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华春秋传 第一卷 换了人间 第十二章 永失吾爱

作者 : 钟情错

就在香草亭中诸人在商量如何救出顾媚时,付明已经回到了回春阁后花园的书房中……这一夜极尽声娱之乐,身心不知怎地比做实事还要疲乏。顾媚被他带到了上次就坐过的位置上,她的一双凤眼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恶人。人生就是这样,命运常常会将你与本不相干的人扯到一块,然后便象麻绳一样扭在一起,任你想逃也逃不掉,想再亲近,也未必能够。

付明问她:“要喝水吗?孤实在是渴了”。顾媚没理她,一言不发,这让付明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人在书房中的情景,心道:宿命!而后,有些心虚地向门外看去,那位名剑第一人这次不会再来吧。

谢希真没到,朱明理却来了。他在香草亭外等了很久,本来卞赛力邀他前往的,但想到要与主公避嫌,便只在亭外暗暗守候着。刚才,送卞赛回不倒居,一路上爱人还一再埋怨他关键时刻冲不上去。朱明理在卞赛面前永远都是好脾气,但从不倒居中出来,却怀着一丝懊恼与不解,趁着夜色一路悄悄地进了回春阁。外面的布防很容易躲过,在书房门前守防的王朗和姬际可却没那么易与,好在都是熟人,王朗不知主公是否想让顾媚知道朱明理的事情,于是在书房报道:“王爷,有位熟人见驾。”

付明把门打开,见是朱明理,非常高兴,这两天没见到他,心里也有些挂念。虽然房中还藏着个顾媚,也没在意。

朱明理一进屋,便看到了愤怒的顾媚,这使他颇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次与上回不同,一来,上回蒙着面;二来,现在她是自己情人的好姐妹,所以在见过主公后,难得礼貌地跟顾媚打了声招呼。顾媚却有些纳闷,这人不是与献王闹翻了么,怎么还搞在一起。

付明笑着指向顾媚,“明理,等一下谈完了事,把她送到安全的去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赛赛。”

顾媚眼中又闪过一丝疑色,不知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却听付明继续说道:“际可,你将顾小姐送到冬梅的房中休息,反正明理也在这儿,安置好顾小姐后,你和王朗都去休息吧!”,这下也不由她是否同意,便被带离了书房。

朱明理的疑虑早被付明看在眼中,付明让他坐下后,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也大致向他坦白了一番,末了问道:“明理,你老实说,守城的京营战斗力到底如何?紧急时刻,你能**多少兵马?”

朱明理对主公今晚处理事情的方式多少有些不能认可,但见主公这样信任自己,心里不由得非常感动。他盘算了一阵,明知主公会失望,也只能如实回道:“不瞒主公说,目前驻扎在京城内外的京营总计有马步兵不足万人,真正能打仗的也就有一半吧。再算仔细些,臣领左营,总计有骑兵一千人,步兵三千人,均配备火铳,但按本朝惯例,这些火器平常都被锁在军械库中,难得一用,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是否还完好无损。而且,这四千多人都是些兵痞子,主公,你想,能到留都来当兵的,不都是走些门路才来的。至于指挥权,现在的九门提督虽然回广东探亲去了,但只有左营暂时都归臣料理,右营归马士英的儿子副将马顺定掌管,两营之中,右营又称内八营,是皇帝的禁卫军,专守皇城;而臣的左营,又称外八营,只能在城外驻扎,没有圣旨,不得擅入京城。好在臣手下的这些兵痞子虽然无赖,但却最听臣的。到了时候定会全部**来溜溜,但要让他们打胜仗,难啊!”

付明听得心烦起来,堂堂大明留都,江南命脉一线,竟然是这样的防守实力,黄得功东下金陵,所部兵马计十万之众,即使朱明理率部入城,缴了右营的械,到时如何又能顶得住十万大军,看来宋矮子说的办法太过冒险。照钱谦益的布置,就算刘泽清一路南下,早于黄部之前进京,那么也得与黄得功来一场火拼,到时候,还没等闯贼、清兵到,金陵就先成了人间地狱,都不是些好办法。自己手中的牌也不多,南京这个朝廷更不能轻言放弃,于今之计,只能是再忍一忍,静观其变。想到这儿,他用商量的话气同朱明理说道:“明理呀,你怎么看未来京中的形势和走向?”

朱明理自从跟随了献王,就常常在想如何打开现在的局面,但是可以切入的点太少了,主公身边的干将,不知为何又都被主公派了出去。他对主公是非常崇拜的,因为君君臣臣嘛,既然认定了主公,就要生死以命。但人都是思想的,所以有时他也会想,为什么象陈邦那样本应贴身的谋士也被主公放了出去,难道是主公疑心太重,怕这些将领未来也会拥兵自重?一想到这儿,他就不敢再想了,主公许下诺言,让自己将来也领兵一方,那么岂不是对自己也会不放心。每当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冰凉冰凉的,好在他能自我安慰:帝王之术浩如瀚海,不是象自己这样的人想懂就能懂的。这时听主公问起,朱明理忙回道:“主公,东下、南下两股重兵,都非臣的兵力可以抵挡,于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话虽如此,如果主公让臣立即率兵起事,臣万死不辞!”

付明追问道:“如果咱们明晚就动手,你说黄得功还敢进京吗?”

朱明理马上回道:“臣愚鲁,但也知道三国时有个董卓,主公不怕黄得功成了董卓吗?”

付明心道,这个朱明理平日里虽然无赖,但是看事情还是很准的,深得吾心。试想自己即使登高一呼,在京的文武百官也积极响应,但当黄得功进京后,还不得受制于人。于是点头赞许道:“明理啊,你言之有理。这些日子,找些机会,不动声色地将火器从库中取出来,京营也该好好练练,以备不时之需。”

朱明理有些犹豫,“主公,留都掌管军械库的是守备太监韩赞周,臣虽与他相识,但不素无往来,如果冒然去要,可能不妥。而且不瞒主公讲,内八营这些日子早就开始练兵了,但是上峰却没有指令让咱们外八营也跟着练练,臣猜测是不是朝中有人对臣已经起了疑心。”

“噢”,付明听罢也算计了一番,摇摇头道:“明理,孤却不这么想,如果朝中有人怀疑你,大可将你撤职嘛,又何必厚此薄彼呢。孤以为越是这样,你却越安全。若是孤所料不差,定是马士英想让自己的儿子独拨头筹,更有可能是马瑶草想搞起一支真正的精锐,培养私人武装。他们越是这样做,你呢,反倒越容易达到我们的目的,只要你去找朱由菘闹,皇帝老儿再糊涂,也不会让右营兵马一支独秀,否则还设内外营干嘛。只要皇帝下旨,一切自会水到渠成,到时候,你也大可不必象孤适才讲过的那样不动声色,你练兵练的越火红就越好,懂吗?”

