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水烟的马车回府时,司儒墨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夫,正在闭目为他把脉。唐水烟脚步急促,边走边解开了身上狐裘披风的带子,扔给了一旁的石榴,一进门就问道:“王爷究竟是怎么了?”
老大夫此刻刚好诊完脉,原本闭合的双眼一睁,松开号脉的手转身跪下,向着唐水烟行了一礼。
“草民参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快说,王爷究竟是怎么了?”唐水烟直接就做到了床边,看到司儒墨那张不正常潮红的脸,原本充斥胸中的怒气也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心。
“回王妃的话,王爷许是昨日收了冷风,惹上了风寒。万幸救治及时,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要再服下几贴药便可痊愈。”老大夫连忙起身跟了上去,站在唐水烟身侧一步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回话,眼睛直直盯着自个儿的足尖,“只是王爷体虚,近日还是莫要吹着冷风,以免寒气入肺,引发炎症。”
唐水烟点了点头,也没看那老大夫,直接吩咐了一旁的石榴给他点儿赏银,就让人把老大夫带下去了。
司儒墨此时全身都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布满了虚汗,干裂的薄唇微微张着,呼出的气几乎要将人烫伤一般的灼热。
“怎的竟是把自个儿弄成了这般模样?”唐水烟蹙着眉,眼含嗔怪,看司儒墨因高热而下意识掀开的锦被,不免叹了口气,细心的为他重新盖上。
此时唐水烟算是体会了一把当年月璃照顾自己时候的心情了。
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唐水烟看着烧的神志不清的司儒墨,道:“等你醒了,这笔账我们再慢慢算!”
刚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腰间一沉,紧接着司儒墨那如热铁般烫的身子就整个儿的贴了过来。他将脸埋在了唐水烟的腰间,就像是不安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母亲的怀抱,撒娇一般的往里蹭着。
“烟儿……不要离开本王……不要走……”
唐水烟无语问天,只能一只手轻拍着司儒墨,轻声安抚着。她真心又错觉,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烟儿,本王……爱你,为……什么你……不喜欢……本……王……”
一滴滚烫灼热的泪水顺着司儒墨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唐水烟的手背上。她一惊,诧异的看着司儒墨。若不是真的烧的神志不清,这番话,相比是打死司儒墨,他都不会说出来吧。
“烟儿,不要走……不要……走……”
司儒墨就这样低声呓语着,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唐水烟看着这样的司儒墨,有些哭笑不得,她轻声喃喃道:“司儒墨,你若是知晓了我再也不能生育,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等司儒墨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唐水烟搂着自己,和衣而睡的模样。一时间脑子有点发懵,不知道怎么的就回到了自个儿的府里。
此时夜已深,许是之前发了汗,此时司儒墨虽然还是四肢疲乏,精神不济,可较之之前意志昏沉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他小心翼翼的挪开身子,生怕惊扰了唐水烟的睡眠,却不想,还是让她醒了。
“王爷?”唐水烟刚睡醒时,那一双猫儿眼蒙着氤氲的雾气,像是一层神秘的纱,掩盖上了,却更令人想要一窥究竟。
“弄醒你了?抱歉。”司儒墨哑着嗓子,歉意的扯了扯嘴角,“本王只是想去倒些水喝,你继续睡吧。”
唐水烟却是摇了摇头,“王爷病还未好,这些事儿让下人来就行了。”说完就将司儒墨按回床上躺着,自己起身叫了石榴进来,又吩咐了让人去按照之前的药方煎药,这才重新回到司儒墨的身边,“王爷现在可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的?”
司儒墨摇了摇头,他除了浑身无力,其他都挺好的。
“那么……王爷是不是可以和妾说说,这昨儿个夜里,究竟是去哪里了?”唐水烟微微一笑,明明是温婉至极的笑意,却只让人觉得寒风阵阵,可怖至极。
司儒墨嘴角一抽,这是秋后算账?会不会太快了些?他好歹勉强也算是个病人吧!
窗外偷听的月璃也差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师妹果真强悍,连病人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这性子究竟是遗传了谁?
