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衿爱 第七章 繁华落烬,半城心殇 (修改版)

作者 : 尚沙

第七章繁华落烬,半城心殇(修改版)

近日,后~宫喜事连连,安嫔、恭妃、德嫔为万历朝添了三位公主,朱翊钧分别赐号:静乐、云梦、仙居,恐怕只有我的脸上尽是愁容吧,并不是我不合群,而是我一直心念张居正,为之忧心不已。

去年这时,六科廊言官弹劾王国光、戚继光,说王国光怙权自用,欺罔皇上,利用吏部职权网罗门生,结党营私。说戚继光居功自傲,凌虐智抚,疑在修筑长城之时更是鲸吞工程巨款。继任首辅张四维更是主张罢黜,我知道王国光和戚继光都是万历新政的支持者,只要他们一下台,估计张居正的冤案便不远了,急急中想起张居正的最后叮嘱,他说:“子衿,这封信你一定要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交给皇上。”我将信交给了朱翊钧,希望它可以改变历史,不要悲剧上演。但让我诧异的他还是让张鲸拟旨:着王国光致仕,回原籍闲居;念戚继光抗倭有功不予惩处,调往番禹,出任广东总兵。还将万历六年廷杖流徙边疆的韩楫、雒遵、吴中行、赵用贤和邹元标五人请了回来。

走到乾清宫门口,正巧张鲸从里面出来,他拦住我说:“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看他那一脸的奸诈模样我就来气,想来他刚刚和朱翊钧说了什么,历史上说就是他扳倒了权势熏天的冯保,阻止了张居正的改革。也不惯着他“啪”“啪”两个巴掌甩了出去,这一巴掌是替冯保打的,一巴掌是替张居正打的。

“让不让?”我逼近一步问他。

“啪”这一巴掌是刚出来得小木子替我打的“混账东西,德妃娘娘也赶栏。”说完扶我进去,只留下张鲸抚着脸,朝地上“呸”的一声恨恨的走了。

小木子说:“娘娘,奴才还没见过娘娘发脾气呢。”

我笑笑:“偏偏有人太可气。”

朱翊钧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高兴的事却被一帮大臣弄的紧锁眉头,烦心不已。

才进乾清宫,便听到朱翊钧生气的喊:“一帮庸臣!”我一惊,惨了,看来当真是越来越多的人上疏弹劾张居正,但我始终想不明白当日哭喊着要张居正不要离开的大臣如何狠下来诬告他呢?

扔了满地的奏折,小木子正欲弯腰捡起,见我示意便出去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小心身子。”我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受,既然他知道那些上疏的大臣实乃一群庸众,可是为什么会同意呢?难道还会有什么隐情吗?

“你看看这些奏折,当真是可恶至极。”朱翊钧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的扔在地上,可见他的愤怒。

我弯腰一本一本的拾起,发现竟然无一列外的弹劾冯保,想那日他还找我商量如何让王国光、戚继光重新回来。我只告诉他“明哲保身”看来冯保并无听进,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如若先生看到这些,一定伤心不已,这就是他力保的一群误尽苍生的忠臣啊。”

“你怎么看?”我不管别人的意见,只想知道他的想法。

“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推行新政更是利国利民,就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如何不知道先生的一番苦心。偏偏上疏弹劾的尽是重臣,我如若不理会,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样我如何对得起先生?只怕后人也会唾弃我吧。”朱翊钧来回踱步,紧缩的眉头从未舒展。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看着他左右为难当真是要制造一场冤案吗?

“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人静一静”他轻轻的说。

我没有让小木子送,只是静静的站在乾清宫外看着依旧蓝的透彻的天空,你知道吗?你将要被冠上诬蔑亲藩,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某国不中的罪名,甚至家人都要受到牵连,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我该怎么办?

不日,朱翊钧下旨:冯保年事以高,心智渐昏,御前办事屡不称职,免去司礼监掌印,即赴南京闲住。

我不知道冯保是否有话和我说,是否曾经想到过这个结局,从此也是否和我一样会担心张居正。我只能看着他远去,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我只知道两宫太后都去找了朱翊钧,但是都默默的、满脸哀伤的走出来,从此不再干涉任何事,只是听小安子回来报:李太后自此经常独自去佛堂,风雨无阻,然后自己默默擦拭眼泪。

万历十二年八月,朱翊钧下旨: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和钦差大臣邱橓奉命查抄张府。

我跑到朱翊钧面前,要求看信,我只想知道信上都说了些什么?难道张居正的信就不能救救他自己吗?还是说朱翊钧背道而行?

