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城城主府邸的议事厅里,人们正焦急地低声议论着什么。不时有情绪急躁的骑士大声叫嚷起来,随即又被同僚提醒着安静了下去。闵采尔换上了卡萨的衣袍,在伊莎贝拉和缇琳的陪伴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厅里。他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又示意老臣加曼描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位大人,情况很糟。”老人的脸孔混合着焦虑和不安,“刚才我们得到了来自水龙城的消息,伯爵大人中了拉罗那家的计谋,现在被包围在城外的鹰巢岭。”
厅内顿时一阵哗然。性急的伊尔特“嚯”的站起身,几乎是吼了出来:“那我们还在等什么?立即发兵水龙城救援老城主啊!”
“神说:冲动是导向毁灭的恶魔,我亲爱的伊尔特。”赫洛拉轻声安抚自己的朋友道,“加曼叔叔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否则刚才就会要求殿下出兵了。”
众人的眼光又集中在加曼的身上。他赞许地望望赫洛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回来的骑士是费雪,隶属于伯爵大人的传令兵。如果可能的话,原本应该由他亲自向我们描述事情的经过,可是不幸的是,这位忠诚的骑士因为伤势过重已经回归了神明的怀抱。从他的话语里,我们唯一能知道的是,伯爵大人在鹰巢岭的谷道受到了伏击,被堵在了山谷里。而费雪和他的五名同伴在伯爵大人的掩护下强行突破了谷口,但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宁河。其余的人都死了。”
加曼停顿了一下:“我查看了他的伤口。是被强弩射中了月复部,又一路狂奔回来流血过多。他的家族为狱雷效劳了三代人,决不可能说谎。因此我们可以断定他说的情况属实。但是这里面有几个疑点:第一、鹰巢山深入我们的领地足有六十里,在水龙城没有陷落的情况下,拉罗那家怎么敢长途跋涉攻击这里?而且还是用的埋伏?第二,伯爵大人的安排也有些异样,以他的身手,在众多忠心骑士的保护下,如果遭遇伏击这种大败仗,撤回来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这些传令兵!他选择了留在包围圈里,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想大家都要好好想想。”
加曼结束了发言,把头转向闵采尔这边:“不知三位殿下有什么看法?”
他没有直接请示‘卡萨’,而是扩大到首座的三人,这让宁河的部将们多少有些奇怪。众人的眼光照例集中在城主身上。闵采尔一脸严肃,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站在近处的伊莎贝拉却发现这家伙鬓角大颗大颗地流着汗,分明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瓜!”伊莎贝拉轻啐了一口,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我觉得不必担心。加曼叔叔的第一个疑点我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第二点我倒是有些看法。父亲大人安排传令兵回来,反而说明战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父亲大人和拉罗那家应该现在是处于对峙。一个狱雷骑士能打两个拉罗那家的孬种,总不可能区区四千名士兵就把狱雷的五千好汉打得只剩下五个人吧!”
伊莎贝拉伯爵小姐的说话顿时引起一阵哄笑。这倒是事实。自从拉罗那家的上代家主菲纳特十年前战死在水龙城外,拉罗那家的三个儿子就一直忙于窝里斗。这些年从来只有狱雷打过去,拉罗那家的兔崽子们一场接一场的吃败仗。不说别的,这水龙城就是五年前刚从这帮蠢货手里抢来的,被赐予老城主的弟弟佛丁子爵。这次大概是老城主太过大意了,才会被笨蛋拉罗那家小小的难为了一下。
“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小瞧他们!”伊莎贝拉继续说道,“既然拉罗那家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这时候挑起战争,我们狱雷的骑士们一定要反击回去。宁河城出动两千骑兵以风雷之速赶向鹰巢山,再派人联系叔叔,两边从鹰巢山两端一起动手。父亲大人再居中策应,一定让拉罗纳家的笨蛋死无葬身之地!”