司儒墨假意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看着唐水烟,道:“烟儿一定要现在问吗?”
唐水烟也不含糊,直接扯了张圆凳就坐在了司儒墨正对面,一双猫儿眼晶莹澄亮的盯着司儒墨,道:“自然。王爷未捎一声口信便彻夜不归,且如今竟是染病在身,自然不是寻常之事,妾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不然,如何向母后交代?”
“本王……昨日心情有些不好,于是就去酒楼喝了些酒。一不小心喝多了,许是吹了一夜的风雪,这才……”司儒墨在唐水烟越来越凌厉的目光下,终于说不下去,任命的低下了头。
若是这一幕让着平日里司儒墨底下的士兵副将们瞧见了,保准一个个下巴全都掉地上,惊吓不已。他们眼中的冷漠高傲,威仪不容侵犯的八王爷,何时竟会如此的弱气,竟然在一个女子的目光中抬不起头?
要翻天了,要翻天了,真是吓死人了!
司儒墨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他就是害怕看到唐水烟生气的模样。那双灵慧的猫儿眼里只要染上了一点点与喜悦相悖的色彩,他的心就痛的无以复加。他舍不得,惹她生气。
“喝酒?”唐水烟冷冷一笑,之前那股压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窜了上来,“王爷这是去哪儿喝的酒,竟是连家门都忘记回了?”
“呃……”这司儒墨真不知道,他当时就瞅见着一家酒馆,也没看名字,闷着头就进去了,后来都喝醉了,就更不知道了。
可他这一份茫然,看在唐水烟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分明是心虚,“还是说,添香楼里的酒太好喝了,迷得王爷不仅乐不思蜀了,还百般包庇不愿说出来?”
这一番话说得,那酸味浓浓的。
司儒墨一愣,添香楼?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赶紧摇头否认,“烟儿说的哪里话,本王怎么会去添香楼。”
“哟,王爷,敢做还不敢认了?”司儒墨这一番否认在唐水烟眼里那就是欲盖弥彰,想着她今儿个还担心他一夜未归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简直就是自作多情的傻子!
唐水烟越想越气,不过也好歹顾忌着司儒墨还病着,袖里的毒药入了手又送了回去。
这时石榴已经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将药碗放在了司儒墨身旁的矮几上之后,走到唐水烟身旁,伏说了几句。
“知道了,你下去吧。就让她在偏厅里先等一会儿。”唐水烟让石榴先走,便又将视线转回了司儒墨的身上,笑了,“王爷,有一位客人想要见您呢。”
司儒墨喝药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人?”
“哟,这妾可不认识,王爷还是亲自去见吧。”
唐水烟这么一说,司儒墨哪敢见?直接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药汤,把空碗往边上一放,掀开一旁的锦被躺了进去,再盖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带打个顿儿的。
“本王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烟儿将他回了吧。”
唐水烟挑了挑眉,看了司儒墨一会儿,这才站起身,还未有动作,便见司儒墨紧张的盯着自己,说道:“烟儿要做什么?”
看司儒墨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唐水烟再也忍不住的破功噗哧一笑,“没什么,只是王爷这病还没好,就先多休息休息吧。至于那位客人……”顿了顿,继续道,“我会让石榴先打发她回去的。”
司儒墨仔细瞧了唐水烟好一会儿,确定她真的没有再生气了,这才点点头,安心的闭上眼睡觉了。
唐水烟出了房门,一个转身就看到月璃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背后,吓了她一跳。
“师兄,你就不能用个正常点的方式出现吗?”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显摆自己武功好?
“师妹,还真看不出来,你这夫君竟然是个惧内的?”月璃嘿嘿一笑,一脸兴味。
唐水烟一听就知道这货刚才肯定趴在外面听墙角,懒得理他绕过去就像走人,却被月璃一把抓住了胳膊,“不想见见那个找上门的人?”
“见了又能怎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师妹。”
“那也要她是对手才行。”唐水烟挑了挑眉,显然不想顺了月璃的意。
“话不能这么说。”月璃啧啧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在唐水烟面前缓缓地左右摇晃了几下,煞有其事的说道,“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轻敌,师妹怎能如此大意?若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气得罚你抄写一百遍经书。她既然能够将司儒墨那厮留下一整夜,你确定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唐水烟皱眉,“师兄到底想说什么?”
