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护送玉姑棺木回赵国的人回来,交给江小寒一封信。
信上的印鉴是母后的,江小寒才一瞧见那凤头如意模样的图案,便“哗”的流下泪来。母后在信上说,自江小寒入晋后,晋国倒很讲信用,虽琼州、漓城、赣州三地依旧驻有重兵,却再不越境半步。有赵国商民过境买卖也一概无扰,赵国民生得以渐稳,唯父皇母后惦记想念江小寒,要江小寒务必保重,勿让他们牵挂。
江小寒捏着信仔细看了半晌,方用帕子拭去腮边泪水,问春儿道,“这封信真的是咱们的人带进来的?”
春儿看一看信,却不敢肯定,“被小良子带进来的送信人确实是咱们从赵国带来的。小良子说,玉姑姑死后,坤叔唯恐晋国人对玉姑姑的棺木不能尽心,所以专门指的咱们带来的人护送,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江小寒将信一放,“要说这笔迹和印鉴却也不差。只是以我赵国质虏的身份,他们怎可能让我拿到来自赵国的信?”手指轻点那封口,江小寒眉头更紧,“更是连拆开查看一下都没有过的,这实在不合理。惚”
春儿将信拿起上下察看,便也拧了眉,“公主思虑的是,就算肯将信交给您,他们也定会事先看过有无不妥才对,难道……”
江小寒便冷笑起来,“他用的好机心,想着用这封信哄一哄我,让我以为他对我赵国不薄,我便领了他的情再不恨他了,真是可笑,”说着,她接过信“刺啦”一声撕做粉碎,随手丢进了脚边的炭盆里。炭火正旺,只见火舌一卷,那张张碎片便化作了灰色蝴蝶,默然的落在盆底。
江小寒拍一拍手,正要起身去那暖炕上躺着去,就见帘子一挑,何坤笑嘻嘻进来,“奴才给公主请安。温”
江小寒抬眼瞧是他,便笑了,“坤叔,天儿这么冷,您怎么来了?”
何坤就笑,“皇上知道公主有家信来,唯恐引得公主思乡泛愁,心下老大不放心,特命奴才来瞧瞧。”
“家信?”江小寒就冷笑起来,一指那炭盆里的灰屑,“坤叔指的是它么?”
何坤一愣,随即就惊了起来,“这,这是怎么说?公主怎么把家信给焚了?”
江小寒边命冬儿给何坤倒茶,边淡淡道,“是家信我自然不会烧掉,但,这是我母后的信吗?”
她的语气意味深浓,何坤看看那纸屑,再看看江小寒的脸色,就明白了,“公主是怀疑这信不是赵国来的?”
江小寒只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如今是什么样的身份坤叔是明白的。若真是我母后的信,哪那么容易能到我的手上。”说到这儿,江小寒嘴角尽是讥笑,“请坤叔转告他,下次再要做这样的事儿,务必准备得真些儿,别惹人笑话。”
坤叔却张大了嘴,他一拍脑袋,“唉哟,我的公主喂,您可真是冤枉死皇上了,这信可真是您母后命人带来的。内务府将这事儿回给皇上的时候,本是要皇上先拆了瞧瞧,可皇上说,公主本就怨着他,若再拆了公主的家信,只怕更是要恨上了的;再者,公主的母后在写这信时,自然也明白定是要被人先瞧过了的,所以,即便有什么,又哪里会在这信上说呢,之后就命人将信送来了。”
江小寒一想,却果然是这个道理,看着炭盆里的纸灰,脸上便有些讪然。何坤惯会察言观色,立时便看出了,便忙一个“哈哈”将话头子转了,“这两日天儿冷,炭火未免就拢得重些,皇上惦记着公主定是吃不消的,恰巧昨儿有人才进的西疆的蜜瓜,皇上便巴巴的命奴才送两篓子来让公主消炭气,公主可别忘了吃。”
“多……多谢了,”江小寒不知怎的,竟结结巴巴的吐出这么一句。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何坤眉头一展,慌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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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坤走后,江小寒便盯着那炭盆里的纸灰发起呆来。何坤的话显然不假,母后给她写信的时候,肯定是要考虑这封信会被人先检看,自然不会在上面乱说话,如此,慕容清倒确实没有必要先拆看。可要这样看,是不是说明这信上的内容也不会是真的?
