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这是做什么?”纪氏一转眼瞧见严盈手下动作,不禁皱眉问道。
严盈闻言一愣,低头瞧见被自己双筷扒的七零八落的米饭,方回过神来,不禁赔笑说道:“听得入了神,一时失了力道……”
纪氏摇摇头,瞧了一眼旁边,萍儿便立时上前替严盈换了瓷碗,顺便抹干净了桌面,利落迅速,片刻间便退至一边。纪氏虽未说什么,眼中却是闪过满意的神色,看向萍儿的眼光也温和了许多。
“既然他们已是如此炙手可热的珠商,顾家为何要和咱们合作?”纪氏见严盈乖巧地开始吃饭,便接着对严君兴说道:“咱们有什么是他们没有的?”多年家族生意的熏陶似的纪氏并没有为这严君兴口中所说的“天大的好消息”冲昏头脑。而是即刻思索其目的来。
严君兴有些不满地说道:“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灭自家威风,我们严家虽不及顾家那般风光有名,可论起在这一行当的买卖之中,也是不容小觑的,官中生意毕竟有限,民间自有大笔生意往来,顾家也想分一杯羹,又有什么稀罕的?”
纪氏听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并未因此而舒展,显然严君兴的解释并未能够打消她心中疑虑,严君兴见状,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端起手边刚刚沏好端上的茶盏低头喝了起来,以掩饰面上的神色。他心中暗道,这会儿却是不能告诉纪氏顾家看重的纪家在南海的珠场货源,不然接下来的话便不好说了。
严君兴喝了会儿茶,眼睛微微一转说道:“今天顾家的嫡子也跟来了,真是个俊得不像话的少年郎,进退间也斯文有礼,还问起你呢,说来时你面色憔悴,颇为担心呢。你之前见过他?”
纪氏微怔,顿时想起严盈“病”时跟着严玉前来探病的那个少年,虽然只有十余岁,却是让人一见难忘,没想到竟是如此周到,还记得她的面色如何,不由脸色柔和了些许说道:“这孩子倒是有心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严盈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又惊又怒,怎么顾琪铭也来了?还对她的父母做出这等惺惺之态,到底有何图谋?严盈突生烦躁,一时间心神颇乱,十分不安。
严君兴露出笑意,摆摆手说道:“还真是个孩子呢,顾大爷本来带他来,恐怕是为了让他跟着听听学学,谁知道呆了不一会儿,就被外面的热闹吸引去了注意,借着如厕的名头不知溜到哪里去玩耍了,真是少年心性,一刻也不定啊。”
严盈手下一顿,一个荒谬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难道彩雀的事情竟是跟他有关?随即不由暗笑自己多疑,但心中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隐隐不安,比起刚才尤甚。
纪氏也不由笑了,眼中的光芒温柔而慈爱,摇摇头说道:“孩子嘛,都是这样,也不必太过苛刻了。”
严君兴点点头,随即说道:“你对孩子倒是宽容疼爱地得紧,看在孩子的面上,便不要再为难莲秋了吧,横竖一个名分罢了,只不过提前一些给了而已,也好让她安心养胎,对孩子也好。”
纪氏脸上一僵,什么叫做“为难”?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她变了脸色说道:“不是我要为难她,只是这于理不合,哪有孩子还未落地便升了名分的?没得让人笑话”
严君兴闻言即刻沉了脸,将手中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杯中茶水激跃而出,在桌面溅作一片水痕。他盯着纪氏问道:“我只问你,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安排?”
