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带头的匈奴游匪在看见窦漪房那一刹那,脸上带起三分释然,嘴角微微弯了弯,然而再看到对立着的马上之人,脸色徒然变了,笑容凝结,一个翻身已从马上胯下,那股子在掠夺商队,欺辱窦漪房她们时所表现的凶悍和不可一世彻底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的臣服。
不只是他,那一群随后赶到的匈奴游匪亦是像绵羊遇到了雄狮,野兔耗上了凶狼般,满满的跪了一地。
高头骏马上的那个匈奴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贵气,威严的五官刀刻般俊美,脸上挂着冰冷漠然的神情,两道浓黑剑眉下的眼眸迸射出锐利深邃的光芒,居高临下的傲然睥睨,让人忍不住觉得压迫不敢逼视。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匈奴游匪竟然也会有臣服的时候惚?
“怎么回事?”那个器宇轩昂的匈奴人静静的坐在马上,语气听不出起伏,放佛只是寻常问话一般,但威严的气势早已穿透每个人的胸腔,直达肺腑。
那匈奴游匪面色微变,带着几分犹豫,这才缓缓的开口回道:“回单于,只是女人跟我闹着玩而已,惊扰了单于大驾,还望恕罪。”
“她是你的女人?”他目光冷冷一掠,从窦漪房的身上一扫而过,目光转向单膝跪下的匈奴游匪首领温。
谁是你的女人!
窦漪房怒火腾地燃烧起来,可刚要反驳却瞧见那个匈奴游匪斜眼使了一个眼色,那分明是做给窦漪房看的。
柳依依——她细弱的脖子此刻正绵软的搭在其中一个游匪身上,虽然隔了些距离,还被前面的人挡住了些视线,可卡在柳依依脖颈处的那只手却清清楚楚的映在她的眸瞳里。窦漪房只觉眼前一阵昏暗,十指用力撑在沙面才不至于跌倒下去,张大了嘴却不能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显而易见的,他是拿着柳依依的性命来威胁她。
血已经染红了柳依依一身翠绿,远远看去就如那绿叶下的红花,浓绿万枝红一点,萧瑟褪尽冬日花。
窦漪房微微愣了下,不想失血昏迷的柳依依突然睁开双眼,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平静,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微弯的嘴角。
锋利的骨箭被她握在手心,擒住她的那个游匪只顾注意前方的动静,对于柳依依的转醒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听见身边一声同伴的惊呼,那张带着惊骇而震撼的脸容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贯穿小月复的那支骨箭,想必死在自己的武器下谁都会是那副表情吧。
他的手仍然卡在柳依依的脖颈处,随着一记咔擦声响,他扭断了她脆弱的脖颈,两人几乎同时向后倒去,无声无息的躺倒在沙面上。
塞外的风好大,吹得黄沙漫天飞扬,窦漪房的泪水模糊了一片,上身不由自主的向前一倾,喃喃:“依依……依依……你为何?”
凄楚的风声在苍茫的大漠中发出呜咽的悲鸣,袅袅不绝的回荡在放佛静止的画面。
心,粉碎般的绞疼。
恨,流水般的倾泻。
这个陪伴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依依,这个时而冲动时而稳重的依依,这个喜欢笑喜欢闹的依依,这个敢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的依依……她只能煞白了脸僵硬的望着那不再动弹的身体。
闭上眼,再睁开。
嘴唇被她咬得鲜血直流,甜腥的味道冲进嘴里,令她忍不住想要一阵反胃。
满腔的恨意和着痛意,窦漪房目光森冷可怖的转向那一脸彷徨又夹杂着几许歉意的匈奴游匪头领,一把扑上去扯着他兽衣咬牙切齿:“她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她本是温顺平和的性子,能说出如此怨毒的话那已经是恨到骨子里去,毫无回旋。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
伤害她身边的人比伤了她自己还要让她不能接受,她要让这群穿着兽衣的禽兽为此付出代价!
要你们所有人全部陪葬!
胃里突然一阵恶心,窦漪房已来不及的吐了出来,胃里其实没有任何可吐之物,只是痛苦的呕出喉咙里的酸水。
“你怎么了?不舒服?”那个匈奴游匪头领轻轻拍着她的背,随后低低补上一句:“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我……还你一个女人吧。”
还……一个女人?