朱明理立即领命,等主公的下一步吩咐。付明却嘿嘿笑道:“好你小子,这才不过几天,就把赛赛给搞定了。可不要做个负心郎,切记,切记,否则孤定不饶你!”。

朱明理愣了一下,他不懂“搞定”什么是意思,等反应过来后,也跟着嘿嘿笑道:“还赖主公提携,臣没齿难忘,定会衔草以报。不过主公也是英明神武,竟然把冬梅给抢了回来,还瞒着臣,真有你的。”

付明听罢神色黯然道:“你有所不知,根本不是孤救的,她现在何处,连孤也不晓得。”

“噢”,这完全出乎朱明理的意料,“难道还有人对冬梅感兴趣?”刚问起,他就后悔了,自己也太口没遮拦。

付明却没在意,他从没指望从朱明理的嘴里能吐出象牙,苦笑道:“说来你不信,冬梅是被谢希真救走的。”

“那个女婬贼!”朱明理见主公没骂自己,越发的放肆起来。“原来是这样,主公请放心,即使谢希真有磨镜之癖,主公也断不会有什么损失。臣看谢希真虽然有些泼辣,但却更有味道,国色天香的,也算一等一的美女了,主公倒极有可能一箭双雕呢!”

付明听他说得难听,正要骂他没规矩,门却被人撞开。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进来的人正是谢希真。屋里的君臣二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这神州第一剑脾气不太好,尤其是朱明理暗骂自己口臭,以后定要好好改正,当下挤出了个笑脸。

谢希真还是一袭青衫,只是一向俊朗飘逸的神情这时有些不同,虽然嘴角还藏着她独有的那种冷笑,在书房中的君臣二人看来,却分明有些狰狞。朱明理几乎是下意识地,站到了付明的身前,就是死,也要护着主公。付明看在眼中,心底一阵感激,但他轻轻推开朱明理,正待要亲自解释一番时,谢希真却凛然指着朱明理道:“小子,你寻死!”

付明二人这时却发现她有什么地方不对,果然,谢希真刚说完这段话,便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下便委顿在地上,没了知觉。

付明连忙上前探视,朱明理这时却急张得很,天下竟有人能把谢希真伤得这样重,那些人也不知有没有跟过来,身子便趴在窗前向外张望。

付明模模谢希真的脉息,好在她还活着,扶住她后身的手这时却感到粘糊糊,换手抽回来一看,竟全是血,他抬头对正在窗前守护的朱明理下令道:“明理,快去叫王朗和姬际可。”

“是!”,好在是深夜,院里也没人,朱明理蹑手蹑脚地刚出门,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女尸。在秋风瑟瑟的夜里,朱明理不由得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仔细观察一下左右无人,便将尸体翻转过来。

是冬梅!!!

朱明理的脑子轰得一声响了起来,这个女孩前几天还好好的活蹦乱跳,怎么就死了。好在他也不是常人,冷静的很快,心道:主公虽然将这姑娘送给了皇帝,但心底里却是说不出的舍不得,如果立即将消息告诉主公,实在不能保证他能否坚持得住。

于是朱明理没敢立即去叫付明,他对回春阁也算熟门熟路了,不出片刻,便把王朗、姬际可,还有明月一起叫了出来。到了院中,明月虽然没有其他人功夫好,但人小眼尖,早就看见了冬梅的尸首,差点叫出声来,却被朱明理一把捂住了嘴,在明月耳边轻声说道:“别出声,把尸体搬到她从前的屋子中,再把院子里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明月虽说从前跟着主子见过不少生死厮杀的场面,但此刻见到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儿,竟然不知为何就死了,心里也有些害怕。说实话,他跟冬梅关系一直不太好,可是日久生情,冬梅虽然直爽,但为人却很厚道,在下人们中间很有人缘,两人也就没有开始时那么紧张。他也渐渐明白主子身边既需要自己这样的小奴才,更少不了漂亮的女人,便也认了命。尤其是最近,主子把冬梅送进宫的事,让他很同情这个女孩,说到底,他与她都是下人,算是同命相怜吧。他一边抬着尸首,一边在嘴中念叨着,什么“见怪莫怪”,“冬梅姐姐,我可没得罪你呀”,“老天爷,早让冬梅姐姐安息吧”的话说个不停。

等朱明理安排好了,三人才急忙进了书房。付明等得有些焦急,见他们进来时,神色间竟都有些慌张,再斜眼望去,明月也不知在院中在做什么,便厉声问道:“明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孤?”

朱明理知道瞒不住了,“主公,冬梅、冬梅她……”,没等说完,付明就意识到完了。事实上,刚才付明就在想:冬梅与谢希真在一处,定是凶多吉少。但等真的听到噩耗,付明还是不能接受,他眼前一黑,本是半蹲着在探视谢希真,这时竟扑通一声竟坐到了地上。

“都怪我,都怪我”,付明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多日来他就受良心的折磨,现在事实终于发生了,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没法子保护,还谈什么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主公,你要振作”,朱明理第一次看到主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非常担心,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失心疯了,那么重整河山的大业可就全成一场空了。“主公,咱们男人,生来就是要到世上受苦的,你忘了吗?”朱明理没指望说这样的话会让主公好过一些,只望他别象现在这样吓人就好。

王朗这时还比较冷静,他检查了下谢希真的伤势,对付明说道:“王爷,他的伤势在后身,那一刀砍得太深了。”

朱明理见主公目光呆滞,没有言语,只好替他问道:“是什么刀砍的,要不要急。”

王朗摇摇头道:“我没见过这种刀痕,但伤得很重,如果不马上包扎,可能有生命危险。”

姬际可平时非常喜好摆弄兵器,听罢,伏仔细看看道:“是东瀛倭刀,他可能是被倭人用刀高手所伤。”

朱明理这下急了,要给谢希真包扎,她可是女子。再说,谁敢给她包扎,等她醒了,不被手刃才怪。要去找丫鬟做,那不是等着暴露吗?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付明与谢希真之间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所以,现在只有主公动手,或许还有可能救人而自己不至于丧命。于是,他摇了摇仍在发呆的主公,急切地说道:“主公,你再不振作,谢希真就没命了。死了一个丫鬟,你用得着那么伤心吗?谁让你当初把她送人,你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人死了,还怜惜什么!这还有个大活人要救呢?”一番话说得姬际可与王朗二人直冒冷汗,王爷虽然年少,但有时也会变得性如烈火,若是换在平时,早就发怒了。

付明这时脑子里全是冬梅的音容笑貌,但他的脑子经过了三百六十年的洗礼,到底是比常人强健,渐渐从最初的震撼中缓了过来,隐约听朱明理说起谁要没命了,后面的话却都听在耳中。他一把抓紧朱明理的脖领,两眼像能冒出火来,“丫鬟怎么了?丫鬟就不是人?”

朱明理知道这时心软不得,冷笑道:“别人或许把她当人看,你却把她像牲畜一样送了人,你还假装什么伤心。”

“你不懂”,付明听罢颓然地松开双手,“你不会懂的”。

“哼,你就是怕死!”

付明茫然道:“孤会怕死,孤不是胆小鬼”,说到这儿,付明终于灵台一现清明,“你个朱明理,你找死!”