“师妹何必如此不耐烦?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师兄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就算这司儒墨现在没什么心思,可这人要是使上了手段紧紧缠着不放,久而久之当真不会产生一点儿感情吗?况且人家还是有着治病之恩,不趁着现在打发了去,以后必定是个祸患呐。”
月璃说的头头是道,唐水烟心中也突然没了谱。她是想要信任司儒墨的,可对方是添香楼的姑娘,必定是个温婉至极的美丽女子,甚至……还能做到她再也无法完成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刺痛,唐水烟紧咬着下唇,想要去会会那个女子,却又觉得有些许的害怕。
“师妹,今儿个师兄我陪你一同去,不怕。”月璃一掌拍在了唐水烟的肩头,一副很有义气的模样。可心里到底想着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唐水烟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去见见吧。”
在添香楼里,梦如嫣绝对不是最美丽的那一个。她的容貌只能算的上中上,身形不高,衣着也不甚华美。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国色天香云集的添香楼里,却能够常年蝉联花魁,成为最优秀的一个女人。
只因为,她那一身的气质。那是一种无法被埋没的气质,淡雅如菊,却又华贵如牡丹,她只要站在那里,那柔和的气息就如同潮汐一般袭来,逐渐淹没你的感官。
那是一个无法被人忽视的女子。
此时,梦如嫣正站在厅中,视线越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了庭院之中。站在她身旁的绿柳一言不发,视线微垂,竟是比一般官宦家的奴仆还要懂的规矩。
石榴打起了帘子,梦如嫣闻声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就看到唐水烟从容的走至主座坐下,连忙行了一礼。
“奴家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姑娘来我八王府所为何事?”唐水烟也不和她绕,上来就直接问了。
梦如嫣像是没想到唐水烟竟然这么直接,愣了一下,便答道:“奴家有一样物事儿要亲自交给八王爷,还望王妃能够通融。”
物事儿?
唐水烟淡淡一笑,目光却是变得锐利了些。是什么物事儿能让添香楼的花魁亲自来送?
“王爷感染了风寒,如今刚服了药休息了。姑娘这东西,不如交给本王妃,转交给王爷可好?”
梦如嫣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件物事儿还是奴家亲自交给王爷妥当。不知可否劳烦王妃,待王爷体态康健后将这件事告知王爷?奴家会在添香楼等着王爷去取的。”
唐水烟闻言,一双猫儿眼轻轻眯了起来,划过一丝凌厉。
这梦如嫣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敢让王爷去见你?”石榴率先出了声,厉声呵斥道。
梦如嫣却是温婉一笑,自有一番傲骨,“奴家不过是个卑微的奴仆,可这件物事儿也确实是重要万分,容不得半点闪失,还望王妃见谅。”
石榴简直快要气炸了,这是哪来的人,口气这么大,还把不把八王府放在眼里了?!
气得她直接就要冲上去,对面的梦如嫣却依旧一副恭顺垂首的模样,跟在她身后的翠柳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石榴,够了。”唐水烟的声音稍显严厉,石榴不甘的退回了她的身后,却依旧瞪着前面的梦如嫣。
“既然如此,如嫣姑娘就先回去吧。等王爷醒了,本妃自会告诉王爷。”唐水烟站起身,却是已经不准备再继续。她直接转过身,也没去理会身后规矩行礼的梦如嫣,直接离去了。
“小姐……”
直到唐水烟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翠柳才向前上了一步,低声说道。
梦如嫣侧眼看了翠柳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唐水烟消失的回廊尽头,不远处厅堂的珠帘还在轻轻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唐水烟,果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梦如嫣微微一笑,转过身,便也离开了王府。
两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意外的平静,却又暗潮涌动。身后的珠帘依旧无助的摇摆着,忽左忽右,定不下来。
转过回廊的转角,唐水烟的脚步突然变得飞快,跟在后面的石榴几次都差点被远远的甩在后面。
“小姐……”石榴实在是跟不上了,喘着气弯着腰,可怜兮兮的喊道。
唐水烟这才回神,看着身后几步远的石榴,涨红的小脸,喘着粗气,一只手无力的撑在膝盖上,一双眼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免不了轻轻一叹,“你去把宁之盛找来,我有事要问他。”
本来觉得并不是什么值得费神的事情,可如今看来,仅仅是昨夜一晚,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渐渐地月兑离了掌控,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口酸涩,胸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那口气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更是恨不得直接冲到卧房,把司儒墨从床上拖起来狠狠甩他两巴掌,让他把昨晚的事情老实交代清楚。
可最后,唐水烟忍住了。就像月璃说的那样,她做事总是太过小心谨慎,没有完全的准备,绝不出手。
宁之盛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最终还是被石榴半强迫半威胁的拽来了八王府。这一路上他的脸都是臭的,哼了一声又一声,可石榴就好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走着她的路。
宁之盛无比的郁闷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石榴简直和唐水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是吗是吗?
