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华春秋传 第二卷 大江南北 第十章血肉长城之二(下)

作者 : 钟情错

在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原野上,敌兵散骑们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他们隔得远远地,互相召唤着叫嚷着,都是一些汉人听不懂的满洲话。

薛云飞预计敌方狂野的报复就要到来,不敢恋战,只得领着剩下的部伍向本阵狂奔,一路上见到向回退的清兵竟有数千,都是玩了命的往回跑,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拦薛云飞,反而是梁敏率领着已经牺牲一半的队伍在拦截着敌部。

薛云飞可也没闲着,一边纵马,一边引弓放箭,心中却在暗暗后悔,如果适才将所有骑兵全部**,那么当可放手一搏,战局可就不同了。现在的情形却是,清军的主力的损失并不大,充其量死伤一千人,真正值得一提是自己侥幸杀了个满洲郡王而已,如果杀掉的是肃亲王豪格,那么这场仗或许可以立判胜负。

回到本阵,薛云飞发现敌军第二轮冲击下来,明军的伤亡又成几何倍增加。万吉元则激动地看着他腰间系着的人头,声音颤抖着说道:“是,是阿巴泰?”

薛云飞点点头,这个万大人太过谨慎了,明明前方敌军已乱,怎么还不令骑兵追击,扩大战果呢?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啊。还有,苏克萨哈为什么还不到呢?已经接近半个时辰了,这家伙到底在哪里?耳边又传来万吉元的惊喜声:“薛将军,单凭这颗人头,你就立下了旷世奇功。征伐二十年,这可是第一次,第一次啊!皇天后土,天佑我大明。”

徐勇也很激动,他一边指挥士兵们将死尸堆集起来,充做防止敌骑再次冲杀进来的障体,一边向薛云飞投来羡慕与钦佩的目光。全军上下一时间士气空前高涨,虽然这一轮下来又有将近两千个兄弟永远地躺在了淮西大地上,可是阵斩敌酋的殊勋却使所有将士平添了许多光荣与自信,大家都有一个信念:在这个如同武圣关公重生的将军手下打仗,胜利一定属于自己这一边。

然而,一场不见天日的血战这才刚刚开始,为了各自的主上与利益,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双方战士们要付出的牺牲要更多。

满清自开国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损失了一名贵为郡王的大将,这种耻辱令豪格不能忍受。事实上,从知道阿巴泰被对方主将阵斩那一刻起,豪格就手脚冰凉,心中清醒地意识到,对他而言,这将是一场弥天大祸。他立即想到自己将被一道措辞严厉的诣旨召回北京。等进京后很快就会被摘去顶戴花翎,拿掉王帽,关入宗人府,交付部议。在本就对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多尔衮主持之下,即使不被关入天牢,也会被废亲王爵位,流放宁古塔。或者那个人会将自己直接处死,再霸占他的福晋——许多次了,豪格的大福晋去多尔衮府上总被睿亲王那色迷迷的眼神吓得心惊胆颤。但要杀了自己,多尔衮敢吗?两宫皇太后,还有辅政王会不会再次保护自己,其他宗室诸王,还有满洲元勋们会同意吗?老憨王努尔哈赤曾经说过,宗室内部不得互相屠戳,爱新觉罗的子孙自有天遣,不得杀伐。一时间,豪格的心完全不能集中到战事中,他的心越来越乱。

在豪格身边的固山额真准塔,同这位亲王一起听到了这个噩耗,那一瞬间,尤如五雷轰顶一般,炸得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怎么会是这样?没用的蛮子居然杀了命比他们贵一千倍、一万倍的爱新觉罗王爷,这,这怎么可能?

但是与豪格不同,准塔与死去的阿巴泰都是多尔衮的死党,都是为了牵制豪格而来两淮的。否则,以豪格的军功与能力,带一万多人的队伍,何须再拉一位满洲王爷随同领兵。是以,面对同样的事,准塔体会到得更多的是悲伤与愤怒,恐惧就少很多了。

两位清军最高指挥官各怀心事,在盱眙城外的寒风瑟瑟中沉默不语,手下将领人等见他们脸色森严,谁也不敢多发一言。这时说错一句话,正在震怒中的主将都可能把他们的人头砍下来。

还是准塔反应得快一些,他向豪格鞠身道:“肃亲王,如今之计,我军有两策。一是立即撤入盱眙,徐缓图敌。二是,大兵压上,逼敌与我决战。末将先前本来坚持前策,也就是先不与敌接触,待模清敌军虚实之后,再做打算。可是目前,末将以为后策为上。仗打到这份上,我军已经模透了这些蛮子的底牌,不过两三千骑兵而已。更何况饶余贝勒惨遭敌将偷袭,死得轰轰烈烈,我们岂能再做缩头乌龟。现在,我军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马上整合与敌死战,为阿巴泰王爷报仇!”