朱明理见他恢复了理智,急忙跪在地上,说道:“臣知道主公是委曲求全,是为了大明江山,是为了更多的百姓不受离散之苦。臣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想让主公受些更强烈的刺激,快些恢复正常。”

付明这时扶着书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孤明白你的苦心,不会怪你。你还是站起来说话,先说说冬梅的身子在何处?”

“被明月抬到她从前的卧室去了”,朱明理马上回道。

“不行,顾媚还在那间屋子呢?”付明还没忘顾媚的事。朱明理却一拍脑门,飞快地向外跑去,他真怕听见顾媚的尖叫声。

付明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朱明理有时粗中有细,有时也会帮些倒忙。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谢希真,他又向王朗与姬际可二人问起谢希真的伤势和救治的方案,听罢,一把抱起谢希真已经变得松软的身子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身形却略有些踉跄。

付明好不容易把谢希真的身子放到了床上,这时的谢希真满脸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口角慢慢地渗出血水。平时高傲而光芒刺目的太阳的骄女,这时就像暗淡的月色一样平静而凄美。付明暗道:沈兄,对不住了,事紧从权,孤还是救人在先。

为了装扮成男子,谢希真的胸前捆了一大圈布条,付明为疗伤方便,奋力扯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就看到她美丽而苍白有力的身体。在这一霎那,付明简直有些透不气来,即使他来自二十一世纪,也从没看过这世上竟会有女人,她的身体可以这样完美地结合了绝伦的艳色和强劲的力量。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付明的心情也糟得不能糟,他实在没心思多想什么,只是急忙翻过她的身体,察看她背上的伤势。

几乎致命的一刀险些砍进谢希真的骨头,而且刀口狰狞可怖,再差不到半寸便是心脏。付明再仔细观察发现,这一刀的着力点非常准确,直接从骨骼间穿过,以减少一切可能的阻力奔向心脏。付明的江湖经验谈不上丰富,但也能判断出:操刀人手法非常专业,当是职业杀手,其目的很简单,无非是要让谢希真一刀毙命。好在伤口没有淤黑,只是鲜血不断的渗出,付明这才放下心来,那刀客竟然没在刀上放毒!可能对自己的刀法太过自信吧。付明只在上学时的卫生普及课上学过包扎,并不熟练,笨手笨脚地竟将谢希真给痛醒了。

谢希真皱着眉,挣扎着一坐而起,惊觉自己上半身几近**,不觉眼现杀气,对付明厉声道:“你……你竟敢……我要……杀了你!”

付明见她并没有急忙去掩住身体,知道她扮男人太久,早已不适应做回女人,只能苦笑一下,低声道:“孤只想救你,并无它念,江湖儿女,生死关头,就别计较这些小节啦。”

谢希真被巨痛触醒,勉强发威说了几句,身子又渐有些不支,颤抖着想要举剑刺向付明,却禁不住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付明这次及时地接住了她倾颓的身子,发现她全身火烫,要开始发高烧了。付明一边勉为其难地替她包扎,一边担心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却发现她在昏迷之中仍然极不安稳,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忽大忽小,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有着许多难言的心事。付明包扎完毕后,给谢希真披上了一件自己从未穿过的干净衣服,又按住手腕查看脉息,心道要糟,这一刀虽然没伤及心脏,但是力道过于沉猛,几乎将心脉震断,现在的谢希真当真是九死一生了。

司徒清雷传给付明的“九转太极”这时派上了用场,付明本想把双掌按在她的后背,就像当初司徒清雷替他疗伤时一样输入真气,但谢希真恰好伤在后背,只好将双掌轻轻按在胸前。

过了半晌,谢希真嘤咛一声舒缓过来,却发现前胸有一双“魔爪”在恣意抚弄,不禁勃然大怒。实际上,付明并没有对她不讲规矩的动手动脚,只是谢希真这时已经不能分清他在做什么了。多年来,她固然从没将自己看作女人,但此身毕竟是女儿身,被男人如此轻薄,又如何能让她不羞不恼。

付明几乎是在看到谢希真睁开眼的同时,就急忙抽回手来,堪堪躲过她雷霆般向脸颊扇过来的一记耳光。然后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的跃下床来,紧张地看着谢希真,也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毕竟谢希真的武功太高了,虽说重伤在身,但若闹出误会,她要舍命一搏的话,搞不好还是要出人命的。

伤口的流血虽然已经止住,但切骨而过的巨痛仍让谢希真感到一阵阵痉挛,身体因为付明的运功治疗,强壮了许多,这使她还能忍住来自身体的疼痛,用冷冰冰的眼光盯着付明,手中再次握紧长剑。

付明还是看出了她的声厉内茬,便不再紧张,他也没心情与谢希真斗法,转身走到门前,说道:“谢姑娘,不要再误会孤了。第一,你可以仔细想想,既然到了献王府,有谁可以为你包扎,你再运功查查内息,是谁为你输入救命的真气;第二,孤想让知道,即使要轻薄,要找女人,孤也断不会找你。你的身子还太弱,就在孤这里休息,等感到身体无大碍了,去留两自便。”

说罢,付明推开门向冬梅从前住过的房间走去,门前负责守卫的王朗与姬际可急忙抢在他前面,一个拦住了他,一个轻手轻脚地跑到冬梅房间的窗前蹲下。付明愕然,听身边的姬际可解释道:“王爷,朱大人自进去后,便没了动静,而且也没见明月出来,臣等感到蹊跷,只等王爷出来再做定夺。”

“噢!”付明一愣,刚才忘记问谢希真,伤她之人是否跟踪而至。难道那名或者那群杀手竟悄悄闯进了回春阁,那么王府内外的警戒暗哨也全被对方解决了?付明想到这儿,感到有些不对劲,如果是官府授命抓逃犯归案,早就该高声呼喝,怎么会这样安静。想着,想着,他的手心也出了点汗,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实战了,心里既急张又兴奋。

“际可,你在这里守着,莫要让人伤了谢希真”,姬际可听罢,明白主公要亲自去那房中探视,急忙回道:“王爷,还是让臣与王朗进去吧!”

付明摆摆手,放轻脚步走到躲在窗边的王朗身旁,王朗俯在他耳边报道:“王爷,臣听呼吸声判断,里面有四个人”。

付明看看院中的环境,这时已经折腾了一宿,东方渐渐发白,空气中雾气浓重,王朗明白主公的意思,接着回道:“王爷,臣与际可已经仔细查过,院子内外再没有其他人等。暗哨也都还在,只是没察觉有人进来。”

该死!付明心中骂道,郭远聪的这些手下都是些饭桶,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了,被外人如此轻易地晃过,连一点起码的警觉性都没有。他向王朗点点头,王朗会意地猛的一脚踹开门,屋中没有点灯,王朗虽说能看到人影晃动,但看不清人脸,只好沉声喝道:“里面的人说话!”

只听朱明理说道:“王朗,不要大声喊!明月在他们手上!”

