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酒色,迷离
张嫣吐了口气,幽然叹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而已。”
说罢上前飞快弯腰拾起一块镜子的菱形碎片,柳依依张大了嘴就想伸手来抢,惊道:“小心伤了姑娘的手!”慌乱中的语气更显得着急。
张嫣好看的眉峰轻轻蹙起,唇角绽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淡然道:“放心,我不会伤到自己的。”
本就昏黄的铜镜碎片此时被打翻的水渍沾湿,倒映在里面的面容更加不清晰,可左脸那可怖的紫红疤痕却清晰的落进张嫣看不清情绪的眸子里惚。
曾经的绝美容颜,消失殆尽,如今她的样貌甚至不及身旁的柳依依,活月兑月兑就是丑女。
将手中碎片随意一丢,似不经意道:“你觉得我很丑,所以连镜子也吝啬让我看吧。”
柳依依使劲摇头,摆手道:“不是的,姑娘很美的,就是……就是……温”
“就是毁了半边脸而已,没什么,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
不顾柳依依欲言又止,张嫣鞋子也未月兑掉就翻身上了床,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背对着柳依依的张嫣放佛洞晓她会做什么,从搁在双膝之间的空隙中发出沉闷的声音:“不许叫代王过来。”
只听门咯吱一响,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张嫣抱紧了双膝,将脸深深埋入,眼泪再也不听使唤,唰地流了下来。心中不觉自嘲:原来我也是这样在乎别人眼光,为容貌毁掉而耿耿于怀的普通女子呵。
未央宫,依旧繁华
未央宫依旧灯火辉煌,还是那颗嵌在汉宫最明亮的明珠。
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天,一团雪球“啪”地掉落,融在温热的手心化成些许冰凉的水,从一个身穿赤黑华服男子的拳中缓缓滴落,冰凉的触感渗透进身上每一寸角落,他瞳孔的颜色渐渐变深。
“皇帝舅舅……”
暮然回首,那素衣净颜的女子娇笑着向他招手,风光依旧,恍如还是昨日。
仿若,她还在他的身边,那样的美好。
他恐惧着后宫的血雨纷争,痛恨着自己的软弱无能,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让他窒息麻木。可只有她,是这淤泥里唯一不染尘垢的荷花,放佛洁白了他心中最为澄净的角落,是这个宫里唯一让他没有压力,得以平静的人。
月华如水,起风过后,才发现是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在这座大的无边无际的未央宫,目之所及,只有皓皓白雪,心下微微一痛,再不忍去看那满树凋零。
知道什么叫做万念俱灰嚒?她死了,也带走了她和他的孩子。
这……就是万念俱灰了。
从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如今麻木没有任何感觉,是因为心死了,所以也不再疼了。
他长身玉立,病容消瘦,无力的温莞一笑,闭上眼捏紧了腰间悬挂的两枚玉佩。
“皇上,今夜召谁侍寝?”
刘盈“嗯”一声,微微睁开双眼,看向那张任略带稚气的脸,道:“朕说过谁都可以,唯独皇后。”
一身太监打扮的皇后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小皇子想皇上了,臣妾求皇上去椒房殿看一看吧。”
刘盈听完这句话,只是淡淡一笑:“小皇子……小皇子想他母妃的时候又去哪里找?他的母妃都被一杯毒酒赐死,那朕这个父皇还有何脸面去见他?”
皇后沉默听完,这些伤人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见,可是,每一次听到都会深深撩拨刺痛着她的心。从被人带进宫,由太后亲自指向那个连背影都无不让人怦然心动的男子,告诉她“从此刻起,他便是你的夫君,亦是大汉朝的天子”。
她,便记住了。
当他笑着转过身,他们四目交错,在看见她那一瞬间他眼眸中闪烁的耀眼光芒。
她,便沦陷了。
那是怎样的回头?她只知道,那一霎那,便是永恒,注定她的一生一世都将离不开,逃不掉了。
可是,再次回头,她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孤单,绝望和自嘲。
为什么?为什么?
只因为我代替了“她”的位置?占有了原本属于“她”的宫殿?