他本该甩袖一走了之,可看到石榴那双眼,双脚就突然动不了了,最后只能乖乖的被提走。
宁之盛觉得,这是因为他是个明智的人,唐水烟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能不听吗?
嗯,一定是这样的。
一直到踏入房间为止,宁之盛还持续着这种自我说服和反说服的过程里。直到石榴的一声娇斥,他才猛然回过神。
“下官参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暗地里抹了把汗,他怎么竟然在唐水烟面前走神了。
走回唐水烟身旁站着的石榴瞪了宁之盛一眼,这人怎么总是这么木头,真不知道小姐到底看中了他什么,每次都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唐水烟此时正捧着一个手炉,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书卷。那是一本小说,讲的不过是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是本闲书,却看得很沉迷,甚至于宁之盛出声请安,她都没听见。
宁之盛就那么跪着,半响也没听到唐水烟出声,心底不禁打起了小鼓,琢磨着他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到她了,不然干嘛把自己拉来了又晾在一旁不管?
这边宁之盛心里七上八下的,那边唐水烟也是紧张不已,这书中的二人好不容易在了一起,眼看着就要喜结良缘了,可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阻力仍旧存在,这最后……
聚精会神,唐水烟那目光恨不得将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抠下来细细品尝,许久许久,当她终于看完了,合上书,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手中的暖炉也变得有些冰冷,这才终于注意到了宁之盛。
“你怎么在这里?”唐水烟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书里,一时间没回过神。
宁之盛嘴角一抽,额上的青筋凸显,突然很想掐死那个无辜的问着自己的女人。
他怎么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她差使了石榴说有事要问他,这才被半强迫的过来了?!现在居然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宁之盛气得声音都有点抖了,“下官自是为了替王妃分忧解劳。”
唐水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她将手中过的书放到了一边,手中的暖炉也递给了一旁的石榴,拉了拉身上的狐裘,这才慵懒的说道:“说说吧,发现王爷时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宁之盛一怔,嘴角泛出了些许的苦笑,果然还是来了,他就知道,唐水烟怎么可能愿意善罢甘休?
“回王妃的话,王爷是下官的家丁自添香楼门口发现的。”宁之盛仔细的回想着当时那个家丁所说的一切,小心的斟酌着词句,道,“当时王爷因为风寒发热的关系,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听说是添香楼的人扶着王爷,正准备回府。”
“哦?添香楼的人?这么说王爷是在添香楼住了一宿?”
“这……”宁之盛拧眉,直觉他认为司儒墨不是这样的人,可……
“你就直接这么把王爷带回来了?”
唐水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宁之盛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点点头,“是的,下官赶去表明身份后,添香楼的人就将王爷交给了下官。”
“他们没说别的?”