付明随后站在门口喝道:“王朗,你进屋,让明理倒出手来把灯点亮。”

随着屋中灯光闪亮,付明终于看清了每个人的位置,顾媚坐在床边,她的身边站着位壮汉,也就三十岁左右年纪,面色稍黑,唇上留着一抹短而黑亮的胡须,挽着袖子,拎着把长刀,正架在明月的脖子上。明月小脸吓得煞白,他的脚下便是冬梅的尸体,付明直觉一阵钻心之痛,不忍再看。朱明理此时站在壮汉的对面,旁边的桌子上一盏油灯正发着昏暗的光茫,王朗则正守在自己身旁。

看到这儿,付明心中有数,定是明月在将尸体搬到房中以前,这壮汉已经先到达了,刚制服明月,朱明理便随后而到。这壮汉以明月做要挟,与朱明理对峙,两人都不想发出声来,这才会拖了如此久的时间。再看这壮汉,虽说一身便装,气宇间却轩昂有致,隐然有官势——人若做过官,这身上便有一种气势,也有人把这叫做官威。付明斟酌了一下,问道;“壮士,不知夜闯孤王府,有何贵干?”

那人听付明自称孤,没想到这少爷便是八千岁,眼中有一丝惊异之色,随后微微欠了一子,向付明回道:“王爷,请恕在下不能全礼,在下今日若不能带走顾小姐,誓不罢休!”

付明追问道:“这么说,壮士来孤府上,就是为了带走心爱的女人喽!”

那人不屑一顾的哂道:“王爷恁地看低小人,小人只是来救昔日的恩人。”

“喽!”,付明听得有些兴趣,此人也说得上义薄云天了,为了救自己的恩人,竟敢夜闯王府。这时王朗与朱明理都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不是来追杀谢希真的人就好。却听付明继续与那人说道:“既然是救恩人,又为何不大大方方地从孤府上正门进来,而做此等偷鸡模狗的事!”

“哼!小人不比王爷,皇亲国戚的,不能明抢,只会暗救!”那人的反应也很会,如此与亲王说话,摆明了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王朗与朱明理听了虽然佩服这人的胆识,却纷纷站在王爷的立场上喝骂这人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姓朱的定下的就是规矩,按着他们的规矩,小人如何救得出恩人!”那人兀自不把付明这王爷放在眼里。

“好吧!”眼看着天要大亮,付明没空与他纠缠,只好与他谈判,“你先将手上的人质放掉,然后再说出自己是谁,你总得告诉说你要把顾媚带往何处,否则再有人问孤要起人来,孤该如何交待啊。你全都说清楚了,孤或许会让你带顾媚走,否则,任你有天大的能耐,也别想出回春阁半步。”

众人不懂人质什么意思,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壮汉也跟着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言语。付明继续说道:“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孤说话算话。”

那壮汉却摇摇头道:“王爷,那样小人太不划算,这样吧,小人把事情说清楚,这小太监却不能放,什么时候小人和顾小姐安全地出了王府,小人自会放小太监走。不知王爷是否信得过小人。”

“好!”付明爽快地答应了,“看你没蒙面,想来也没想隐瞒什么,说吧!”

“小人阎应元,现任锦衣卫副都指挥使,去年蒙冤入狱,全靠顾小姐多方照应,才能冤案昭雪,此恩不报,难称好儿郎!”原来,他就是前文,香草亭中众人提及的那个阎典史。

付明隐约间感到这人名字好熟悉,于是忍不住细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小人祖籍北直隶通州,现在家眷都在江阴县。”阎应元有些纳闷,不知这小王爷为何问得这么细致。

江阴,江阴,付明想起自己曾去过江阴,是从北京下派之前吧,原因是要审干,结果把自己一竿子支到了江阴。那是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自己还曾在那座城市中四处游览,对了,还记得那副千古名对:“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绝对错不了,这个阎应元,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阎典史,就是曾领导六万军民抵抗清军几十万精兵,苦守一座孤城长达三月之久的那位大英雄,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付明这时简直是用崇敬的目光来看阎应元,此人一身傲骨,是有原因的,没有这样硬骨头,又怎么会做出那等惊天动地的事来。心思到了这里,付明便有意要结纳,于是向阎应元一拱手道:“原来是阎兄,放人不成问题,但不知阎兄可想到书房一叙。”

众人听罢皆惊,谁也没想到献王会冒出这样一句来,搞得阎应元也很为难,心道:这小王爷看来很难对付,手腕之油滑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符,如果不去倒显得自己怕了他。他是个豪爽之人,这时冷笑道:“既然王爷相邀,小人哪敢不从,但顾小姐与这小太监却要一并带过去,你的手下最好也不要耍什么花样!”

付明惨然道:“这个自然,阎兄快请,孤随后就到。这里还有位故人,因为阎兄的原因,躺在冰冷的地上已经很久了。”

阎应元早就看到了那具女尸,还以为是这狗王草菅人命,这时看付明痛苦的样子,心下也多出了疑虑,难道此人与传闻中的不同。他一边想,一边用刀架在明月的脖上,迈着大步,携顾媚向书房走去。

这边的付明上前将冬梅的尸身抱到了她从前睡过的床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怀中的身体冰凉冰凉的,甚至让他感觉这种冰冷能把自己一起冻透,冻得失去知觉。就在几天前,这身子还曾在自己的怀中温润如玉,但她就这样去了,用了自己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也不知她是否曾怨过自己,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百依百顺。

王朗早就跟着阎应元出了屋,朱明理则仍留在付明身边,生怕主公还会想不开。付明这次却清醒得很快,他站起身来,发现冬梅的伤口在胸前,看来是把长刀贯胸而过,她在死前应该没什么痛苦,这么快得刀,定是当场毙命。付明仰天长叹,为了所谓的千秋功业,自己竟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付明知道再不出去,自己还不知会留多久,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他最后望了一眼冬梅的身子,却看到在幽暗的灯光下,自己送给她的玉耳坠正熠熠生辉。他咬咬牙,上前将那副玉耳坠取下来,放在怀中,就算是最后的纪念吧。一时间,在朱明理的角度看来,他的眼光离合变幻,似乎一时间万千情绪挣扎其中。

付明此时当然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朱明理却发现:主公的脸上不知为何慢慢地布满了杀气,是那种坚硬如岩的冷酷神情。他搞不清主公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到主公身上气质的变化。付明却知道这就是宿命,由于冥冥中不可抗拒的招呼,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当自己企图为中华大地的苦难号叫时,对个人的不幸却只能选择沉默。燃尽生命来照亮黑暗的人,有时身边却根本没有取暖之火。

付明终于到了书房,阎应元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他大马金刀般地跨坐在椅子上,见了付明,仍只是微微欠欠身子。付明也不以为意,点点头,想说话,才感到适才的啜泣竟让嗓子哽噎得厉害。阎应元这时也看到这小王爷那微红的眼圈,心中暗自称奇后,已经猜出那具女尸究竟是谁了。

付明也没想瞒他,就势咳嗽几声,算是清清嗓子,问道:“阎兄,今夜怎么有空来孤府上,不是要全城搜捕吗?”

