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盲音一遍又一遍响,路清野终于扣上手机,长长呼一口气,也呼不出憋在胸口里那股担忧。
她仍然没有接电话。虽然以前也有突然联系不上的情况,却从来没有这样连续几天过……
她到底在做什么?还是出了什么事?报纸上那些轻描淡写的报道,却让他不能不紧张。
悠南从楼上叫了灼灼下来,路清野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小灼,你在学校认不认识千尘?”
“千尘?”灼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路清野,想都没想就说,“你开玩笑呢,我堂姐我不认识”
“……”
路清野无语,悠南拍了拍灼灼的肩膀:“他说的不是我们家那个千尘,是另一个,他女朋友。”
“哦,重名的啊。你女朋友……哎?”
女、朋、友?
清野的……女朋友?
“哎哎哎哎??????”在灼灼一连串扬八调的尖声中,路清野不知第几次无奈解释:“千尘还不是我的女朋友。”
“还不是就是说以后会是喽?”灼灼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目光百分百纯真,路清野却仿佛看到她身后“哄”地腾起熊熊火焰。
多么熟悉的八卦之火……
“哎,等等,你说我们学校?”灼灼突然反应过来,无视旁边悠南的狂翻白眼,直直盯着路清野月兑口而出:“清野你老牛吃女敕草啊”
“……千尘是你们学校的老师。”路清野无力解释。
“哦,原来你是被吃女敕草的那个。”灼灼恍然大悟。
路清野扶额,找这对不靠谱的兄妹来帮忙是不是犯了个错误……
“怪不得你前段时间总没事往我们学校‘路过’……”灼灼正津津有味地想继续八卦下去,楼上洛子眉突然在书房里叫她。她应了声,扭头就跑了,留下客厅里干长了嘴的路清野,还没来得及说正事。
“放心吧,回头我会告诉她帮你打听下那女孩的消息的。”悠南理解地拍拍好友有些僵硬的肩膀。路清野无精打采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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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蹬蹬蹬”跑上楼梯,一路还在意犹未尽地念叨着“千尘”这个名字。千尘……清野的女朋友……千尘……哎?
灼灼在书房门前顿住脚步,微微出神——
千尘,三千红尘。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
千尘在一片黑暗中悠悠转醒,睁眼伸手不见五指。
后背靠着粗糙的岩壁,身下是冰冷泥泞的地面,潮湿的泥水透过薄薄的衣料贴在皮肤上,手脚都因为昏睡了太久而僵硬麻木。千尘吃力地活动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被缚住手脚。
难道不是绑架?
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她回忆起来,之前跟着邻居家的姑娘一路竟来到了市郊,然后跟到了一片废墟,周围都是残破的平房,似乎以前是座村子……
那座村子好像就处在叶山的阴影下,天太黑也看不清……再然后,她们似乎要上山?
唔,再然后,自己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所以呢?她现在是在哪?被丢在山上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要活活饿死?
千尘刚惊悚地想到饿,肚子“咕噜”一声,真的饿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呜呜,不会吧,真的要饿死在这乌漆麻黑的鬼地方
她扶着石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强迫自己忽视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她该往哪边走能走出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不由联想到肉食动物磨着牙齿的声音。她打了个哆嗦,自己喜欢吃可不是被吃,躲着四周那些藏在黑暗里明目张胆的窥视的视线模索着走去……
千城三大家族,宗家渡魂,洛家除灵,白家驱尸。
阴阳道的家族常各有擅场,而白氏一族,自古便是僵尸的克星。洛家虽是驱魔除灵的大家,但对付的是恶鬼邪灵,碰到没灵魂的僵尸,也只能无奈易手。
车子一路晃晃悠悠驶向市郊。出了内环路,悠南终于长出一口气,猛地踩下油门。
他瞟了眼旁边的灼灼,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沉着张脸,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十分十影响司机情绪。
至于吗,不过是要去趟白家,跟逼她上刑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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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放到一个多小时前,洛子眉的书房——
“我不去”灼灼拍案而起,三个字喊得掷地有声,仿佛**宣言。
洛子眉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端坐得像尊老佛爷:“你们抬回来的那具僵尸,只有送到白家才能处理。现在不送过去,你是打算放烂了还是直接在家里烧了?”
“那让悠南哥一个人送过去不就得了,干吗非要我去?”
“那是你母亲家那边的亲戚,你这个做晚辈的不去,还要我去?”