宁之盛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唐水烟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冲着宁之盛挥了挥手,“多谢宁大人了,改日本妃自当准备厚礼,酬谢宁大人。”
宁之盛不敢托大,照着规矩行了礼,赶紧的就走了。
这刚出房间没多久,还没出院子,后面石榴就追了上来。
“宁大人,你等等。”石榴手上拿着一个白瓷瓶,用红色的塞子塞进,攥在手里,就那么拦住了宁之盛的去路。
“石榴姑娘还有事?”宁之盛停住脚步,有点不耐烦。他一点儿也不想和唐水烟的人扯上关系,因为那就代表了无尽的麻烦。
石榴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白瓷瓶递了上去,“喏,这个给你。回去擦膝盖上,很快就能好。”见到宁之盛还犹豫着不敢收,石榴直接没了耐心,扯过他的手就塞了进去,“这是小姐给我的,很管用。你刚才跪了那么久,肯定是需要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脸瞬间就涨红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下还讷讷不明白情况的宁之盛,石榴气恼的一跺脚,丢下了一句“木头!”就跑了。
宁之盛茫然的站在那里,脑袋还没转过弯来。手心的瓷瓶还想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温暖,一点点的,顺着掌心渗进了血液里。
梦如嫣出了八王府,直接上了添香楼的马车。那马车就如添香楼给京城人的印象一般,低调却又风雅至极。直到马车渐渐驶离了八王府,梦如嫣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姑娘……”翠柳有些担忧的看向梦如嫣,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八王妃尊贵无比,身后还有护国公府做靠山,上门与她挑衅完全就是以卵击石,一向聪明的梦如嫣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别说了,我自有分寸。”梦如嫣淡漠的将目光移向了马车外的街景,那模样与之前在八王府时的温柔恭顺完全是两种模样。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矮几上,修长的玉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带着说不出的节奏,好像正在思考些什么。
翠柳闭上了嘴,即便她与梦如嫣都是奴籍,可只要她一日属于添香楼,梦如嫣就是她的主子。添香楼的嬷嬷教出来的丫头,一个个都是懂得进退的,她自然不会逾矩。
天空中又开始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较之昨夜要更加的密集,雪花也变得巨大,预示着,真正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司儒墨那边病着,唐水烟这边可没闲着。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要准备的可不少,还有皇家宴会,各个大臣送来的贺礼等等,唐水烟就好像是把梦如嫣给抛在脑后了一般,全心全力的主持着府中的事宜。
司儒墨那来势汹汹的病,也在大夫的尽心诊治下,于六日之后便好了。
可是这几天,司儒墨明显就是避着唐水烟。他是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唐水烟,可是一日不看她,他自个儿心底又难受,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的注视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视线太过炙热,就连唐水烟都无法再假装没看到,搁下了手中的笔,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王爷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外面天凉。”
司儒墨瞬间激动,烟儿这是关心他?!
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坐到了唐水烟的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张张嘴又低下了头。
“有话就说!”唐水烟被这些账目弄得已经是心中一团火了,司儒墨到底是多久没有打理他的封地,那些账目也太乱了。
“呃……烟儿累吗?本王帮你揉揉肩?”司儒墨被吓了一跳,抖了抖站起来,也不管唐水烟答应不答应,就开始给她按摩揉肩。
一出手就知道从没干过这活儿,那力气大的,唐水烟直接拧眉,“疼。”
司儒墨赶紧放轻了手下的力道,小心翼翼的。
唐水烟也确实是累了,闭上眼睛似乎很是惬意,也懒得去想司儒墨怎么病一场就突然变这样了,难道烧坏脑子了?
她哪里知道,那是因为月璃将她之前中毒的事情告诉了司儒墨,那厮心中愧疚的恨不得以死谢罪呢。
“那一晚……王爷去了添香楼?”好一会儿,唐水烟才缓缓的出声,疲惫也好似褪去了许多,带了些说不出的轻松随意。
司儒墨一愣,没反应过来是哪回事儿,“添香楼?”
唐水烟轻嗯了一声,“前些日子添香楼里的如嫣姑娘来府上找王爷,当时王爷还病着妾就没有禀报,这不后来府中事情也多了起来,一忙着就给忘了。”唐水烟语气中带着一些歉意,可若是站在她的正面,就会发现她的面色上脸歉意的谦字都没找到在哪儿,“还请王爷恕罪。”
司儒墨想了会儿,没印象,直接摇头,“本王不认识什么如嫣。”
“哦?”唐水烟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可那如嫣姑娘说,王爷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了她那里,要您亲自去取呢。”
很重要的东西?