阎应元冷笑一声道:“早知道要找的人就在王爷府上,咱们锦衣卫也不必那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直接到王爷这来要人不就得了。王爷真是个难得的情种啊!”

付明听罢,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阎兄,本王看你是个人物,才与你以礼相待。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孤连心爱的丫鬟都会舍弃,难道会在乎一个跟班的小太监吗?你若再不识抬举,别怪孤不客气!”

阎应元顿时感到在自己刀下的明月哆嗦了一下,经验告诉他,这位王爷不知为何竟真的动了杀机。他的眼光不由地与付明的眼光正面交锋了一次,饶是他英雄一世,也不禁被对方眼中那似乎来自地狱般的杀气逼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付明见阎应元没再言语,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下,对他说道:“阎兄,不知你要将顾媚带往何处?”

阎应元听罢看看顾媚,这姑娘也被付明的目光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付明没等二人商量,继续说道:“无论送到何处,莫要再会仙花舫了,那里要比孤府上还不安全,懂吗?”

阎应元跟着冷哼一声,意思是不用你管,懒得理你。

付明在心中叹了口气,对方对自己误会得太深,不必再解释了。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阎应元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何人呢?当是最关心顾媚的人,也就是她的那些姐妹,在这些人中谁最有可能帮助阎应元,当是柳如是,因为只有她的丈夫钱谦益是她们这个圈子中最有份量的人。至于寇白门的夫君,也就是朱明理的哥哥,虽然位居显爵,但是以他的个性是断不会淌这种浑水的。只是钱谦益用心过于深沉,对妻妾尚且留一手,阎应元与他来往,若不留着些心眼,早晚会出亏的,于是忍不住叮嘱道:“阎兄,做人懂得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都该多留意,不要被人利用了还被蒙在鼓里。”

阎应元不知献王为何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正待说什么,身旁的顾媚却哂道:“阎先生,他是个恶人,不要听信他的话”。阎应元却不这样想,他本就有勇有谋,这些年来身上的棱角又被官场上险恶的人与事磨去了不少,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哪能不仔细考虑。嘴上却不以为然问道:“王爷,不知阎某是否可以走了?”

付明从他闪动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中暗暗赞许,此人毕竟有些心机城府,听他问起,便答道:“现在就可以,但是你必须拿出印信来,让孤相信你确是阎指挥;而且,你要答应孤,不向外说起今晚在孤王府中所见到的一切。”

阎应元一边站起身,掀起腰间的褂子,露出锦衣卫的腰牌,一边哈哈笑道:“阎某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何人会假冒;王爷既然肯放过阎某的恩人,阎某又岂会失信,出去乱说乱话”。

付明稳坐在太师椅上,将身体向椅子后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道:“阎兄请便吧,只要你谨守诺言,孤不会去找你的麻烦。孤本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但我们之间误会太深了,待事过境迁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顾小姐,也请珍重吧,孤不送客了。”

待阎应元携顾媚离开了书房,付明才坐起来,泯了一口桌边的茶水,是凉的隔夜茶,他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多喝了几口,权当提神吧。然后对站在身边的朱明理吩咐道:“明理,你让王郎和际可趁天还没大亮,快些在后花园找个地方把冬梅掩埋了。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不必找棺木啦,入土为安吧。”

朱明理听主公说不给冬梅准备棺材,心下有些不忍,便大着胆子问道:“主公若是怕有人察觉,臣愿意趁天亮前将冬梅尸首背出回春阁,找个合适的机会在城外为她选了墓地,好好的下葬。”

付明听罢像是漫不经心地望了朱明理,然后点点头,“这样做当然最好,孤的心里还是有些乱,难得你来提醒。你说说,是谁有如此本领,能够狙杀谢希真,还险些成功。”

朱明理被付明这一眼瞅得心里有些发毛,听主公问起,忙回道:“主公,据际可察视,二人身上的刀伤都系倭刀所伤,想我中土鲜有人能用此刀纯熟至袭击天下第一剑者,所以判定当是东瀛倭人所为。臣曾听说,在那东瀛岛上有称为‘忍者’的杀手组织,端的是隐忍毒辣,讲求一击必中。这次狙杀者,可能是这些所谓的忍者”。

日本人!付明听得一愣,倭寇不是早在万历年间便被戚继光等名将剿清了,怎么还有余孽在中土游荡。因为早年受过的爱国主义教育,使他一向对日本没什么好感,听到竟是这些渣子杀了冬梅,心里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些该千刀万剐的矮矬子,待孤大权在握,定让你们好看。

朱明理见他脸色吓人,又开始担心主公是否会伤心过度,却听主公又问道:“这些倭人定是受人指使来中土,既然是纯粹的杀手组织,那么定是给付钱的人卖命。明理,你猜猜是什么人会付得起这么大的价钱,又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远在东洋的倭人不远万里来中土杀人。”

皇帝!朝廷!卢九德!马士英!胡人!朱明理的答案多了,总之绝对是主公在明处或潜在的对手。想到这儿,朱明理心中一阵寒气,主公这里的守备太差了,如果对方袭杀的对象是主公,那么岂不也是一击必杀。

付明也想到了这里,君臣二人目光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的疑虑。付明难得了笑了笑,对朱明理说道:“明理,隋炀帝临幸武林(古杭州别称)时,北方大乱,他有京师却不能回。整日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朕这大好头颅,不知谁人来取’。可是等到宇文化及真的要弑君时,却痛哭流啼,全没了天子气派。孤虽然没有贵为天子,但绝不会那么怕死,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孤相信谢希真也绝不会让这些倭人好过,只怕也没几个活口了。”

朱明理想想也有道理,不知那谢希真怎么样了,正待问,却听院外有噪杂声,二人忙推门探视,却是谢希真在与王朗与姬际可争吵,她要到冬梅的房间去,但献王的两位贴身侍卫说什么也不让。

付明忙轻声喝止,“都别出大声,怕全世界人都不知道吗?让谢姑娘去!”

谢希真到底是功力深厚,这时走起路来常人已经看不出有重伤在身,但在付明等练家人看来,她的脚步轻浮,当是内息仍不稳定,外伤也仍很严重。

回来坐下,付明苦笑道:“明理,还是你说的对,倘若像孤说得那样葬了,这个谢希真定会闹个不停。唉,她在孤身边一日,孤都难得清净了。”

朱明理想得却更可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公,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你朱明理什么时候在孤面前还做起假来!”付明也多少猜到他要说什么,便催促道。

“臣以为,这谢希真做事总是任性而为,为人又侠肝义胆,主公将冬梅送进宫,这件事可能会让她认为主公……”,说到这儿,朱明理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会对主公有些误会,如果这母老虎发起威来,只怕主公会有危险。”

付明非常喜欢朱明理这一点,这些本是自己个人**的事情,只有这个朱明理会没有任何顾及的同自己谈起,要知道付明自己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呢,自己好歹救谢希真一命,至于她领不领这个情,可就难说了。不知怎地,他突然问起朱明理:“明理,那你呢,你对孤有没有误会。”

