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作品参考资料 第六卷:歌尽浮生 九十九:走马椒房类转蓬

作者 : 柳寄江

站在上林苑角落的阁楼上,陈熙冷眼看着南峁侯公孙贺的心月复下属策马奔驰,向长安方向而去。

“熙少爷,”身边侍从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出面拦住他们呢?”

“我就是要让卫家知道。”陈熙好整以暇道,淡淡低首,看着脚上圆履,眸底闪过一丝戾色,“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姑姑,卫家人既然敢做,就要付出代价。”

“谋害皇嗣实在不是小罪名。”见侍从一脸茫然之色,他微微一笑,道,“纵然她卫子夫是皇后,也扛不下来。卫家得到消息,必然有动作。而这动作,”他轻轻握拳,“就是我要看见的,也是卫家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

“少爷高明。”侍从垂手,恭敬道。

“不提这个了。”陈熙微微一笑,问道,“夫人还好吧。”

“堂邑侯府刚刚来信,二少夫人一切安好,蔓小小姐也安好。奴婢按二少爷的吩咐,也将这边的情况,缄了交由人带回京。”

“那就好。”陈熙微笑道,“桑叔叔在长安,他知道该怎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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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骑飞马在路上遭追截,最后只有两骑到了长安。因未央宫不得轻易入内,便分别便进了长平侯府与卫家长子,卫长君府邸。

长平侯卫青听了来人禀告。便觉心中一沉。见来人早已虚月兑,却问道,“只有你一人出来报信么?”

“不,还有一人。”来人勉强道,“进了侯爷长兄府邸。”

“我知道了。”卫青道,“你先下去歇歇吧。”也不换装,直接牵了马。向未央宫而来。

陛下不在未央宫,王太后又逝去良久。宫中便是皇后为尊。卫青进了椒房殿,卫长君却早在那里,想来,卫子夫也已知情。

“这个敬声,”卫子夫恨恨的扣拳在案,“惹出这么大罪状来,要本宫怎么为他收拾?”

“只怕已经不是敬声本身地事了。”卫长君叹道。“陈卫对立已久,这么好的机会,陈家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当年,我们是如何逼得陈**被废黜,陈卫两家,都是不会忘的。”

卫青欲说些什么,却终究忍住。虽然,卫家已走在薄冰上。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但听人轻蔑直呼她的名字,心中却似有一根刺,隐隐不快。

“青弟,”卫长君看着卫青,道。“你可有什么办法?”他虽是卫家长子,但论威望,论能力,俱不如卫青。事实上,这些年,卫家人早已习惯已卫青意见为准,到了这等危急地步,自然是要看他的。

“以不变应万变。”卫青沉吟道,“无论陈家如何出招,我们只接招就是。陛下毕竟是英主。只要我们不犯他忌。到最后,最多赔掉一个敬声。”

“公主。”殿外传来侍女惊呼。

卫子夫扬声斥道,“怎么回事?”

“启禀皇后娘娘,”殿外,侍女声音仓促,“卫长公主要生产了。”

卫子夫脸色一变,连忙下得殿来,却见刘斐在采薇地搀扶下,倚在殿门外,抱着肚子,额上点点的汗渗下来。

“还不快去唤太医和稳婆,”卫子夫稳稳吩咐道,让人将刘斐扶进去,这才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公主早晨起来,说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采薇面上亦有些白,勉强道,“却不料公主地两位舅舅都在。公主说待会在进去。结果在门外听了一阵子,就忽然抱着肚子喊疼。”

“皇后娘娘,”少顷,太医诊了脉出来,禀道,“卫长公主这是受惊动了胎气,要早产的征兆。卫长公主身子一向柔弱,怀孕后情绪一直不佳,这一胎,看来竟是极险的。”

“好了,”卫子夫心烦意乱,道,“你给本宫好生看着公主,若是公主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本宫唯你是问。”

太医躬身道,“臣尽力就是了。”

熬了近两个时辰,刘斐产下一双儿女,女为长姐,而那个男孩,在落地时就已没有呼吸了。

“娘娘节哀,”椒房殿里,上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

卫子夫闭了闭眼,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道,“让本宫看一看本宫的外孙。”

男婴的眉目清秀却冰冷,仿佛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才一出世便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期盼他已久地亲人的机会。

“这便是报应么?”卫子夫喃喃道,“卫家害她陈**失去一个孩子,却报应在斐儿身上?”

