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膳吃得静默无言,谁都没有发出响动。就连平日好动的启珍,也安静地对待面前的饭食,识趣地收回了打探纳兰杼的目光。她可不想被纳兰杼怒瞪眼后,还肆无忌惮地去做心里的猜想。不过她困惑地向毓意扫去,为什么她觉得毓意突然间很奇怪。
毓意秉着既来之,则安之地心态小声地咀嚼口里的素菜,对皇后的感觉又诧异了几分。她原本以为皇后会再追问她一些问题,不曾想就那么容易地放过她,甚至原先担忧的鸿门宴亦只是空谈。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伸出的筷子往靠近的西芹香菇夹去。
纳兰杼瞄到毓意的动作,怔了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想明白了。可桌上大片的山珍海味,她几乎专门挑那些素的菜吃。他不动声色地挑挑长眉,嘴角旋开抹灿烂的笑。她不是最喜欢吃肉的吗?那天还跟自己嘀咕不是肉包子思及肉包子,纳兰杼的眸光倏地闪过愤慨,他竟吃了老鼠肉如今让他逮住了这样的机会,正好能不咸不淡地警告。
这个念头冒出来,纳兰杼心底暗藏的小心思完全复活。他瞧着谨慎夹菜的毓意,再用余光捕捉上坐在主位的皇后,笑容不断加深。看样子今天的晚宴他是来对了,那不能怪他睚眦必报,不对,正确地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启珍坐在纳兰杼的对面,明显地感受到她面前这个人逐渐变得危险。她的眼皮抖了两抖,莫不是要有坏事发生?根据以前的情况来分析,大哥笑得越狡猾,越是有问题。现在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如果没问题才怪可,她不记得罪过大哥。她绞尽脑汁思忖着自己近些日子干过什么坏事,却不得所知。如此说来,大哥针对的人不会是她?
眉,紧紧锁到了一起。心头,不好的预感一晃而过。启珍恍然大悟地瞥眼毓意,她赶紧心虚地低下头,她是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而且此时有皇后娘娘坐镇,毓意只怕是凶多吉少。她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迅速决定不要去插手为好
不说皇后发觉了饭局的变化,就连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毓意也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她目光淡然地溜达圈儿,最后停留在纳兰杼粉面含笑的脸上。她的目光轻微地一变,暗藏的警告令纳兰杼的笑更加肆意燃烧。
“怎么尽吃些素菜,不用拘束母后在。诺,这块鸡肉”说时迟那时快,纳兰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夹了块鸡肉放在毓意旁边的青花白碟中央,分外显眼。
纳兰杼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得意地冲毓意颔首。转瞬看向皇后的视线里,却是一副体贴别人的模样。他重新吃饭,然而迸射的眸光牢牢地盯住毓意,摆明要监视她吃下去。
启珍差点没忍住笑,大哥何时变得这般可爱。她涨红了脸,愣是忍住喉咙的痒意,逼得眼眶里多了些许水雾,实在是太好笑了。
皇后则是不悦地皱下眉头,从杼儿的举动来看,他果然是在意眼前的女孩。可她见到毓意,心头的窒息感转化得愈发深刻。特别是看到那双眼睛,完全是当年的影子。可她是杨太傅正房的女儿,怎么会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她迟疑了,所以只好放任了杼儿的言行。
将其余三人的表情收尽眼底,毓意无可奈何地扯扯嘴角。他真是个小气的太子,过去了那么久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她勾勾唇,抬起手中重若千金的筷子,稳稳地朝那块鸡肉夹去。要是在私底下,她绝对不会被人逼着吃鸡
毓意眼里的火光霹雳啪啦着起火来,仿佛嘴里的食物变成了纳兰杼,可以任由她狠狠地撕碎。她几乎是低垂着头,咬牙切齿地咽下东西,然后轻飘飘地张开个微笑:“谢谢太子爷的照顾,不过毓意会自己动手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子爷尝下香菇。切莫辜负毓意的好意”
邪肆的笑,隐藏在毓意水波闪烁的眸色深处。敢当着大人物的面,公然欺负她,那么她用同样的方法还回去。她可是真切地记得,他对香菇很厌恶。因为上次买来的菜包里面,凡是馅料里的香菇都被他扔了,说是讨厌那股味道。反正祸端不是她挑起,要是怪罪下来还是这只笑面虎。
启珍再次哆嗦了下,她终于开始庆幸自己是毓意的朋友,不然她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想到以前第一次见面之际,她那个盛气凌人骄公主的样子,不惜动手去发泄心头的不快,她的心里弥漫起浅浅的忧愁。假使没有遇到毓意,说不定她会带着面具过下去。她又有点儿泪眼朦胧,却是轻轻地吸吸鼻子掩饰过去。
纳兰杼挑高了眉,眼色复杂地瞅着香菇。好,很好他到底是低估了人家的能力,他恨恨地抡起筷子,闭眼将香菇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地咽下去。如期而至地奇怪味道,充满他的整个嘴巴,引起他的强烈反感。但他偏是镇定地迎上毓意带笑的眼睛,扬起满足的笑容,赞道:“好”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因为毓意听闻此话后,忙不迭地夹了很多香菇到纳兰杼的碟子上,生怕纳兰杼不吃急急地解释:“我的筷子是干净的,太子爷不必担心”
要不是碍于皇后在这里,纳兰杼觉得自己真有掀桌的冲动。他眼角向上,想要哀嚎。凭什么鸡只能有一块,而香菇要有那么多片若是让他找出来做这道菜的人,他定不会放过。
心里拼命地怨愤着,嘴巴张合不断地吞咽。纳兰杼决定,从此后香菇这类东西再不能上饭桌。他耐性极好地隐忍,极度维持笑意,却被皇后接下去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信念,让他从此看到香菇就要退避三尺
“杼儿既然那么喜欢吃这类东西,日后母后让膳房多准备些。”皇后笑得温和,她以前还以为杼儿不喜欢呢?此时的她,容颜透着平和的光泽,似乎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矛盾着,理所当然。
“儿子,先谢过母后的关心。”纳兰杼的语调冷了三分,似笑非笑的寒光落向毓意刻意垂着的小小脑袋。他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启珍的心情忽地愉悦,谁让大哥非要压抑的神情令人有种喷饭的感觉。
而让事态发展严重的毓意,依然是平静的面色,只有上弯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绪。一个字,爽;两个字,好爽;三个字;非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