这让朱明理很难回答,如果说没有,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如果说有,对彼此都太难堪了。付明看他的脸色,便已经明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没动声色,“算了,你也不必回了。等下子,谢希真出来后,你就快些将冬梅的身子抱走,找个妥善之外安葬,将来孤会以王妃之礼为她祭奠。孤让你做的练军一事,且记且记。”

见朱明理领命,付明又一次闭目沉思,许多事情已经渐现端倪,江南半壁的命运现在竟决定在刘泽清、黄得功谁先进入南京的时间表上,而自己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竟有些束手无策,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早知如此,何苦要进南京;早知如此,就不会害了卿卿性命。付明越想越是后悔,门却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付明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苦笑着的王朗和竟然身着淡色少女衣裙的谢希真,这套衣裙是冬梅穿过的,好在她也身材高挑,否则谢希真穿来也不会这样合适。但她这身打扮,别说朱明理的眼珠子差点掉下去,付明也有些惊异。这个谢希真不知为何竟肯着女装,难道也因为冬梅的事情,受了严重刺激,不会吧。

但这时的谢希真,无论如何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虽然能发现她因从没梳过女人发式的缘故,只用青巾系住缕缕青丝,然后打了个结将就了一下,但却因此更有一股超凡月兑俗的味道。本就苍白如雪的面容,冷淡沉静的气质,在着女装后平添了几份妩媚,整个人看上去如冰也如玉,顾盼间眼中却似有隐约的火焰在郁郁燃烧,反而异常诡艳。

这让付明忍不住在心里吟出一句“肝胆皆冰雪,烛照映春红”,美人是诗,美人是画,美人是江山万里,美人是红颜祸水,美人是英雄气短,美人是天长地久。相识也近一个月,相见也有数次,这还是第一次让付明发自内心地用看女人的角度来观察谢希真,她太美了。众人都在惊艳,还是付明先开了口,“谢姑娘,请坐。”

谢希真没坐,却问道:“你们要把冬梅的尸首怎么办?”听朱明理简单地说了一番,她才坐了下来,却向朱明理喝道:“那你还不快去做?”

在隐约之间,身着女装的谢希真竟让朱明理感到王府女主人的威严和压力,他硬是没敢吭声,答了声“是”,又向主公道了声别,匆匆离去。心中兀自有些不解,不知这母老虎为何突然改了性。

谢希真看着眼前站着的王朗、姬际可,又吐出一句,“你们还站在这里,要怎地?”二人发现主公在向他们点头,只好也退了出去,心中颇有些担心主公的安全。

付明见书房中只有他与谢希真二人,问道:“不知谢姑娘有何见教?”

谢希真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付明当然想知道,忙应承下来,谢希真这才说道:“宋先生是谢某母亲的远亲,他一生行走江湖,卦算极准,我还没出生,他就算出了我的命。”说到这儿,她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那种嫣红,让付明想起熟透的苹果,在病中的谢希真却是不太健康的证明。不过她的话,付明却没太听明白,不知昨晚的事情与宋献策有什么关系。

“我与宋先生在秦淮河畔重逢,他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说你将自己心爱的丫鬟送给了皇帝。那狗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怒了,本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宋先生却不让。”付明这时感到脖上凉飕飕的,原来,致命的危险曾离自己如此之近。

“后来,我到你的书房看到你写的联,便决心要帮你。在皇城中好一阵厮杀,不想那些奴才中竟是卧虎藏龙,早知如此,谢某真该早些到皇城中比试,也不枉了一身绝学。这些奴才当然比不过我,但平心而论,内功心法,谢某确实要弱一些,他们人又多,从宫中出来时,我身上已有内伤。为了安全起见,杀出京城后,我与冬梅一道在京外的农舍中暂住,想要躲过这阵风声再说。没想到又来了些倭人,虽然功夫都不算很高,但却极其阴险狡猾。在中土很少有人能够追踪到我,他们不仅一路追来,而且找了一个最佳时机将我重伤,可怜冬梅竟……”,说到这儿,谢希真停了一下,似乎再一次回到了昨夜那生死绝斗的现场。

“只是他们也太小觑了谢某,我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杀光,累得筋疲力尽。好在朝廷的爪牙没有这伙倭人精明,谢某才能将冬梅背到回春阁”,谢希真算是把事情说完毕,付明却暗叹她的功夫高深,重伤之下,还能躲过守城官兵,负人攀越城墙,不动声色地来到自己府上。

“王爷,谢某没救**,反倒坏了卿卿性命,你会怪我吧?”谢希真明知故问道。

付明摇摇头,“如果当初不是孤让她进宫,也没有今日的惨剧,谢姑娘莫要太自责了。只是孤还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肯否赐教?”

两人都冰雪聪明,付明言罢,便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一眼。谢希真是江湖儿女,既然付明一心要点破,她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于是大大方方地说了起来。

“我出生前,宋先生曾跟我的母亲说:‘表姐你生的是必将是个女孩,将来她的命会很苦,会被迫去做个男人,直到有人肯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她。”姆妈不信,但我这一生,直到今天却都完全如此。”

说到这儿,谢希真想起昨晚冬梅临终前的情景:冬梅眼看着只有一息尚存,谢希真此时也是重伤在身,有心要为她疗伤,却难能提起真气几许。冬梅明白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她用衣袖拂去谢希真嘴角渗出的鲜血,然后紧握住谢希真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姐,我家王爷别看性子刚强,其实心底里却软得很。你功夫好,人又俊,我家王爷肯定欢喜你。他虽然从不跟冬梅讲,但每次你来过后,他都会想很久很久。冬梅没有福气再伺候我家王爷,姐姐便看在冬梅的面子上爱惜他,嫁给他吧。他若不信是我说的这番话,你便跟他提昨天晚上的事,这本来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付明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却在分析她刚才说过的话:宋献策定是从谢希真的父亲那里得到了些消息,他又善于观察,断定谢希真的母亲所生的必定是女孩。至于,什么“有人肯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她”,则纯属胡说八道。

这时谢希真咬咬牙,便将冬梅临终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曾经想让冬梅做你的老婆,那么我是很认命的”。

付明简直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脑子里便有些乱,难道上天安排冬梅死,是为了成全自己与谢希真的姻缘。不会吧,付明从来就不相信命运,虽然他总被时势所左右,但他仍然执着地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命”,但自己如何去做,便是“运”。所以,他才会那么积极地响应刘子政等人的要求,主动去拯救这行将就木的王朝,大厦之将倾,大堤之将崩,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力挽,但他仍然把这些当做义不容辞的责任,一肩扛起。他的压力远比手下的人重的多,一是要为他们负责,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二是,他明知历史的轨迹,却硬要将其扭转,这说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却是步步险阻,需要步步为营,扎扎实实,来不得半点的大意、一丝的侥幸。学过经济的他知道,军事是决定国家命运的根本,但决定军事的却是人心和财力。