卫青亦很是伤感,上前搀道,“娘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斐儿更重要。”

榻上,刘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便陷入昏迷。

“你们听着,”卫子夫环视着椒房殿里一干人等,皇后威仪毕现,“卫长公主只产下一女,便是本宫手中抱着的这个,若是有人在公主面前说错了话,可不要怪本宫饶不了他。”

椒房殿里,众人齐声应了一个“是”字。

“娘娘,”采青慌张进来,“廷尉史往椒房殿来,不知用意。”

卫子夫一怔,冷冷的看着张汤带了人进来,怒斥道,“大胆,外臣不得擅入内殿,张大人身为朝官,不知道这规矩么?”

“这规矩臣自然是知道的。”张汤微笑道,“只是臣奉有圣命,也只能进来的。

卫子夫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廷尉史奉有何上命?”

“据殿下何在?”

卫子夫面上巨变,“你寻他有何事?”

公孙贺传来地消息,并没有公孙敬声招认刘据为主谋之事。

“奉上命,皇二子刘据身为皇子,不思修身,意图加害悦宁公主。导致陈娘娘纵马,皇嗣流失。现着廷尉府拘拿皇二子刘据审讯。”

“据儿不会做这种事地。”卫子夫失声。

“会不会,并不是臣说了算的。”张汤的话语虽是一贯的恭敬有礼,却是寸步不让,“皇后娘娘,请不要阻挠臣办理公事。”

“母后,”椒房殿里传来淡然的声音,“母后不必为难。儿子跟他走就是。”刘据得了消息,从椒房殿里步出。此时他不过虚岁十一,却一副温和沉稳的样子,并不像一个骄纵在母亲身边地孩子。

“据儿,”卫子夫回身唤道,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到底记得自己的皇后身份。生生忍住。

“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刘据身子隐隐发瑟,却道,“据儿并不曾做过此事,而且据儿相信,父皇毕竟亦是据儿地父皇,不会轻易冤了儿臣的。”

“可是。”卫子夫凄然道,“你自幼锦衣玉食,娇贵无比,何曾受过这样的冤,吃得了这样的苦?”

“母后,”刘据亦跪下,落泪道,“自古有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儿子占全了两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请母后不要为儿子伤心。也替儿子向皇姐说一声,皇姐刚刚产女。据儿却来不及恭贺了。”

“殿下,”卫青望着他,道,“昔日,我一直觉得你太骄纵,如今觑着,殿下竟已有些担当了。”

刘据勉强一笑道,“多谢舅舅夸赞。”起身到张汤面前,轻声道,“走吧。”

张汤微笑着打量着他,恭敬道,“殿下请。”

卫子夫咬牙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指甲扣在肌肤里,几乎要掐出血来。卫青看的心惊,忙唤道,“三姐。”

卫子夫一怔,这才醒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不要吵到卫长。”卫青道,“到内殿谈吧。”

遣退了众人,卫子夫幽怨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皇后娘娘,”连卫长君都觉得有些不对,迟疑唤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卫子夫却似不闻不信,泪下道,“他可以缴了青弟地兵权,可以再不踏足椒房殿,可以不见斐儿,纭儿,可是,他怎么可以连我唯一地希望都带走?那也是他千盼万盼来的儿子啊。”

“三姐,”卫青厉声唤道,“你要是还想要据儿安好,还要我卫家满门性命,就将这些话全部忘记,从此再也不要想起,无论有多苦,都要咬牙忍住。”

“我已经忍了七年了。”卫子夫怒道,“从元朔六年,陈**回来以后,我便一直再忍。我看着他走到那个女人身边,从此再也不看我一眼。我看他渐渐打压卫家,甚至一度将我这个皇后软禁。我忍了这么久,换来了什么?我地外孙惨死,我的儿子被他的父亲亲手打入廷尉。”

“娘娘,你甚至还没有据儿明白事理。”卫青亦被激怒,但还是劝道,“殿下虽然被拘,但张汤并没有这么个胆子处置皇子。只要陈娘娘醒了,陛下心情平复,自然能查明真相,还殿下一个清白。”

“如果,”卫子夫心头一跳,直直的望着他,“如果,陈**死了呢?”

“那,”卫青闭了眼,慢慢道,“那就是我卫家满门为她陪葬之时。”

“如此说来,”卫子夫冷笑道,“我还要期盼她陈**早些醒不成。”

“青弟,”她疲惫地低下头来,轻轻道,“你瞧,我这个皇后,当的是,多么忍气吞声。”

印象中,那个女子坐在后座上时,是那样的颐指气使,意气飞扬。她在其面前,卑微如蝼蚁。没曾想到,岁月流逝,情景颠倒,输的还是她。

“为什么呢?”

在这座深深的未央宫,最稳固的是君心,最易变地也是君心。君心一旦不在,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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