司儒墨拧眉,一只手下意识的覆上了腰间,那里本来挂着一块龙玉,可现在,确没了。
难道是那个时候?
沉默了一会,司儒墨道:“本王明日去会会那如嫣吧。”
一句话,就说的唐水烟一颗心直接沉到了底。说到底,司儒墨还是会去,这件事,让她原本稍微有些好的心情,再一次的布满了乌云。她可是真讨厌,司儒墨去见那梦如嫣。
或许,这就是被月璃传染的独占欲?
司儒墨后来是想了好久,才勉强把梦如嫣和那晚他喝醉后救了自己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的,想着怎么的人家也是搭救了自己一把,不然说不定他早就在那个巷子里给冻死了,虽然对添香楼那种地方有些排斥,但是道谢什么的还是应该的。
于是第二日,司儒墨吩咐了管家挑了些玉器古董作为谢礼,这就来到了添香楼。
如果除去神志不清的那一次,司儒墨这是头回踏进添香楼。他天生就对女子不太感冒,一般女子多的地方,除非必要都会尽量避开。
“这位爷,您找哪位姑娘?”
添香楼白天不营业,可不代表没人招待。此时这里看起来也不过就像是风雅点的茶楼酒馆,没有莺莺燕燕,脂粉弥漫。店里的奴仆扬着一张小脸,礼貌的问道。
“我家老爷找梦如嫣姑娘。”司儒墨没开口,跟在他身旁的小厮手上捧着礼盒,微微向前一步,答了话,“这些是我家老爷给如嫣姑娘的谢礼。”
那招待的人明显一怔,打量司儒墨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梦如嫣在添香楼那可是头牌,不是你有钱就能见的。能成为梦如嫣的入幕之宾,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杰,可这人……他没见过。
“这位爷,如嫣姑娘现在已经歇下了。也不如等今晚的时候再……?”想了想,那人决定还是先拦着。梦如嫣是嬷嬷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主儿,扰了她的休息他可担待不起。
司儒墨有些不悦,他只想早点解决这件事,拿回龙玉,然后就彻底没关系了。况且还是对方让他来的,结果怎么这么麻烦?
小厮也是气恼至极,这京城底下,还有八王爷不能去的地方?
“那梦如嫣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还敢将我家老爷拒之门外?这份罪责你们担得起吗!”小厮出言呵道。
那招待一脸的为难,却半步不肯让,直接身子一横就挡住了门口,“这位爷,我添香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闹场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如嫣姑娘白天不见客,您还是请回。”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接就想把人给轰了。
小厮气得涨红了脸,刚想再说什么,却被司儒墨一声冷笑打断了,“这添香楼还真是好大的排场,叫了本王来,却又给本王吃了个闭门羹。”
招待心中一惊,“本王”?什么人敢自称本王!这人是排行第几的王爷?
心思一转,态度就软了几分,“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出口没有遮拦,还请爷不要怪责。要不,小的给您去问问嬷嬷?”
“张伯,这位爷是姑娘的客人。”就在这时,翠柳从后堂走了进来,柔柔的向着司儒墨行了一礼,转身对着那被称作张伯的招待说道,“姑娘吩咐我直接将爷引到茴香居。”
张伯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多问,只是不住的点头,冲着司儒墨道了歉,就退下了。
“爷,这边请。”
翠柳走在前面带路,司儒墨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之间就对这梦如嫣有了些好奇。后面跟着的小厮手上还捧着厚重的礼盒,小心翼翼的又是怕摔了又是怕跟丢了,不住的侧过头看着前面自家王爷的背影。
进去了才发现整个添香楼是个巨大的庭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占地颇广。难怪那些个文人雅士流连忘返,捧成了京城第一花楼。
茴香居在最里头,是最为幽静的一块地方。参天的古树遮住了大半的阁楼,只能见着一个翠绿琉璃瓦的飞檐从青松之中伸出,增添了几分神秘。
穿过拱门,就是幽深的曲径,四周种满了湘妃竹,映着地上的积雪分外的翠绿。石榴一直走到最深处的楼阁前止步,伸手推开了雕花的木门,屈膝一福身,“爷,姑娘就在里面。”
司儒墨点了点头,跨过不算高的门槛,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八王府中,唐水烟从半人高的账目中抬起头,看着月璃,“去了?”