想着,想着,便有些远了,谢希真看着他庄重的神情,有些着急,心里却想起那些倭人没来前,与冬梅的秉烛夜谈:“王爷他很疼老百姓的,真的,他在武汉时还曾为官军乱杀人而强出头呢。他也很疼冬梅,只是到了南京后,他变了很多,有时冬梅也搞不懂他。他明明爱煞了人家,却把人家送给了皇帝。冬梅开始心里不乐意,难道冬梅还不如那些与他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后来冬梅懂了,他虽然嘴上说不要做皇帝,但心里却想得很。他不仅打算做皇帝,还想要做个大皇帝,他想要好大好大的疆土,比咱们大明还要广阔遥远,有一次我听他跟封先生说起在大海的另一边还有比咱们大明还要大的一片陆地,将来他要是赶走了鞑子,便要派人去占领。他还要做个好皇帝,好皇帝就像是天下人的父亲,老百姓受苦受难,便像是他自己受苦受难一样。他要救大明的所有老百姓,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心软。他自己都准备把自己牺牲了,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可惜的。都说皇家的日子像天堂一样,实际上,照冬梅来看,还不如一般家道殷实的老百姓呢。昨天进宫时,我还陪着太后哭了一阵子,老福王死得实在太惨了。”谢希真对这个实在是不以为然的,她始终认为,无论是献王也好,还是从前的皇帝也好,说是为老百姓,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但是冬梅又说了下面一番话:

“别看王爷整日闲下来就看书,实际上他心里想着很多的事呢,前些日子我问他,殿下,你成天看,倒底能看出什么呀,他难得地回答我:冬梅你不懂啊,我这晨昏静读无异战阵杀伐,翻着的是古卷黄叶,搅动着的却是万里江山。我虽然不懂,但却知道他整日里都想些什么了,也怪不得才十六七岁的年龄,便有些老奸巨滑”。说到这儿,冬梅便在灯下笑了起来,是那种让女人看了也会心疼的笑。

想到这里,谢希真便有些恨付明,他有什么好,年纪不大,满脑子野心,从不管别人的感受,却有至少两个女人抢着要做他的老婆。于是,她竟突然踹了付明一脚,出脚之快,当世除了被付明一枪归天的名腿丰春元之外,可能无人能与之相匹。付明当然也没料到她会踹自己,更没想到重伤之下,她仍会出脚如此迅捷。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明白,她是在恼自己不解风情,于是只好承认道:“孤是很想娶冬梅的,只是孤有钦命的王妃……”。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快速地躲开谢希真飞来的另外一脚,苦笑道:“冬梅刚刚过世,你我就不要再纠缠这些问题了,好不好?”

“不行!我可不想让自己像冬梅妹妹一样被你随便欺负!”,谢希真显然非常恼火,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份了,自己要委身下嫁,他竟然说已经有了大老婆,他以为他是谁啊。要知道,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聪明的女人在这种事关自己未来地位的重大问题上,都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的男人。

付明心道:这就是宿命。沈仲玉费尽心思要得到的,自己却轻而易举就赢得美人归。不知该怎样与沈兄交待,难道沈兄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走的时候才会将她托付给自己。

“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谢希真向他命令道,“你不要狡辩,我知道你将来要做皇帝,你说的话难道会有人反对。难道我没有母仪天下的气派。”

付明本来心情极差,不料却被谢希真这句话逗得有些想笑,看她威武的样子,倒不像皇后,更像是女皇。他的心机本就很快,想到了这一成,却突然醒悟,为何历史上如汉高祖、唐太宗、本朝太祖皇帝等明君,与糟糠之妻感情融洽,且多子多孙,仍要多置后宫嫔妃。原来,不仅仅因为男人天生的成性,更因为,三千宠爱集一身导致亡国的历史惯例太多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问题,就象那些酸儒所说的——这关乎国本。于是想好后答道:“孤可从来没说过要当皇帝?当今皇上为孤定的亲事却悔不得,只是进门有先后,你要做王妃,这件事有得商量”。

“哼,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想要三妻四妾,我们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这样超时代的女权宣言只能从谢希真这样天纵骄女嘴中说出来吧。付明心道,她倒很适合担任未来的妇联领导,假如这个时代允许有这样捍卫女权的组织存在的话。但从谢希真的话中能够听出,她已经接受付明的条件,即:只要能做正室,那么他付明还是可以娶其他女人的。

“只有一个酒壶配六七**十个酒盅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酒盅配一二三四五瓶酒壶的”,谢希真听付明笑着解释,也不知为何看他的表情便象是在坏笑,似乎在笑自己怎不知羞,大姑娘家家的,还要逼婚,想要再打他,却没了力气。重伤在身,能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已经很难得了。付明当然看得出她的虚弱,忙站起身来扶她,却被谢希真甩开了手。但是她刚站起身,却摇摇晃晃要要倒下,还是付明把她托住,她有些恨自己身子的不争气,向他赌气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付明一边扶着她向外走,一边在她耳边说道,“从今往后,你就龙盘虎踞,乖乖听话,好不好!”谢希真感到他这番轻声言语便像在自己耳边吹气似的,痒极了,全身竟跟着发酸。她从没在清醒时被男人如此亲妮的接触过,尤其这人是自己认命的夫君,身子竟史无前例地主动靠在男人的怀中。一时间,她竟陶醉在这种感觉中,这感觉让她想起母亲的怀抱,自己不必去想什么,只要这样倚着便好,多少年了,从母亲死后,她就再没这种感觉。这个男人远没有那个沈仲玉高大威猛,却偏偏让自己感到更安全,自己的生活也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了那么多的转机。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同时代人所没有的特殊气质,即使他坏,那么的薄悻,那么的不尽人情,自己竟也会不在意,自己是傻了,还是痴了。他将心爱的、单纯的冬梅送了人,将来会不会也把自己出卖。想要骂他的话虽然懒得说出,心中的疑虑却使她渐渐清醒。

这个自己想要终生以伴的男人究竟可不可靠!谢希真感到有生以来,除了母亲,第一次有人让自己拿得起、却放不下。这滋味让她难过,让她高傲的自尊难以接受,一时间,饶是她聪慧过人,也没了主意。恰好走到门前,她轻轻挣月兑了付明,除了这丝疑虑让她略生反感外,她也不想有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在武道上追求第一而形成的自尊独立,绝不是夫妻间的嬉戏能够一笔抹杀的。同样的,付明这时也是心事重重,但在心里却对谢希真升起了敬意,她是个让人尊敬的“人”,而不单纯的漂亮女人,这才是她的价值,她的骄傲!

“你是喜欢我?还是敷衍我?”谢希真问道,其实她并不在乎答案的,因为她太自信了,“天下第一”这副桂冠带给她的强烈占有欲和自尊心,使她认为,自己首先她要得到他,无论他是否同意,是否喜欢。但女人的天性,还有对爱的独占性,让她没道理不去问这个千百年来女人们不停地向自己男人寻求的答案。不过这个问题让我们的付明同志开始为难,就像当初对冬梅,只是在要失去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爱她的。男人总是这样,在二十一世纪,付明为了追求女朋友,所付出的远远大于现在的付出,那样才能体现他的爱。如果是女人投怀送抱,男人们往往不会好好珍惜,至少无法认真衡量这份爱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好在,付明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他想到这些,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喜欢”!

