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恨死自己的愚蠢,管不住的嘴,拴不住的心,他的无理取闹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心思电转,他双臂微张,将她搂往怀里,然后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颈子,气息吐纳粗重:“你知道吗?自从又见到你,我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说我怎么办?”
“你……这是……做什么……”她慌乱、迷惑着,却没半分力气推他。
“我并不想这样……不要动,就让我这样抱一下。”
凌子润真的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她的理智在喊着不答应,感情却已经投降。
半晌过去——
夏奔腾终于慢慢的收回胳臂。
对她,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弄明白,他不想放她走。
谁的心被偷走就只能在原地受罪,如果真是这样,这次,他非要拖着她一起下水,只是这回,他要小心的把自己的爱藏着,直到确定她也跟他一样为止。
“你的才能埋没在『创意』那里实在可惜,要不要考虑到我这里来?”
“啊?”凌子润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呆,他们又吵架又是拥抱,现在他竟然要她跳槽,他们刚刚的针锋相对到底算什么?
“不必惊讶,有句话说,管它黑猫白猫,会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你的统筹能力很强,Blue Bird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实在不用为了要气英杰而把我拎回家,意气用事对这把年纪的我们不合适,以后你会后悔的。”
她不想去接触夏奔腾的眼睛,他漆黑的眼睛彷佛会溺人,那会使她的意志变薄弱。
夏奔腾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把脸转过来。
“对你,我从来不随便。”
“我不懂。”他的一双眼坦率得吓人,凌子润想假装听不懂都不能。
“你相信吗?其实你看不清我,就像我也在担心、在害怕现在的你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不是那个凌子润?”
因为遗憾,也变成美梦,很难醒来。
“你会失望的。”
想不到夏奔腾莞尔一笑。
他这辈子从来不曾对哪个女人有这么深的和执着,他要她,想到身体都痛了。
他的右手仍旧捏着她的下巴,左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那么你是答应了?”
他的动作太霸道、力道太强悍,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强烈冲击使她完全失去反抗的力量。
“让我考虑。”要在一个暴君底下做事,心里准备很重要吧?
“多久?”
“你总得要让我休息几天。”她现在一团乱,连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都有些懵了,哪理得出头绪?
“也是应该,我等你电话。”
“你确定要回来发展,不是做短暂停留?”
“日本再怎么说都不是我的国家,无论文字语言民情风俗,我觉得还是回家最舒服。再说这几年国内的艺术环境逐渐成熟,有一批新的艺术势力还满值得栽培,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
想不到他不是只有局限在自我创作这条路上而已,他还有心拉拔更多的创作者,他的用心和野心让她心动了。
“我会要求人道对待,该有的待遇一样不能少,在你手下做事寿命会缩短很多。”毕竟她有切肤之痛啊。
她这是变相答应了吗?喜悦之情像火花爆出了夏奔腾的瞳孔。
“为了庆祝好的开始,我看你中午什么也没吃,小姐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宵夜吗?”
“我没胃口。”
“那么陪我吃,我有胃病,一饿就不舒服。”小人撇步,她还愿不愿意对他好?
“那你只能吃稀饭。”鱼儿上勾。
“好,我知道有家好吃的稀饭,就只卖半夜。”
雨过天青了吗?他还不知道,但是,一起吃宵夜算是好的开始吧。
这是凌子润第一次走进Blue Bird,外表陈旧,想不到里面月复地辽阔,必须坐上高尔夫球车才能到处走动。
蔚蓝的晴空,到处是看得见的绿意,放眼望去,心中好像被洗涤过般的舒畅。
夏奔腾并没有带着她往工作室去,而是把车停在一间小巧的房子前。
“虽然一个小时的车程不远,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偶尔加班少不了,所以这间屋子就充当你的员工宿舍。”
说偶尔加班是客气了,和夏奔腾共事七天,凌子润深知创作这个行业加班是家常便饭,几天几夜不睡更是常态。
“那你住哪里?”木造的屋子只有一边斜斜的屋顶,倚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下,不远处还堆满如山原木。
“我睡工作室,这间房子还没完工,不过水电都接了,我也叫人打扫过,住人没问题。”他接手过凌子润简单的行李,带头往前走。
“这房子你自己盖的?”处处看得到人工痕迹,桧木的香气弥漫着。
“嗯,这里曾经有座林场,后来废弃了,我向林场的管理员买了他们堆积不要的原木,闲暇的时候就盖一点。”
“你真教人刮目相看。”
“没什么,做我们这行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他难得谦虚了。
房子比想像中的大,玄关、客厅,两间房,采光通风一等一的好,绕过回廊可以看见后院的小天井还有小池塘。
“比较不方便的是浴室还有厨房你暂时要跟我共用,你不用担心,我用得着的时间很少,偶尔倒杯水喝,你不会常常看到我的。”夏奔腾放下行李,简略的介绍了一番。
“这不是问题。”房子的家具出乎意外的整齐,不多,也不占位置,她转了一圈,“我喜欢这里。”
“你喜欢?”