朱翊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将信递与我,我大吃一惊。信上写道:

吾皇亲启,恐臣已故久矣,势必朝中大乱也。臣有罪,生时只顾大计唯高官于罪,臣故,其必上疏,群臣进谏,皇不可不听,臣辅佐皇上十年,足矣。王国光、戚继光恐遭连累,皇上不可听信谗言,臣求念其为国有功,保其性命。冯保乃皇上大伴,拥臣新政,近年虽贪财罔顾,但其辅佐有功,望皇上准其闲居。吾皇可记当年杖梃之人,虽有错,但时局所迫也,其皆忠良,臣求皇上准回京之。张四维首辅,臣当放心。求吾皇将抄家之事交与四维,四维与臣交好,必能网开家人一面,发配也好,充军也好,罢庶也好,只要能留性命臣感激不尽。

原来这信不是张居正为自己求情的,只是交代最后的后事,只是允许万历清算他的,他想到了所有,却万万没想到张四维竟然是最后将他清算的彻底的人,乃至万历想帮他都无从帮起。冯保当时看张鲸也不过如此吧,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历史上说昏庸的万历推翻张居正并抄了其家,我当时痛恨的牙直痒痒,来到这里只想求求万历不要这么狠心,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震惊千古的冤案竟然是主角自己策划,而朱翊钧白白担了虚名而已。

我看着他,哭着问:“你派了谁处理?”

“依先生所言,派了张四维。”朱翊钧一脸的悲伤,接着说:“弹劾张先生以张四维门生之多啊。”

我一惊,看来要出大事,这张居正的主要罪令都是张鲸和邱橓扬厉铺张所致。

我总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万历一起着平常衣跟至。可惜他们全在一个小空屋子里困着,我是救也救不得,只能干着急。张敬修和张允修出来质问张鲸,皆被抓走,我才得以见到屋中之人,赫然发现张静修竟然倒在地上,看来是几日未尽食水的结果,我再也不能任其发展,不顾朱翊钧的阻拦强行将他带回宫。

后来朱翊钧告诉我,那天差点将他的皇帝身份泄露出去,还好是一名不忍心张居正的家人惨死的侍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放行的。

深夜,朱翊钧秘密急召李幼滋,李幼滋是荆州府应城县人,与张居正是同乡,在张静修小时候,张居正便为他与李家小姐定了亲,朱翊钧将张静修交与他,口谕李幼滋送张静修于应城避难,护其周全。

等我化妆去牢里看望张敬修时,他已经悬梁自尽了,等人们将他放下来,已然没有了呼吸。我想喊,一双手捂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那是朱翊钧,他是不放心才跟来的。我的眼泪透过他的手落在地面,我想起初次见他时那一抹轻笑,想起他说话的温柔,想起他犹如张居正般得傲骨。我再叫他,张大人,他是再也听不见了吧。

我明明知道历史上说他自缢身亡,为什么不能先找他,我明明可以救他为什么却让他死不瞑目。我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朱翊钧狠狠的抓过我的手,任我在怀里哭泣。

我求朱翊钧放了张允修,让他逃难。当年那个送信的允修充满感激的点点头,或许他还可以有一番作为吧。

第二日早朝,工部尚书潘季训呈上张敬修的绝笔,那是一封血书,写道:

呜呼,天道无知,似失好生之德,人心难测,罔恤尽瘁之忠。叹解网之无人,嗟缧绁之非罪,虽陈百喙,究莫释夫讥谗,惟誓一死,以申鸣其冤郁。窃先公以甘盘旧眷,简在密勿,其十年辅理之功,唯期奠天下于磐石,既不求誉,亦不恤毁,致有今日之祸;而敬修以长嗣,罹兹闵凶,何敢爱身命而寂无一言也。

忆自四月二十一日闻报,二十二日即移居旧宅,男女惊骇之状,惨不忍言。至五月初五日,邱侍郎到府;初七日提敬修面审,其当事噂沓之形,与吏卒咆哮之景,皆生平所未经受者,而况体关三木,首戴幪巾乎!在敬修固不足惜,独是屈坐先公以二百万银数,不知先公自历官以来,清介之声,传播海内,不惟变产竭资不能完,即粉身碎骨亦难充者!且又要诬扳曾确庵(省吾)寄银十五万,王少方(篆)寄银十万,傅大川(作舟)寄银五万,云“从则已,不从则奉天命行事!”恐吓之言,令人胆落。嗟此三家,素皆怨府,患由张门及之,而又以数十万为寄,何其愚也!吾意三家纵贪,不能有此积,亦不能完结此事,吾后日何面目见之,且以敬修为何如人品也。今又以母、子、叔、侄,恐团聚一处,有串通之弊,于初十日,又出牌,追令隔别,不许相聚接语。可怜身名灰灭,骨肉星散,且虑会审之时,罗织锻炼,皆不可测,人非木石,岂能堪此!今幽囚仓室,风雨萧条,青草鸣蛙,实助余之悲悼耳。故告之天地神明,决一瞑而万世不愧。