窦漪房冷笑着看他:“如果你能让她活过来,别说做你的女人,就算让我做你们一群人的女人我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明知道窦漪房说的是怨毒话,可游匪头领还是为之一震,想不到她竟能这样重情义,果真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
突然,许久不曾开口的冒顿单于策马踱到他们身旁,叫道:“上来!”弯腰伸手给窦漪房,她的视线从游匪头领脸上移到单于伸出的右手,然后又到了单于的脸上。
她不懂单于所谓何意,却慢慢的将手递了上去,被他一把抓住,毫不费力的一拖一带,她便稳稳的侧坐到了他的身前。
“你是个特别的女人,我很欣赏。”喷在窦漪房耳边的热气让她没来由的不舒服,难道才逃离了狮口就要落入虎穴吗?
思绪在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想到柳依依临死时那张苍白的脸,想到刘恒至今了无音讯,再想到惨死刀下的队长一家,还有那受尽凌辱而亡的小女孩,才止住的泪水突然又溢满眼眶。她本就生得清艳无双,再加上苍白的脸色,抖动的眉睫,楚楚可怜的嘴角,和那一脸惹人怜惜的泪水。
有哪个男人不会心动?
就连阅女无数,后宫妻妾成群的冒顿单于也不禁为之一动。
听着冒顿单于那有些暧昧不明的话,窦漪房先是一愣,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冒顿对她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欣赏可以是男人对女人那种情爱,亦可以是最普通的相惜之情。不管冒顿对她处于何种情愫,只要她拿捏妥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窦漪房歪着头仰望着冒顿单于不说话,而冒顿单于也俯视着脸色苍白的她,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丝毫不觉四周还有如此众多的匈奴人。
好一片暧昧景色啊,跟随在后那一列匈奴随从心知肚明的睁眼瞧着这一切,他们心目中的冒顿单于虽不是那种不近的人物,可被他亲自挑上的女人还从未有过。匈奴王宫里面的那些女人不是头曼单于留下的,就是别国进献的,这个从沙坡莫名滚落下来的女子看来已经俘获单于的心了。“我本就是专程来见单于的,我跟你走。”窦漪房的一句话令在场的气氛更是比之暧昧更上一层楼,听在其他人耳里的意思再是鲜明不过不过了,也对,有哪个女子对英明神武,威武不凡的冒顿单于拒绝得了,果然是美人配英雄。
冒顿单于那爽朗的笑声连连,环绕在窦漪房腰间的手臂渐渐收拢,被圈禁在怀的她有些透不过气来,眉心微蹙,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窦漪房这样想着,心口突突一跳,四个月大的肚子看不明显,可只需轻轻一拢便知分晓。
冒顿微眯的双眸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阴霾之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窦漪房,犀利的目光如猎食的苍鹰般灼灼逼人,可抵在她耳边的嘴唇却极其温柔的低语道:“你的心思很明显,可我跟其他人看到的却不同,不过,我可以成全你。”
冒顿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听到那直白不讳的言语窦漪房有一瞬间的僵直,怔怔的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
平复心境,面上扬起最自然不过的笑容,深呼吸:“多谢单于成全。”
既然他愿意给,那她为何不要!
窦漪房转眸俯视着依旧跪在下面的匈奴游匪首领,目光骤然一寒,声音也带上了寒冰:“他们杀了我的亲人,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匈奴游匪首领缓缓仰起头来,脸色煞白一脸不信的深深睨着她,身子似乎也微颤着,只是咬紧了牙关表现得一点也不明显。
那哀怨,心痛,夹杂着淡淡的情愫。
窦漪房不想再看那令她作呕的眼神,一想到惨死在他们刀下的小商队一行人,还有……柳依依,她便浑身战栗狠狠心痛。
该死!是的,他们该死!
想到此,她的眼神也骤然变得狠戾起来,在冒顿无声的默许下,她跳下马随手抽出一个匈奴随从配在腰间的弯刀,一步一步,几乎是挪着双脚走过去的。
刀已经横在他的脖颈,稍一用力,那锋利无比的刀身便深入一分,再一用力,鲜红的血流已经涔涔不绝。
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盯着窦漪房瞧。
“你叫什么名字?”他喃喃的问道。
闻言,窦漪房执刀的右手微微一颤,他不是该求饶或是带着部下奋力一搏,难道就这样默默的等着自己流干身体里所有的血液而不做一丝一毫的反抗?
甚至还问她的名字?
窦漪房握紧了弯刀,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配!”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仍是执拗的问着相同的问题,好像脖子上流的血全是别人的,没有一丝痛苦溢出。
得到的依旧是窦漪房冷冷的拒绝。
她一点点将刀锋割入他的肌肤,那些匈奴游匪目睹着他们的首领正一步步被那个嘴上挂着冷冽笑容的绝子推向死亡,一时间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当场,面上所呈现出的畏惧和胆颤完全没有了当初嗜杀,凌虐时的张狂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