“二殿下说得对!”伊莎贝拉的话顿时激起一片激昂的欢呼。这个如同雷霆一击的作战计划简单而粗暴,却非常对在场悍将们的胃口。对付拉罗那家的蠢货何须用什么诡计,只需要堂堂正正的驱逐他们就足够了。闵采尔也有些激动,不过厅里两个人的神情却让他有些疑惑。老臣加曼轻轻抚模着下巴,似乎有些疑虑;而缇琳的微笑总觉得带着几分讥讽,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闵采尔忽然想起自己在金花军的最后一战。骄傲的金花军根本瞧不起拿着农具的暴民,可结局却恰恰相反。那时候也曾有个小小的百人长对作战方式提出过意见,那家伙叫什么呢?也许已经死在乱战中了……闵采尔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心悸,他拉拉伊莎贝拉的衣角,可兴奋的女孩子丝毫没有觉察,还在不停地激励着厅里的士气。再这么下去,恐怕下一刻宁河的骑士们就要蜂拥出门,带着狂气和傲慢去打一场不知道什么结局的战争。闵采尔犹豫了一会儿,猛地一挥手,示意厅里安静下来。
“加、加曼!”他低声说道,就像个犯了错慌慌张张的小学生般低垂着头,“先、先到这里吧。现、现在是午饭时间。”
满屋子的骑士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有什么事情比得上老城主的安危更重要吗?而英伟的卡萨殿下居然这时候让大家先去吃饭?
伊莎贝拉恶狠狠的眼神几乎要把闵采尔给烧熔了,而老臣加曼责怪的目光也同样投向了这个原本不该发言的家伙。寂静的大厅里,只有缇琳轻声笑了起来,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卡萨殿下真是勇猛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眯成了好看的弧形,“这样的说话,缇琳记得只有两百年前出征圣塞琉古王国时候的统帅,被称为‘五百年内的军神’的那位古德连公爵曾经说过。在面对五万的敌人士兵包围时候,他就是一边烤着羊肉,一边说着‘午饭时间就该做午饭时间的事情,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收割脑袋啊’这样的话语。没想到今天从卡萨殿下嘴里又听到了这样的说话。”
原来是这样!在场的诸将顿时又热络了起来。大家一起赞美着闵采尔的大将之风,一边议论着即将的出兵三三两两离开了殿堂。只有伊莎贝拉、加曼和缇琳留了下来。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加曼示意卫兵紧闭大门,自己则静静地走到闵采尔对面,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呆瓜小闵!谁让你胡乱发言的啊!”伊莎贝拉一把揪住闵采尔的衣领,几乎在他耳边尖叫了起来。
“这……”闵采尔迟疑着望望缇琳,想从她那边获得帮助,可清雅的女子却只是含笑望着自己,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呃……少主,你听我解释……”闵采尔就像只被赶上了墙头的鸭子,涨红着脸解释道,“我虽然没打过大仗,可我还记得曾经身为金花军的出征。那次有个贵族被成千的暴民给包围了,我们奉命去解围。敌人不过是群农夫,我们的队伍一开过去就散了伙,那时候我们也觉得太过简单,大大嘲笑了一番这些家伙,哪知道……”
闵采尔脑子里又回想起那个血色的傍晚。近千名装备精良的金花军紧紧追着溃散的农夫进了险峻的峡谷,从峡谷中间抢回了脸色苍白的贵族。可周围树木的阴影下,他们发现了同为金花军伙伴的尸骸。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峡谷两侧的山顶上便抛下了探路斥候的尸体。血红的夕阳下,数以万计的农夫如同潮水般疯狂冲击着队形纷乱的金花军,将奋力鼓舞士气的千夫长从坐骑上扯了下来撕成了碎片……
“他们没有杀害那名贵族,只是不断让他派出信使请求援军。我们是这伙暴民袭击的第三队金花军了,随后的事情少主你也应该听说过,‘波顿农夫’这伙暴民打破林卡家飓风要塞的事情……因为周围的军队全都溃灭在了那处峡谷,要塞里没有多少军队了。”
“我想,情况如果很糟的话,伯爵大人并不是自己对抗住了敌人的攻击,而是被他们当成了诱饵,正等着慌乱前往的我们上当呢!”
闵采尔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自己的判断,才发现伊莎贝拉和加曼都有些呆了。缇琳笑着拍拍手:“原来你当时在场。这是狱雷运气好呢,还是拉罗那家的霉运?如果这是真的,恐怕拉罗那家出动的绝不止四千人,而是最少大半个伯国的军队,超过一万五千名飞天乌鸦军!这会是另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拉罗那家那三个争位内讧的傻蛋兄弟终于团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