可若不是真的,母后命人千里迢迢带来封信,却又满纸假话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越想越乱,江小寒索性就将这疑惑说给了春儿。四个婢女中,向来是春儿最为伶俐机敏,她低头想了一想,便道,“公主前儿还和那熙妃达成协议了不是?漓城不知道,琼州和赣州却是她父亲的人在驻扎把守,只须问问她便知道了。”
江小寒去皱眉,“她会说实话么?”
春儿却笑了,“若这信果然出自皇后娘娘之手,她如何能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公主只须旁敲侧击几下便可,凭她说什么,咱只听一半信一半就好了,左右不会妨碍什么。”
江小寒这才释然,点头道,“有道理。”
才说着话,门上银铃一响,却是冬儿急急进来,压低了声儿叫道,“公主。”
“怎么了?”江小寒见冬儿的神色不对,便一惊。
冬儿看看江小寒,却又回身掀开帘子张望了半晌,待确定确实没人,方从袖子里模出封信来,双手捧送给江小寒,“公主,奴婢在才送进来的瓜篓子里发现了这个。”
江小寒接过信一瞧,心便“扑通通”的急跳起来,那信封上的标志,赫然就是临来晋国前,哥哥跟她约好的鱼尾图案。
若说母后的信有可能是被人仿照,眼前的这一封,却绝不可能!
等了这么久,哥哥终于有信来了。
江小寒哆嗦着打开信,信上开头自然是先唏嘘挂念一番,之后便告诉江小寒,自从她进了晋国以后,慕容清竟然很讲信用,对赵国秋毫不犯。然而他深知慕容清不是良善之人,三年前那一箭,分明使得慕容清对赵国恨之入骨。此番情形其背后定有阴谋,要江小寒务必留心。
将信又看了一遍,江小寒长吁一口气,将信依旧丢进炭盆里焚了,这才向春儿道,“此番看来这事儿却是不假了,只是哥哥担忧的对,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这么轻易便善罢甘休,咱们倒确实要留心了。”说着,她就问冬儿,“你方才说……那信是在那蜜瓜的篓子里?”
冬儿点头,“坤叔带的人唤奴婢去安置那瓜的时候,奴婢就发现其中一小公公直对奴婢使眼色,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对其中一只瓜篓子指了指,奴婢便觉得蹊跷,待人走后,奴婢将那瓜篓子打开,在那最底下发现的这封信。”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坤叔亲自来送的东西自然没有人敢查检,哥哥的人办事不错,”说到这儿,江小寒一拍手,“去吩咐小厨房,我要喝玉带羹。”
冬儿顿时欢喜,“唉哟,公主您终于肯吃东西了,太好了,太好了……,”一句话没说完,人已急风急火的出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春儿忍不住啐了一口,“蠢货,”转头向江小寒道,“不管是为着什么?公主先保重住自己的身子就对了,否则,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可指望谁呢?”
然而这话一出来,春儿自己的心里便先就一酸,偌大个赵国,竟都将希望托付于公主这一介女流的身上,实在是,让人伤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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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寒吃东西的消息传到清政殿时,慕容清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早知道她心里的结难解,今儿见了家里人的消息,总算是有些开了怀,肯吃东西就好。传旨御膳房,将那擅长做江南小食的御厨再选两个过去,但能让她多吃点东西,重赏。”
何坤的心里也很是松了一口气,他边命小良子速去传旨,边对慕容清笑道,“奴才今儿瞧永宁公主的意思,心里的气竟是已消了许多了,这会子又肯吃东西,显见是不再怨皇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