无论真假,至少让谢希真得了一个女人都幻想得到的“真实的谎言”,但她仍然严肃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娶我?”

付明愣了一下,如此之快,天下第一剑又一次变回了普通美女,而且她问得竟是这样直接。但他与她并不熟悉,让他怎么说呢。“当然是明媒正娶”,情急之下,他只好这样说道。

“现在我的父母都不在世,谢家又不要我,你来说说你要怎么个明媒正娶”,谢希真意识到这个男人在应付自己,于是又一次向他发难。

“这个好办”,付明装做很有把握,“等孤大权在握,定要让谢家上门来请你回去”。

谢希真很有些不屑,“你大权大握,还说不上什么猴年马月呢?到那个时候,且不说我要成老太婆,你那个什么钦命的老婆也早就娶回家了,想得美!你在一个月内要给我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来。还有我不去冬梅的房间,你再给我安排一个房间”。谢希真对这个很在乎,本来嘛,她是一剑光寒神州的人物,她可不想成为谁的代替品。

付明对后面这个要求自然是一百个没有问题,但对前面这个问题,老天爷啊,自己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了,怎么又出来这么一个不尽情理的婆娘跟自己纠缠,如此不识大局,如此不解人意,我休了你。刚想到这点,却发现谢希真那双似能洞察自己心迹的双眸再一次注视着自己,心虚的付明只好笑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谢希真冷哼一声,“我先到你房里休息,记住,不准再动手动脚,否则看我不废了你!”说罢也不理心灵遭受重大创伤的付明,转身姗姗而去。

付明可没心思去欣赏她美丽的背影,他一**坐到了椅子上,心里乱得像一条乱麻,他真说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女人,冬梅的死让他的感觉都麻木了。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自己对不住冬梅的太多,临死便托个母老虎来整治自己。这时,明月进了屋,跪在地上报道:“主子,明月回来了,明月给主子闯祸了。”

付明有些心烦,仍旧温言宽释道:“错不在你,身上没落下什么伤吧?”

明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谢主子关心,明月没事,只是尿了裤子,明月还以为主子真的不管明月的死活呢?”

付明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家伙是在计较自己与阎应元谈判时,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事,心想,明月跟自己这么久了,也算是出生入死,难能可贵的是有些管理上的才质,可惜是个太监,否则将来也要提拔提拨。“在那种场合下,说的话怎么能全部当真,说到底,你主子怜惜那阎应元是个人才,否则怎么会用一个忠心能干的手下去换没用的女人。还有,明月啊,你要记住,你我主仆二人在一起历经磨难,孤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会把你忘了的。”

明月一边抹眼泪,一边回道:“主子,明月听了这些,心里便像是孙猴子吃了人参果,舒坦极了,明月便是为主子去死,也在所不惜”。

这话是付明不愿意听的,现在他最忌讳的便是死字,所以他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起来吧,再不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去给谢姑娘安排一个好住处,记住对外就说是孤新收的贴身丫鬟。还有,你跟王朗或是姬际可说一声,让郭远聪来一下”。

“是!”明月刚要领命下去,却看到主子因为感到阵阵倦意而在打哈欠,心里有了计较,便急忙跑出去通知、组织一番,回来时,提着一壶热水。

付明虽然有些困乏,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根本睡不着。刚才人多时,他还能合眼歇息一番,等书房中只有他自己时,反到更清醒。有件事,他疑虑了很久,这时见明月又回来,便问道:“明月,你说主子和半年前咱们失散前有什么区别?”

明月一边为他沏茶,一边回道:“主子除了更求上进外,明月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啊!付明心里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行事作风,与从前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大不一样,而身边的人又那么容易地接受自己,因为自己占用的不仅仅是朱慈琅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身体,他的基因,而这些足以返过头来影响自己的性格。这样,自己的一举一动不仅像极了太子,而且也同古人没什么两样。同时,诸凡朱氏皇族遗传的嗜杀、残暴,还有个别祖先的怯懦、愚昧,尤其是崇祯帝多疑、反复无常、任察而果杀等性格竟渐渐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从朱元璋以降,有明历代帝王都为了成就万世不拨之基而不惜牺牲别人乃至至亲的性命,比如说朱棣时“靖难”诸臣、万历时的张居正、还有于谦、王阳明等诸多中兴之臣,又有几个是好下场。

看来还是那句老话,想要战胜敌人,就要先战胜自己。老祖宗的遗传虽然改不了,但是自己可以去努力克服。但有一些是不能改变的,那就是自己必须有铁一般的意志和手腕,绝不能有妇人之仁,否则绝不会成功。

记得在党校学习时,组织上曾经安排大家一起批判马基雅维里主义关于政治的本质便是目的和手段的分离之定论,经历过这么多,付明却只能认同前人的这个定论。作为一个政治家,要在一个异常艰难的环境下成功地夺取政权,其政治理想和策略手段、公开目的和真正意图之间即使不是完全不同,但必定要有距离,不能完全统一。自己就是这样,说是为了全体人民的福利,实际却要牺牲身边亲人甚至自己的幸福,如此而已。

明月虽然看到主子陷入了沉思,仍旧把热水端到了主子的脚前,因为对他而言,主子现在更需要的是好好的泡泡脚,解解乏。付明见他这么殷勤,心里非常感激,忍不住象从前在二十一世纪时那样说了一句:“谢谢!”

明月却是一惊,差点将水盘打翻在地上,发现付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嘴中咕哝了一句付明听不清的话,便继续一心一意替他的主子洗起脚来。付明心中叹道:人民的自觉性,不是领袖登高一呼便能成功唤醒的,由此可见一斑。

唉哟,这小家伙,足底按摩的功夫确有长进。付明被明月按得差点笑出声来,心中不由得放开了心怀。明月心里跟着一乐,就知道你喜欢。

心情好了些,付明便想起了谢希真,她如此泼辣,自己颇有惧内之嫌,不会被别人说是怕老婆吧。进而又想到,身上的压力越大,自己就越应该懂得释放,否则象从前那样,岂不要愁煞人,最后不是被敌人害死的,倒是愁死的。“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世界看齑米”。这是主席诗词中的一句,现在看起来,他老人家也曾有这样的阶段吧,凡事要放远看长,要从战略的高度看问题。就比如说现在,即使黄得功先进了金陵,又会怎样呢。自己还有朱明理的一支武装在手嘛,大不了撤出南京,扯起旗帜闹革命嘛。外面天高海阔凭鱼跃,也许会更有做为呢。再者说了,黄得功进京后,马士英一党定会以为有了靠山,大肆抓捕杀戮东林、复社人士,人心之丧尽,指日可待。只要自己隐忍不发,找准时机,再来一次“光荣革命”,只要将黄得功军中骨干尽行除掉,得到的却是三万马步兵士,何乐而不为呢。天无绝人之路,就要到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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