纪氏眼中目光生出几分凌厉,对上丈夫的眼睛,竟是丝毫不让,一时间静默的空气中顿生紧张,隐隐带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只要其中一人开口便会引起无穷风暴。
“父亲,娘她就是这个脾气,您还不了解吗?”。
正在尴尬对峙之际,一个清冽中带着几分稚女敕柔软的声音响起,让众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严盈笑语晏晏地站起身来,示意采华将残茶收起,又端了新的过来,一双小手接过茶盏,送至父亲手中说道:“其实呀,娘早就在准备了,只是不知京中此事的规矩讲究,我瞧着倒是过分小心了点,所以才慢了些。”
此言一出,严君兴和纪氏俱是一愣,惊讶万分。
“此话当真?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严君兴紧绷的脸放松了几分,看着严盈问道。
严盈瞧了瞧纪氏,眼神中带着几分安抚,随即看向严君兴点头道:“自然不敢乱说,我瞧见娘吩咐着把做新衣裳的料子和首饰珠子都定了,只是还未送过来罢了。”
严君兴讶异中声音放缓了许多,不由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严盈轻笑一声,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道:“娘呀,她就是嘴硬心软,这不是闹别扭嘛,可是该办的事儿却一见都没落下,您就别跟她置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严君兴乍闻多日纠缠的事情得以解决,不由心情大好,瞟了一眼默然不语板脸生气的纪氏,也没方才那般生气了,笑着抱怨道:“你呀,早告诉我不就好了,偏要如此折腾,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催你了,不过也不必太过精细讲究,没得累坏了身子,为了个姨娘倒是不值当的。”
纪氏见他一副关心备至,信心体贴的模样,只觉得虚伪可笑,竟是连话也不肯敷衍一句,只是冷冷一笑,便别开了眼光。
严君兴也不在意,一笑之下便端起茶盏喝了起来,又坐了片刻便去了书房,说是要好好想想和顾家合作的大计。他前脚离开,纪氏便抓着严盈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准备这些个东西了?如此信口乱说,即使我今日不说话,也难保你父亲日后知道了迁怒于你”
虽是责怪,终了还是难掩关心,严盈笑着搂了纪氏胳膊,说道:“娘,你就放心吧,你忘了这事交给我了?你就不要和父亲拧着来了,总是争吵又有什么益处呢?这事你就当不知道,这几日便可见分晓了。”
纪氏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自信满满的严盈,心中也是纷乱,想想事已至此,且给她几日时间,到时再跟严君兴摊牌不迟,这么想着她便说道:“你呀,就可劲儿闹腾吧,闯出祸来看你怎么收场。”
严盈笑嘻嘻地搂住纪氏,把头埋进她的怀里,说道:“有娘呢,盈儿怕什么呢?”感受这母亲身上的温暖和兰花馨香,严盈脸上却无笑意,垂下的眼眸中亮光一闪而过,那是志在必得的坚定
翌日,严盈早早便起了,用过早膳,便被纪氏派来的采月缠了一个上午,为今春的春裳做准备。从一大堆繁复华丽的布匹中挑料子,选花色;再从今春最新的衣裳样式当中选择适合的样板;最后还要被府中专司阵线的嬷嬷横竖上下的量了尺寸,一番折腾下来,严盈便乏了几分。
待得众人离去,严盈便立时歪倒在床榻之上,长吁短叹了半晌,直到芜青出现在眼前。
“姑娘,东西取回来了,这次彩雀倒没有耍什么滑头。”芜青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粗布小包,交到严盈手中。
“彩雀她人呢?”严盈接过展开,待得看清包中物品,也不由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地问道。
“在外面候着呢,莲秋让她去小厨房取今日的补品,于是借机过来的。”芜青说道。
“让她进来。”严盈简短地吩咐道。
很快芜青便将其带了进来,见到严盈,彩雀低着头行礼完毕,便惴惴地站着等待严盈发话。
“这里面的东西,你可看了?”严盈问道。
彩雀赶紧摇头,说道:“未得小姐吩咐,奴婢不敢擅自打开。”她心中惶恐,生怕又惹了什么祸事,哪里还敢存有多余的好奇心?
严盈点点头,将已经重新包好的布包放到一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今天那位莲秋姑娘,又点了什么补品啊?”
彩雀愣愣地说道:“是……是冬虫夏草老鸭汤。”
严盈勾起嘴角,笑容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只是懒懒说道:“忙了一早上,正好我这身上乏的紧,不如也讨一份来喝喝。”
彩雀为难地提醒道:“可是,小厨房只做了莲秋的那份,小姐若是真想喝,不如奴婢这就去跟她们招呼一声,立刻给小姐准备。”
严盈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说道:“这个就不用你费心了,你先去吧,记得今日的事情若是有人知道了,那便自己承担后果吧。”
彩雀忙应了,待她出门,严盈便笑着看向香蝉说道:“还记得那一份银耳燕窝粥吗?”。
香蝉一愣,恍然想起那是刚到严府的时候,因为莲秋的横加阻拦,自己未能替严盈要来的那份银耳燕窝粥,那日的受到的轻视和难堪,以及未能完成任务的羞愧,都让她不会忘记。
“姑娘的意思是?”香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可等不及再做一份了,你这便去取了那份冬虫夏草老鸭汤来吧。”严盈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其间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话中意味却是坚定明确的,“带几个婆子一起去,若是有人为难,抢了过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