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会变得谦虚卑微,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因为她要来,夏奔腾几天彻夜没睡的把缺的家具补上,希望她不要住得不习惯。
这么亲民的他,这么放段的他,他承认为的是不想又失去她。
他无法忍受看见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样子。
“嗯,这是我住过最好的房子了。”她到处转转、看看,一个人能拥有这么大的房子……暂时啦,是多么大的幸福。
这时的夏奔腾才想起来,他年轻时认知的爱情,是连一粒沙子也容不下的,他的眼里只有凌子润,脑子里编织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将来,现在想想他们对彼此的家庭却一无所知。
年轻时的他轻狂又无知,莫非是因为这样错过了彼此而不自知?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不着痕迹的问。
“我妈。”
“那伯父……”
“我妈是人家的情妇,我从小没见过父亲,我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是真的有年纪了吧,以前没办法诉诸于口的、觉得有损面子的“家丑”,现在竟然可以很自在的说出来,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夏奔腾的脚停滞了下。
说同居是看得起你,跟着我你起码还有个情妇的名分……
当年他口不择言,一心想伤害她,他说了什么……
我不当人家的情妇,也许我们的感情发展得太快,彼此都盲目了,趁这个机会分开一下也好。
那时她眼里含泪,嘴唇手是抖着的。
你的爱很值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爱情面前,你是男,我是女,是平等的……你是耳聋了还是盲哑……你实在太教人心寒了……
她吼着,心神俱碎。
现在想起来,他的确又盲又聋,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在唱反调,他压根不了解她,还可笑的以为自己有多爱她……
“想不到以前的我这么蠢。”他低语。
“你怎么了?”
凌子润对这间房子满意到极点,能离开乌烟瘴气的台北,一份可以发挥专长的工作,虽然提出辞呈的过程没有那么顺利,但最后还是圆满落幕了。
“没事,呃,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也看得出来这里还满简陋的,要是少了什么列个清单,我让康宁给你带过来。”
酷斯拉忽然对她客气了起来,老实说凌子润还有些不习惯,她从别处收回了视线。“我有车,你只要告诉我最近的卖场或超市,我自己去采买就可以了。”
“我陪你去。”理智还没确定,却已经月兑口而出。
他懊恼的暗自诅咒了声。
“你可以不必那么惊讶,老板照顾员工很正常,那么明天开始上班可以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曾几何时他又会慌张失措了?
“可以。如果不麻烦……那就麻烦你了。”
他这是示好吗?如果他愿意伸出友谊的手,那么她也愿意接受,毕竟大家以后还要共事。
“那就说定了,我今天都没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今天展览开幕欸,你可以缺席吗?你专程载我来工作室已经浪费不少时间,我这里都是小事,你还是回美术馆去比较重要。”
只是给了他一通电话说她决定要来上班,他居然命令她不要动,然后就出现在她家门口替她搬东西,也把她搬上了车。
“那个不重要,”看见凌子润不以为然的表情,他不自觉谈起自己一向不曾对谁说过的心情,“我享受的是创作时的脑力激荡跟乐趣,当东西从我手里完成的时候就跟我无关了。”
聊到工作,他的脸上散发光彩,有多少人想得到掌声、喝采和如水般的金钱,这男人却把那些东西视为无物。
他仍旧那么不同凡响,一个女人有没有可能再度爱上同一个男人?
要爱上他的才华真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