“去了去了,还进了人家的闺房呢。”月璃一脸激动,一双桃花眼满是八卦的神采飞扬。他就喜欢看热闹啊,这次司儒墨的热闹可大了去了。
闺房?
唐水烟嘴角一抽,一个奴籍妓子的寝室,还能被称作闺房?
“呐呐,师妹啊,你就不好奇司儒墨是什么反应吗?那梦如嫣能成为添香楼的头牌,艳冠群芳,迷惑男人的本事可是不笑呢。”月璃看唐水烟反应不大,赶紧再接再厉希望能挑起点她的兴趣。
“哦,什么反应?”唐水烟随口一问,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账簿,好像根本都不在意一般。可是那写下的数字却是涂涂改改反反复复,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水准。
月璃得意的一笑,小样让你装,其实还是很在意的不是?
“自然是……被迷住咯。”嘿嘿一笑,月璃伸手就夺了唐水烟手中的笔,“八王爷可是很满意那梦如嫣呢,还许诺以后有空会去给她捧场。”
月璃最后一句话让唐水烟原本预备去抢他手里的笔的动作突然一顿,求证一般的看向月璃,道:“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月璃用力点头,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唐水烟坐回椅子上,神情中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失魂落魄,随即,又被满满的怒火瞬间取代,“司儒墨,你好样的——”
一旁的月璃打了个冷颤,师妹生气了,戏很好看,后果很严重。
阿弥陀佛!
司儒墨回府已经是晚膳过后了,唐水烟沐完浴,正斜躺在软榻上任由婢女打理着自己如云的长发。屋内架了好几个火盆,暖烘烘的,即便此时她的头发还是濡湿的,也不会担心染上风寒。
也因此,当司儒墨推门而入的时候,冷风陡然灌进温暖的室内,让唐水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王爷,您回来了?”
司儒墨抬手止住了唐水烟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他看起来心情似乎特别好,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日里轻快了几分。
“烟儿还未睡?”司儒墨走过去,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绸布,小心翼翼的绞着唐水烟浓密的秀发,动作温柔。
一旁的小丫鬟吃惊的偷偷看着自家王爷,高高在上的八王爷竟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王妃,果真是如传言一般的,王妃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物呢。小丫鬟的眼中带了几许的羡慕,这样的夫君,怕是找遍整个东栾国都没有了呢,王妃真好命。
“王爷还未回府,妾怎敢独自一人先行睡下?”唐水烟说的有些尖锐,特别是闻到从司儒墨身上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陌生香味,就让她恨不得一把毒药毒死身后的男人。
听出了唐水烟有些不对劲,可司儒墨怎么想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顿时觉得有些无奈。
唐水烟也没说话,闭上眼懒得再理会司儒墨。
等唐水烟的长发干得差不多了,司儒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唐水烟打横抱在了怀里。
“你!你做什么!”唐水烟一着急,也顾不得称谓便低呼了出来。
“自然是去睡觉了。”司儒墨一扬唇,似是很满意唐水烟这样并非闺秀模范中走出来的模样,那让他更生了几分亲近之感,仿佛之前隔在二人中间的纱一瞬间被吹开,清晰的就看到了对方的容颜,“烟儿,本王喜欢你这样说话,以后别再自称为妾了。”附在唐水烟的耳边,司儒墨低低的笑开了。
唐水烟别过脸去,却是也没反驳,这边算是默认了。
一旁的小丫鬟羞红了脸,赶紧退出了房间,还不忘将门关关好。
又是一夜**……?
当然不是!
每当同床共枕的时候司儒墨就觉得有一种苦逼的无法抒发的感觉,什么叫看得着吃不着啊?他现在就是啊!
怀里抱着软玉温香,司儒墨很想再亲进一步,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如今再让他提……他说不出口。
叹了口气,今晚又是个难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