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意别家将近两月,杨府内的一切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但下人们寒蝉若惊的神色仍是泄露了些许端倪,见过她也只是匆匆问声好,散去做事。
她心里生疑,却不敢表先半分。她挥手让暖夏先送杨赋意回西厢,转身唤过盛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婆子细碎的讨论,隐约捕捉到府里风云变化的不妙。
毓意归置好宫里赏赐的东西,再命守在院子里的其他婢子打来洗澡水梳洗干净。她换上平常家里穿的衣服,带上盛春和暖夏准备向老太君请安问好。
“大小姐老太君让奴婢支会您声,今个请安先免了,晚膳直接去大厅便是。”门口站着是老太君身边为人冷硬的晴冬,她木讷着一张脸,刻板地重复老太君让她传的话。
毓意闻言,不由把刚抬起的脚收回,不解地追问:“我从宫里回来,当然该向女乃女乃请安。如今怎会免了?”
“老太君说让大小姐小憩会儿,不用急着去给各院的人请安。”晴冬的两只眼睛愣愣地盯着前面,没有丁点儿情感的波动。她见毓意不再开口,笨拙地转过身,无声地走了出去。
毓意更是觉得奇怪,她可以请了安回来睡。虽然她知道女乃女乃是为她好,但现在发生的事未免太不符合常理。先不必说其它,单是传话的人从凉秋变成晴冬这点儿来判断,杨府确实发生了不能相说的情况。
“盛春。你去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毓意的手模模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她瞧盛春蠢蠢欲动的样子,干脆把这件差事丢给了盛春。
盛春闻言,倏地喜上眉梢。她生怕毓意反悔,急应:“小姐,奴婢马上去打听。”
不待话音落下,盛春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出去。她在皇宫可要憋死了,回到杨府自然要去找以前玩得要好的兄弟姐妹。况且她还能帮小姐打听消息,美名其曰:一箭双雕。
“暖夏。你要是觉得闷,出去走走。”毓意坐上高椅,见暖夏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帮她开口。她们回府要忙,各自有各自的问题需要解决。既然说不出口,她乐得做顺水人情。
“小姐,奴婢有错。”暖夏咬咬嘴唇,忽然“扑通”地跪在地上。她再抬头,平日里的如水明眸此刻已经溢满晶莹泪水。她卷翘的长睫毛微微颤动,断裂的泪珠便从涨得通红的脸颊滚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破碎。
暖夏浑身战栗的样子惊得毓意猛地从椅子上窜下来,她忙要扶起暖夏,皱着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暖夏你快起来”
“小姐,奴婢有错。”暖夏硬要跪在地上,推开毓意扶她的手,继续抽泣,“小姐,奴婢真的错了。”
“你先起来,然后跟我说错哪了。”毓意听得一头雾水,她掏出帕子擦暖夏的眼泪。没想到暖夏哭得越凶,眼泪全打在她的手背上,溅起灼热。
“小姐,奴婢有错。”暖夏反复念叨这句话,就是不愿意起身。唇瓣都快被她咬得流血,她仍是一口一句“小姐,奴婢有错。”
毓意听不出分毫头绪,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干脆往桌上一拍,嘶喊:“住口。”
“小姐……”这下,暖夏倒是很快地住了口。但她的胸腔起伏,尽量不让自己发出抽咽声。往日收拾清爽的模样全无,只留下脸上的泪痕照得人分外哀怜。
“你有什么错,站起来说。”毓意按揉太阳板,好让脑子清醒些。她觉得最近的日子,好像回不到当初的平静。哪怕她从宫里出来回到杨府,依旧摆月兑不了发生的现实。
在宫中由于暖夏伺候的是杨赋意,因此这两个月来毓意平常和她的接触不多。
毓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行事素来沉稳的暖夏哭得梨花带雨,没个方寸。她本来不打算去干涉,现今看来是不能放任纵容。
毓意垂眸,目光稍带复杂地凝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暖夏。她咽下嘴里的苦涩,缓声追问:“到底为了何事?我猜不出你会做什么事,让你觉得对不起我。”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把奴婢赶出院门吧”暖夏的语气恢复坚定,继而壮着胆子迎上毓意诧异的视线。先前惊慌失措尽散,余留的是坦然。
毓意的眼皮跳了跳,她聚神沉吟:“你若是想走,根本不必用令我生厌的法子。你跟在我身边,看我长大。此时说要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不肯告诉我?”
“小姐,您不要再问。”暖夏打定注意不告诉毓意,今天发生的一切足以让小姐讨厌她。那么以后她做的所有事,都将跟小姐无关。她不要小姐为她操心,她只是奴婢,不配不值得
“你不说,我不会放你走。”毓意叹息,忍不住劝语,“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了解你的性子。我还小,你留在我身边照料我不好吗?现在杨府,还有哪个去处比这里好?”
“小姐,奴婢跟二小姐有了感情。奴婢认为她甚是孤苦,想要留在她身边照顾。”暖夏咬紧牙关,哽咽着出声。她不让毓意的话打动她的心,竭尽全力让自己想象送二小姐回去见到的凄凉景象。
毓意闭上疲倦的双眸,任由外面撒进门的*光驱散她心底氤氲。她让开口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些,更淡些:“原来你是去照顾赋意,那好如你的愿。反正你也是在宫里照顾她。”
暖夏不可置信地猛然看向面含困顿的毓意,她的心底泛出晦涩,疼得她几乎想要拒绝。然而她依旧是恭谨地行好礼,起身退到门口,平复心情叮咛:“小姐向来心软,日后奴婢不在您身边,切不可像上次那般。小姐,奴婢……”
“快走,她需要你的照顾。”毓意急促地打断暖夏未说完的话,她不耐烦地“砰”声把房门用力关上。
毓意冷漠的口吻令暖夏登时明白,这刻开始她就不再是小姐身畔的婢女。她强逼自己转过身,不去听门后的动静。她步步踩出,声声落下:小姐,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站在房里的毓意,早已跑到窗边儿,推开窗子往外遥望。她舍不得,却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