你可知道?若不是瞧见你,我不会甘心成为太后的棋子,不会做这傀儡的皇后,甚至,还未真正嫁人便要做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的娘。
虽然我是从贫民窟中走出来,可我依然有自己的骄傲和清白,不是你,我会转身就走,不惜惹怒太后,自寻死路,我也有我的尊严和原则。
可,原则是在遇见你之前,才叫做原则。
原以为太后看上的是我的出身,贫贱的出身才能牢牢掌握在她手中,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错得彻彻底底,错得一败涂地。
只因为,我有一张和“她”七八分相像的容貌,才得以站在这人人羡煞的位置,可谁又能知道我心中的痛?在别人眼里我这个皇后是因为产子后,样貌才稍稍有些许变化,可我不愿意做“她”,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
可是,这样就不会遇见你,也再舍不得离开。见皇后久违答言,刘盈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被冰雪凝固,他轻咳一声以示意她退下。
“下次,不要再作这种装扮。”
闻言皇后不觉神色黯然了几分,口中依旧恭敬道:“臣妾遵旨。”
略微行过礼后她转身退下,只走了几步才恍然醒悟刘盈那句话含着的意思,她以为皇上是嫌恶她自作主张偷穿太监服去找他,因为除非如此,皇上对她都是避而不见的。却在细想之下他是在告诉她若是被太后看到,少不了会吃些苦头,在太后眼里,从始至终她只是一颗外表光鲜的棋子而已。
再回头,他仍在温柔的笑,可虽然在笑,眉眼间却藏着忧郁,清俊的容颜皱着眉,恍若一阵风。他喜欢笑,嘴角总是挂着再柔和不过的笑,只是他越笑,越叫人心疼。
夜,仍然是那般的孤寂,月,道尽了几分人世间的冷暖。刘盈的寝殿中再也没有往日堆成小山等待他批阅的竹简,而是……
“皇上,奴婢在这儿呢。”那轻纱薄衣的女子脸如三月桃花,眼波暗带着风情月意,轻轻一扯,刘盈眼上罩着的锦帕轻盈飘落。随后揽紧她的迷人的腰身,女子的傲人双峰有意无意的扫在刘盈半敞开的胸间,眼睛眯笑着,带着麻酥的低唤:“皇上渴嚒?要不要尝尝这琼浆呢,滋味可甜了。”
“愉悦了朕,朕就喝。”刘盈轻轻的躺于榻上,静静的等着她的献媚。
那女子低首浅尝了一口清酒,轻纱飘动,缓缓行至榻前,本就轻薄的纱衣更是随着她纤腰袅娜缓缓滑落,到得榻前,整个人已是不着寸缕。檀口轻盈,鲜红的卷舌撬开刘盈的唇口,一缕缕酒香滑进他的嘴里,那迷人的芬香,放佛勾?引得蜂狂蝶乱。
女子双手游离在他果?露的身躯,不待她下面的动作,他一个翻身,将她压于身下,用力的一个硬挺,进入了她的体内。
床顶的纱帘不曾放下来,一榻春色就这样毫无遮掩的随着晃荡的身姿摇曳起伏。
他在她的体内不断驰聘着,发泄着,可那每一次的律动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和享受,两具交缠的身体,本应是炙热的温度,可为何却还是觉得这般的冰冷。
至从那日找到握着火凤玉佩的“皇后”张嫣的尸体后,刘盈一病不起,七日后醒来,放佛月兑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排斥太后安排给他的任何女人,对张嫣的离世更是闭口不言,对太后的一切所为不再干预,而是顺从,百般的顺从。
朝堂上的事更是不再理会,整日沉迷在后宫,声色酒肉,好不荒废。
张嫣死了,苏美人,宛美人也死了,甚至那个从小跟到大的贴身太监苏木全亦死了。
死光了,死光了好,死光了他就再无所担心的了,母后啊,你终于将儿子身边所有亲近之人都赶尽杀绝了,可你却残忍的留着儿子一条千疮百孔的的命。
“你杀了我吧,你将我也杀了吧!”他想声嘶力竭的大喊,可话到嘴边,却如吞金一般艰难的咽了下去。纵使他被太后伤得体无完肤,可他还记得那是他的母后,她伤他,他却断断伤不了她。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的过下去,直到他离开这喧嚣世俗的那一天。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恍惚中,时间停滞,岁月依旧,那桃花树下,宛如仙子的她竟然就那样站着,他看着她,眼里是掩不去的欢喜惊恸。盈盈一笑间,才知到头来,那重逢,尽是烟火琉璃,再像,也不过只是另一个人而已,此花非彼花,相思仍只在梦魂中,触模不及。
母后,你何必如此?找一个影子日日凌迟着儿子的心?
刘盈只有避而不见那个影子,他用这种放纵的方式麻痹着自己。
终于,欢爱的气息逐渐淡了下去,刘盈目无表情的看着那女子穿好衣裳,用一根丝带拢好散乱的青丝后,不冷不热的开口。
“去把桌上那碗药喝掉,一滴也不许剩。”
孩子,他不会再有,他也负担不起。
那女子走后,刘盈随手拿了搭在一旁的衣袍披上,仍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而匀净,目光快速扫过那扇高大的丝锦屏风,清洌的声音响彻在某人耳中。
“该看的都看够了,还不准备出来吗?”
里面的人心下一惊,这样也被他发现了么……
果不其然,一个清丽貌美的身影缓缓从丝锦屏风里走了出来,她嘴唇微张,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解释的话。
只是,微显尴尬的蹙在那里,连手脚也不晓得该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