一句话噎得灼灼无言以对。没错,她的母亲白霙,就是驱尸白家的女儿。洛家与白家走动,没理由她这个唯一的亲缘却不去。
只是母亲已逝世多年,听说当年嫁给父亲也是没有家里人的支持。她从小就与这边没多少走动,白家老爷子——她的亲姥爷,还一直看她不是很顺眼。那个严厉的老者给灼灼的童年记忆里留下的一直都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当然,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真正让她如此抗拒白家的,却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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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三小时车程,终于到了白家。灼灼跳下车子,望着眼前这片绿植掩映的白色建筑,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就不想再挪步。
白家是开殡仪馆的,这座仿佛旧时代风格古雅的别墅大院,却终年让人觉得阴风阵阵,连阳光都好像失去了温度。院子里有人出来帮着把封好的僵尸抬下车,悠南也从后面走来,一拍她僵硬的后背:“走吧。”
白家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地寒暄两句,就拄着沉甸甸的拐杖回了里屋。所幸姥姥是很热情的,模着灼灼的手背拍啊拍,两边眼角的褶子都笑成了两朵菊花。
“像啊,真是太像了。这眉毛眼睛,跟你妈一模一样”白老太太隔着老花镜细细打量着灼灼的脸,目光里无限慈祥温柔的爱意,“想当年啊,我最得意的就是你妈这双眼睛,跟我年轻时一个样,又大又亮”
“你们姐妹俩眼睛都像妈妈,不过啊,你姐姐比你长得更像你妈,嘴巴鼻子都像。你比较像你爸,麟城那孩子,长得也俊俏啊……”
老太太絮絮叨叨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可惜了小陌那孩子,那么年轻怎么就……唉,这就是驱魔师的命啊……”
灼灼垂下眼,含糊地应着声,听着那一字一句生生撕开了她刻意封存的记忆。父亲、母亲、姐姐……还有那个多少次噩梦里永远弥漫着血腥气的秋天。
——所以,她真的不喜欢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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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尽的礼节都尽了,灼灼几乎是逃一般从白老太太那跑出来的。亲姥姥实在太热情,而老人一热情就喜欢跟晚辈回忆过去。可偏偏那些回忆,是她还自愧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的。
灼灼顺着长长的走廊走,还没整理好心情。身后飘来一个幽幽的,仿佛在空气中注入一股冷流的声音:“呵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亲爱的表妹,堂堂洛大掌门吗?”。
——无论是话的内容,还是拖长的腔调,又都出奇的欠扁……
灼灼猛地转过身,瞪着走廊阴影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的那人,咬牙念出对方的名字:
“白千演”
那身材颀长的青年手插着兜懒洋洋斜靠着墙壁,那张漂亮得如同女人般的脸上带着种仿佛逮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的兴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这孩子,真是没礼貌,哪有见到表哥直呼大名的。”他像是责怪的样子,慢悠悠地走来,抬手就探向灼灼的头,“乖,来,叫哥哥。”
灼灼一偏头闪过他的手,一脚就迅猛地扫了过去,却被对方简单让过,鬼魅般就出现在了身侧,然后轻描淡写地抬手抓住她挥来的手腕。
“呵呵,小灼,你变强了呢……”魅惑磁性的嗓音贴着耳廓低低响起,像一条冰冷的蛇贴着耳边游走,还恶趣味地吹了口气。灼灼强克制着浑身寒毛倒竖,不动声色地冷冷说:“白千演你放开我,我是来办正事的。”
“啧啧,洛掌门真是越来越气派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气急了只会哭的小丫头了呢。”耳边冰冷的气息消失了,回过神,白千演已又站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仍然是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表妹你这么精神,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欣慰。”
“本来还想多叙叙旧的,真可惜,洛掌门要谈正事就谈吧。”他有些戏谑地说,在灼灼警惕的目光里转身就走,“跟我来吧。”
哎?灼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千演晃悠悠的背影,他今天就这么放过她了?在灼灼童年的记忆里,有关白千演的可都是被捉弄到惨痛的回忆。而刚刚那两下已经试出了,她还不是白千演的对手。
那这家伙是怎么了,转性了?
仿佛感觉到她想什么,白千演转过头冲她“嫣然”一笑:“怎么,表妹,还是说你想跟我先多叙叙旧?”
“……带你的路”灼灼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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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兜兜转转,竟被带到了火葬场,灼灼一眼看到几个伙计正在把他们带来的那具僵尸推进焚尸炉里。
“喂,等等,白千演,你怎么把它烧了”灼灼来不及阻止,大急,只能恼火地向一旁闲闲看着的白千演兴师问罪。
白千演慢条斯理地说:“不烧了还怎样?留下来收藏?都被表妹你们破坏得不像样子了。”他还一脸很遗憾地摇摇头:“真可惜了。”
“谁问你的变态嗜好了谁让你收藏了”灼灼气急败坏地说,“我是让你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僵尸喽。”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僵尸可它为什么会长鳞片?”
“啧,”白千演嗤笑了下,“表妹,你才是驱魔师,它为什么会异变,这个问题你问我?”
“你什么意思?”灼灼皱起眉。
“还不明白吗,表妹。重要的不是它死了后变成什么,而是它活着时,变成了什么。”白千演幽幽说。
灼灼死死盯着他的脸,也许是成天跟死人打交道,这张脸的颜色并不比死人好多少,此时在幽暗的光线中似笑非笑着,越发像个苍白妖娆的女人。
灼灼蓦地打了寒战,突然明白了白千演到底在说什么。
可如果是这样,姑姑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还非要派她和悠南来白家?
“笨,尸体当然是要送到殡仪馆处理。不都说了,是要烧掉嘛。”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