暖乎,人孰不贪生畏死,而敬修遭时如此,度后日决无生路!旷而观之,孔之圣也而死,回之贤也而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者,予于此时,审之熟矣。他如先公在朝有履满之嫌,去位有忧国之虑,惟思顾命之重,以身殉国,不能先几远害,以至于斯,而其功罪,与今日辽藩诬奏事,自有天下后世公论,在敬修不必辩。独其虚坐本家之银,与三家之寄,皆非一时可了之案,则何敢欺天罔人,以为月兑祸求生之计。不得已而托之片楮,啮指以明剖心!此帖送各位当道一目,勿谓敬修为匹夫小节,而甘为沟渎之行也。祖宗祭祀,与祖母、老母饘粥,有诸弟在,足以承奉,吾死可决矣。而吾母素受辛苦,吾妻素亦贤淑,次室尚是稚子,俱有烈妇风,闻予之死,料不能自保。尤可痛者,吾有六岁孤儿,焭焭在抱,知亦不能存活也。

五月初十日写完此帖,以期必遂,而梦兆稍吉,因缓。十二日会审,逼勒扳诬,慑以非刑,颐指气使,听其死生,皆由含沙以架奇祸,载鬼以起大狱,此古今宇宙稀有之事。上司愚弄人,而又使我叔侄自愚,何忍,何忍!

邱侍郎、任抚按、活阎王!你也有父母妻子之念,奉天命而来,如得其情,则哀矜勿喜可也,何忍陷人如此酷烈!三尺童子亦皆知而怜之,今不得已,以死明心。呜呼,炯矣黄炉之火,黯如黑水之津,朝露溘然,生平已矣,宁不悲哉!

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今张家事已完结矣,愿他辅佐圣明天于于亿万年也!

谁知朱翊钧将为张居正求情的潘季训隔了职,将不计前嫌为张居正求情的御史邹元标直接架了出去,然后将血书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实在对不起先生。只气这些人不早些站出来。

皇上下诏:张嗣修、张懋修发配,张简修削职为民,念其母年老,赐水田二百亩,准其闲居。

一日之间,张居正的名誉不在,家人流离失所。

我每晚梦中总是张居正,他在质问我:你不是知道历史吗?你为什么要敬修死了?你算什么朋友?然后就是张敬修的质问:你怎么能让我死了?

我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朱翊钧每每安慰我总是伤心失落淡淡的说:你做的很好了。

自此,张居正的事请便告一段落,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历史近在眼前,我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自己算哪门子穿越,纵使尽知历史,可却连自己尽力想护的人都不能保全。

小安子匆匆来报:“娘娘,有个女子求见,说是您娘家人。”

“哦?莫翎,我们去看看。”一听说是娘家人我明显高兴了几分,见莫翎也是满脸喜色,想必也是思家心切吧。

“草民叩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个女子年龄至少与我娘有的一拼。

我仔细看看,脑海中并无此人记录,看向莫翎,见她也是摇头,便问道:“起来吧,你是我娘家人?”

“草民有事要奏,求娘娘一听。”她见我质疑立马跪下来恳求。

我点点头,将其领进宫中。

“现在可以说可吧”我看着她,她要说的是我想听到的吗?

“草民是漪修小姐的女乃娘。”她低着头悠悠地说,不知道是怕我不帮忙还是想起了张居正的惨状。

“张漪修”我一惊,曾经听张居正提到过,张漪修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刑部侍郎刘一儒的长子刘戡之。我竟然将她给忘记了,也不知道张居正出事后她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如何来找我?”我诧异的是她怎么会来找上我?我不记得在张府见过她。

“回娘娘,老爷去世前曾找到过小姐,说万不得已时可以找到娘娘,草民也是无意中听到,奈何小姐性子刚,就算过得不好,也不向外透漏半个不字,自是自己日日默默以泪洗面。”说着说着,张漪修的女乃娘竟然流下了眼泪。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将她打发走,便换了装束,在朱翊钧那得了一张圣旨,随后去了刘府。

张漪修果然是位美人,犹如清水出芙蓉的娇颜,可惜却蒙着淡淡的忧伤,想是因为张居正及家人的遭遇吧。

“漪修呀,这是德妃娘娘,还不叩见。”说这话的是刘戡之,打我进来就合不拢嘴,一副小人的嘴脸。

张漪修很是惊讶的看着我,我笑笑,她一定没想到我会亲自来吧。“德妃娘娘......”她小声的念着,许是想起那日张居正与她谈论我的情景吧。

“刘戡之,接旨。”我使了个眼色,小安子赶紧喊道。

刘戡之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圣旨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漪修张居正之女,念张居正为国有功,准其女养居刘府,钦此!”

我走时大声的告诉刘戡之,如果敢对张漪修不好,一定会株连九族。事情必不会如此,但我不得不做此告,我只想张漪修后面的日子好过些,吓唬吓唬他们还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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