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周鲤话音刚落,廖老爷身旁的一名仆役便站了出来,指着周鲤怒喝道:“你个不知死的东西,敢到我们廖家来寻衅,当真是好大胆子,莫以为做了个什么芝麻粒大小的吏目,就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那仆役久在廖家,见惯了主家在宛平县内的威风,根本就没将周鲤这么个吏目放在眼里,这些大户人家的豪奴们肯定不敢惹官员,但对于吏目却没什么敬畏之心,在他们看来这都是可以通过钱来决定其前程的。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周鲤这个吏目不同寻常,乃是正经有品级的,任免权直接能捅到吏部新成立的刑吏司,就连顺天府都决定不了,自然不需要像寻常小吏那般对他们阿谀奉承。
仆役话音刚落,便觉得眼前一阵黑光闪过,随即噼里啪啦的挨了四五个大嘴巴,跟着肚月复处中了一脚,咚咚咚向后退了几步,一坐倒在地上,差点没把晚饭吐出来。待抬头看时,出手的正是那个在他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县保,满脸不可思议的喊道:“你,你,你敢打我?”
“我乃朝廷十品正吏,正经在吏部挂过号的,为何打不得你?”周鲤冷然道:“不但要打你,我还要抓你呢,来人啊,这厮侮辱官差,给本县保锁了,押回县衙听候发落!”
周鲤这一发话,侯彬等人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他们不是公差,手上没有锁链,便寻了挂腰刀的带子,将那仆役双手反剪,绑成了一团乱麻。这边一动手,廖家那头自然不甘,廖忠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抽出腰刀就要动手,那廖老爷赶忙将他拽住,好一番言语才将其劝了下去,转过身来对周鲤道:“周县保当真是好大官威,今日这事我廖家认栽了,此人听候县保发落便是,要杀要剐的只需给我廖家带个口信即可。”
他这番以退为进也实属无奈,周鲤那十品正吏的身份,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顿时便吃了一惊,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普通吏目而已,谁知道竟然在吏部挂档,这可就不是他一个县城大户能撼动的了。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只得暂时向周鲤低头,反正那仆役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最多关几天打上几板子了事,犯不上为此事跟正经有品级的官吏争执。
念及于此,廖老爷更是深恨自家儿子没有做上这县保的位置,脸上愤愤,吩咐下人道:“去将大少爷找来,就说咱们县里的周县保要找他问话。”
工夫不大,廖泽便跟着下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神色还算镇定,但周鲤却怎么看都觉得他是装的,以廖泽和自己的关系,大晚上跑到他家来折腾一通,加上他那一贯傲慢的性格,这厮出来就不是破口大骂,好歹也应该像他老爹似的板着张脸,绝对不会是这种略带几分客气的镇定。
周鲤不是刑侦专业毕业的,但好歹看过那么多类似的电视剧和小说,远比这时代没有得到老刑名口传心授的普通官差强得多,见廖泽迈步走到跟前,嘴角便挂上了一丝阴森的笑容,两只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看。
廖泽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就是大灰狼看小白兔的感觉,不知对方究竟什么意思,脸上神色便显得有些慌乱,他倒也有几分急智,忙开口道:“周,周县保是吧,不知找本公子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本县西面那座破庙里发生了凶案,共是五条人命,有人看见案发前不久,廖公子曾经在那里出现过,作为本县县保,我当然要来问问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周鲤笑容可掬,可廖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笑里藏刀,赶忙摆手道:“我可没杀人,那地方我是去过,可不过是去随便走走,走完就回家了,你可不能诬赖好人!”
“我也没说是你杀的,你廖公子虽说在县内名声不小,却还没这个胆量,你个连鸡都没杀过的公子哥,就这是失手杀人,也不可能一下就杀五个,更不可能将那尸体残害成那般模样。”周鲤笑眯眯的说道:“对了,廖公子还不知道那尸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吧,我来给你说说,那五人都是心口中刀,这倒是没什么,不过脸上就难看多了,全被人用刀子搅合的稀巴烂,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人来,那模样想想都后怕得很,你自己琢磨一下,这要是……”
“我说过,人不是我杀的!”周鲤每说一句,那廖泽脸色就要白上一分,到最后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了,强忍着恶心,歇斯底里的吼了几句,被廖老爷一把拽住后心扯了回去,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廖老爷脸色一片铁青,走上前来道:“周县保,我儿已经说了,人不是他杀的,若是县保没有证据的话,这就请便吧,天色已晚,我们还要休息!”
“那好,我就不打搅廖老爷了,今夜多有叨扰,还望诸位恕罪。”周鲤说罢,笑嘻嘻的拱了拱手,又对廖泽道:“廖公子安心便是,既然不是你杀的,那些无脸人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来找你算账的。”
此言一出,躲在后面的廖泽再也控制不住胸腔内的涌动,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廖老爷额角青筋暴跳,正要再放几句狠话,却见周鲤已经带了人离去,也只得暂时将怒气按在心里。
临出门的时候,周鲤用余光瞥了瞥那廖忠,见此人非但没有主辱臣死的悲呛和愤怒,反倒是一副沉思模样,不由得眼前一亮,也没多说什么,抬腿便出了正堂。
走出廖府,周鲤心下便开始总结这一趟的收获,这廖家的疑点可是不少,首先那些明显是军中出身的护院教头就是个大问题,周鲤临出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下廖家的一个小仆役,得知这些护院都是半年前到的,当时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稀里糊涂的就多了几个教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在意,可这在周鲤看来却是个问题。
再者那廖忠冲上来要和自己开打的时候,廖老爷可是劝他回去,而不是像一般大户人家的老爷一样呵斥,若说这廖老爷是个软柿子,被恶奴欺上门来的也就罢了,可又明显不是这样,廖家的仆役们忠心的很,完全以老爷马首是瞻,只有这廖忠似乎和他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位置,廖老爷似乎根本管不住他,或者说干脆就没权利管他。
加上廖忠最初被他那毫无来由的一咋呼,说出自己似乎姓艾,随后又改口说叫廖忠,这么多地方连接在一起,廖家若是没有问题才叫奇怪呢。
可虽说有这么多疑点,但此行最重要的问题却没有解决,那廖泽虽然神色有些慌张,但大可以解释为傍晚被官差找上门来导致紧张,毕竟自己等人在他家里闹了一场,而且之前还跟他有仇,他紧张一些在所难免,却是没有露出半点与此案有关的线索来,这一趟虽说收获不小,但最关键的东西却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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