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笑了一会后,话锋一转,“老四这两天又在忙活什么呢?”
何坤瞬间一收脸上的笑,“回皇上,景王殿下这几日只是在城外打猎玩雪,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哼,他越是如此,那心里就越是有鬼,”慕容清将折子朝桌上一丢,“让人盯紧些,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弟,便是冲着先皇,朕也不忍心要他的命,所以,他最好别逼朕杀他。”
“是。”
慕容清想了一想,就又笑了,“顾长松这几天在做什么呢?惚”
“顾宰相自从那天被皇上当朝斥责后,就称病不起,家里整日流水似的进郎中,倒不知是真是假?”何坤皱眉。
“这好办,你找个有手段的郎中进去给他诊诊脉,是真是假就知道了,”慕容清玩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若真病,朕就命太医院的人去好好的医治,若是装的,哼哼,那就别想好了。”
说到最后这一句,他的话分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般,带着沁骨的森冷,何坤顿觉浑身汗毛一竖,忙点头,“是。温”
慕容清便又笑了起来,起身一拂袖子,抬脚就走,“走,去青鸾殿。”
--------------------------------------------
銮驾到达青鸾殿时,秋儿和冬儿正带着人在摘院里的梅花,见了慕容清才要请安,被慕容清摆手止住,示意院里的人不许出声后,他从冬儿的手里取过剪刀,捡那生得好的梅花剪了一枝执在手里,便独自进了门。
靠窗的榻上,江小寒披散着长发,正面朝里的躺靠着看书。慕容清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伸头一看,却是一个戏本子,翻开的这页上赫然写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而她的眼角满是泪痕,目光幽离飘忽,却不知是飘向了何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清越婉转的唱腔又在耳边,眼角迷离之处,谁的广袖悠扬翻飞,生生的拨动了他的心弦……
“阿芫,”他哑声的叫,将手里的梅花递到江小寒的面前,“这是……你最喜欢的。”
江小寒像是一惊的样子,手里的书“啪”的落在地上,猛回头时,腮边的泪尚未干,月兑口道,“怎么是你?”
“阿芫,”慕容清抓过江小寒的手,“往日种种都已经过去了,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江小寒的眼却已冷了下来,她使劲一抽自己的手,慕容清却握得极紧,她气极,涨红着脸怒道,“你要干什么?”
慕容清叹息,老着脸道,“你便是恨我,我也不会丢开你。”
“你……,”江小寒见挣月兑不了,直气得身子发颤,“那又怎样?”
“阿芫,你皇兄射我一箭,我都罢了;我也命人不许再搅扰你赵国边境,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慕容清这样说的时候,直替自己窝囊,明明受伤害受欺骗的人是自己,明明恨得要死的人是自己。怎么这会子像小媳妇儿一样陪小心的人,还是自己?
没天理了,他想。
可是他但凡看到江小寒的脸,想到她的笑她身上的味道,感受着她肌肤上的温度,他便就已崩溃了下来,他就知道,那三年与其说是恨他,不如说是思念,他其实是在刻骨疯狂的想念着她,只是自己不肯承认,不肯面对而已。
到了此时,她就在他的面前了,她发丝上的幽香依旧是他思念中的味道;她的手指上依旧是他记忆中的微凉;她的眉梢眼角依旧是他想念中的模样!
她终于又在他的身边了,他,再不要放她走。纵然她现在冷如冰,厉如刺,他都不要再放她走!
那三年过得太苦,他绝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可纵是他像个小媳妇,江小寒的脸依旧如冰一样的冷,她对慕容清恨恨道,“皇上饶我赵国百姓贱命,永宁定铭记余心,永生永世感念皇上的皇恩浩荡!”
她这番话直把个慕容清刺得脸色发青,他握着江小寒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江小寒白皙的手生生被攥出青紫,他才一甩手丢开,猛的转身,“还是那句话,便是你恨朕,你这一生都只能在朕的身边,若敢离开或者寻死早亡,朕便即刻下旨,命琼州、漓城等三地驻兵即刻过境,直杀靖安。”
“你,你无耻,”身后江小寒恨极,慕容清脚步顿了顿,正想着要说什么时,就听身后扑通、哗啦、啪一阵乱响,他下意识回头,只见江小寒无一丝生气的伏在地上,散乱的青丝遮掩处,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分明有殷红的液体细细蜿蜒……,手腕下,一只破碎的琉璃碗棱角狰狞……
“阿……阿芫,”慕容清的脸色刷的就白了,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紧紧将江小寒抱了起来,江小寒脸色灰白,双目紧闭,手腕上的血渍沾在脸上,诡异的凄凉,慕容清终于叫了出来,“来人哪,太医,快传太医……”
这样叫的时候,他的眼里有热热的东西酸酸的发涨,心口分明堵了千斤重的东西,他拼命的使劲吸气,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
太医自然来得快,手脚麻利的给江小寒把脉诊断上药包扎,太医院院首回道,“请皇上安心,江小主伤病未愈,心中又郁结日久,方才乃是气急攻心晕厥,手上的伤应是晕厥时碰落了琉璃碗,堪堪好摔在了那碎片上,幸而……幸而皇上救得及时……,”看着慕容清越来越黑的脸,院首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吓得气息也短了起来。
郁结日久,气急攻心……
看着床上无声无息的江小寒,慕容清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闭上眼,只觉得浑身冰冷。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床上的那个女子清楚而又真实。他又痛又悔,明明自己是如此的爱她,明明自己是那么的要讨她的欢喜,明明自己是那样那样的希望她早日快活起来,却为什么,自己就是管不住脾气,要对她恶言相向,便是让她骂几句,又或者是打几下,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呢?
只要她在,只要她好好的活着的存在于他的身边,那一切,又能怎么样?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恨只是思念她的掩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再不愿失去她,哪怕她恨自己,哪怕她天天用剑指着他,可只要她在,只要他想她的时候,他就能见到她,就总是好的。
他就心满意足!
----------------------------------------------
待太医们忙完,他摆手命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小心翼翼的将江小寒受伤的手托住,边长长的叹气,也不管昏睡中的江小寒能不能听见,他低低的道,“阿芫,老天让咱们相遇相识,难道就是为了让咱们彼此仇恨?你只怨我进犯屠杀你赵国百姓兵将,却不说你皇祖父时曾连屠我晋国八座城池,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皇祖父惊急之下吐血暴亡,临驾崩前留下遗旨,命晋国子子孙孙切记此血海深仇,一定要报仇雪恨。阿芫,你赵国的人是命,难道我晋国的仇,就不是仇么?”
他将江小寒裹着棉布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语气里尽是无力,“晋赵两国几代相恶,或你攻我城池,或我犯你疆土,苦的却都是黎民百姓。其实,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若能从你我开始化干戈为玉帛,不是很好?我不许琼州、漓城等三地驻军犯你赵国边境,就是这个意思。可是阿芫,这需要晋赵两国齐了心共同努力才行,单凭我一己之力,难呵!”
“真……真的……,”突然,他耳边传来极轻极微弱的一声。
慕容清身子一颤,猛抬头时,就见江小寒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一对如星的眼睛正默默的看着他,眼里似疑惑不信,又似有半惊半喜?
“真的,当然是真的,”慕容清忙不迭点头,“阿芫,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肯,只要……只要你赵国守信,我……我决不许人动你赵国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