原来,在发动本次战役之前,清军指挥部曾有过一次争论,最后豪格拍板决定立即进攻,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准塔在满洲诸将中,是同叶臣并称,以智谋而非勇武著称的固山额真,他坚持应该进入盱眙,凭借坚城,与敌做持久之战。现在算来当真是料敌于先,也不难怪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话中还带着一丝抱怨。

旧事重提,豪格听罢自然不悦,面色微愠,却没发做。那时的满洲人远比汉人团结,虽然内部也是倾轧不断,但是在对的问题上却从来是同一口径。不过,这样也好,他的注意力再次集中了起来。豪格向几里外的明军阵营望去,那边已是灯火通明,隐约地还有笑声。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妈的,等一下本王就让你们全去见阎王。眼光转向盱眙城时,他向准塔说道:“立即派人通知刘良佐出城协战。”

准塔听到豪格的这道命令后,赶忙安排人奔向盱眙报信,然后又劝道:“肃亲王,末将以为刘良佐那只老狐狸必定姗姗来迟。此前,在他给我们的信中,就曾提到,残明献王致信给他,让他归附。虽然他说他拒绝了,依末将看来,或许未留死话,否则为何在盱眙城外驻扎数天的献王大军从未攻城。现在这个时刻,他还没看出孰胜孰负,怎肯轻易出城做战。以末将看来,这个刘良佐不可不防。”

豪格何曾没想到这一点,这时听准塔说出来,也就不再言语,只沉声道:“你组织一下,我们准备进攻,这次要采用密集攻势,全体列阵出击!记住,跟所有的士兵们说,要为阿巴泰王爷报仇,为所有战死的满洲勇士们报仇。杀光这些没用的蛮子,一个活口也不留!”

“喳!”准塔接到命令后,不过片刻,凄凉的螺号音再次响起,满洲士兵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心中充满着仇恨与戾气,他们呜啦呜啦地叫嚣着,由三员甲喇章京率领,分成三队密集的骑兵方阵开始冲锋。于是对面的明军再次听到了整齐震耳的马蹄声,在这漆黑的深夜里,那堆由无数火把聚拢在一处形成的火海,陡然向前缓缓分出三条火蛇。

薛云飞搓了一下冰得发红的鼻子,现在看来只有硬拼了,他对身后的徐勇正令道:“你部原地自守,随时等待我的命令,上阵杀敌!”然后又对万元吉说道:“万大人,请在阵中心指挥弓箭手射击,现在敌我双方在军力上已无秘密可言,唯有一拼。刀兵无眼,你要多多保重!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梁敏、杨三吾这时一起纵马来到薛云飞身前,报告道:“大帅,兄弟们已经准备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便要上阵杀敌!”

薛云飞放眼望去,只见三千多明军骑兵精神抖擞地在步兵阵前列队。望着这些即将跟从自己奔向沙场的战士,薛云飞猛地用刀尖把阿巴泰的人头高高挑起,破声断喝道:“这是狗王阿巴泰的人头,现在,兄弟们,我们去把豪格那虏狗的人头切下来!你们敢不敢!”

“敢!”全军直面越来越近的敌兵,齐声暴喝。

“光荣属于谁?”在薛云飞身旁的杨三吾依例高声喝道。

“吾王近卫军!”战士们把战刀高高举起,火把掩映下闪烁着凛凛寒光。

梁敏跟着喊道:“胜利属于谁?”

“吾王近卫军!”

薛云飞再也没有废话,转过身去,将佩刀挂起,换用偃月大刀,在手中一举,大喝一声:“杀啊!”,便一马当先地,迎着敌兵攻击的方向冲将过去。

此时如果有人站在都粱山向下张望,一定会赞叹淮西平原冬日夜色中那密密满满的火把有若繁星。再仔细望去,只见在东西两个方向上,西边好比三条粗壮的火蛇在扭动身躯,快速地蜿蜒前行,东边宛如数千只月兑弓的火箭猛地扎入那火蛇身体中。就在接触的一霎那,好像是血花飞溅,无数个火星向四周散去,然后又都聚集在一处,凝成火红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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