海在火塘边坐下,又泡了杯茶递给他。听吴海说没吃饭,又从火塘灰里扒出几个烤洋芋,要他吃,叫他别客气。吴海从早到晚还没吃任何东西,眼下,便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李感恩又装起一烟锅子旱烟,默默吸着。
吴海一边吃洋芋,一边打量着李感恩的住处。这是李感恩的厨房,火塘不远处就是灶台,冰锅冷灶的。因为是冬天,大家都要烤火,所以,灶房兼具客厅的功能。听不见别的房里有响动,难道,李村长家只有他一个人?
“你当真要在那片地方开采石场,别处都可以,那片地不行。”他冷不丁地用生硬的语气说。
“为啥子?您家属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很难过。可是,我就是相中那片坡下的石头了,那可都是好石材呀!钱方面,好商量。”吴海被李村长的话噎着了。
“和我老婆的事没关,再说了,我老婆又没埋在那里。那片坡下面是一整块大石头,下面还有个山洞,要是在那里开打石场,破坏植被不说,还有可能把那个山洞整塌。我不允许,乡上区里也不会批准。”不愧是村长,说的话挺官方的。他一边说,一边在火塘边的石条上用力磕烟锅子里的烟灰。
“五米以下都是石头吗?没有土?”
“别说五米,五十米,五百米下面都是石头,磨儿岩本身就是一块大石头。那是我们村的神山,村民不允许把神山挖得怪模怪样的。要开打石场,我可以帮你找更好更适合的地头。”
听到土层下面全都是石头,吴海的心一瞬间被冻住了。“难道,是艳红弄错了,或者,她故意这样做的,她压根就不想再活过来?”吴海强忍着泪水,呆呆地坐在火塘边。
李村长可没查觉到吴海的内心活动,接下来,他和吴海拉起了家常。通过聊天,吴海也了解了李村长的一些情况。
李村长今年刚满五十,无儿无女,父母早早就走了,老婆去年不幸去世后,他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昨晚一个人觉得孤单,想去老婆走的地方看看,走到近处,却又不敢靠近,在附近徘徊了半天,回来的路上却撞见了吴海。
吴海总觉得这个村长有点怪异,说话闪烁其词,目光躲躲闪闪,看着这长相,也觉得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吴海还想和李村长多聊聊,多了解一些情况,但李村长好像不想再多说话,他闷头坐在火塘边,不时用火钳拨拨火,过一阵,又卷起一支旱烟,塞到烟袋中,再用火钳夹起一块红红的木炭,点着后,呆呆地吸着。
又坐了一阵,吴海甚觉无趣,只得告辞离去。
出得门来,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目光所及,只见满世界白茫茫一片,天地间显得无比苍凉,人在其间,感觉特别孤独无助。吴海不死心,又朝那块青石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