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的洗过澡,凌子润穿着运动短裤、无袖棉T,披泻着一头微湿的长发,信步走出房子。
外面有一盏旧式吊灯,晕黄的光芒招来不少飞蛾在灯泡下盘旋飞舞,四处静寂,就连虫鸣都不可闻。
原木堆上坐着手拿啤酒罐的夏奔腾,听见纱门的开阖声偏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一身清新的她。
“要过来坐一下吗?”
他很随兴的穿着汗衫、牛仔裤、布鞋,还是白天凌子润看见他的样子。
他的身材线条匀称,壮而不硕,只是看着背影就会教人眼睛发亮。
“没想到你在这里,会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她这么居家的穿着会不会太随便了?棉T、短裤,幸好还没月兑。
“说什么打扰,以后我们天天要见面,你不会打算每天都跟我耍客套吧?”那他会先抓狂。
她笑了笑。他的眼睛似乎有看穿人的力量,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客气,抬腿爬上木头堆。
坐下后发现从这个角度往前看去,穿过矮墙,有一大片隐约的亮光在不远处。
“那是什么?”她伸指。
“那是菊花农架起来的灯泡,给花保暖,促进生长用的。”
“你实在教人惊讶,像一本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你忘了我在乡下住过很长时间?”那个跟她相遇的地方。“我们家那时候附近都是水稻田,有一阵子我还想过要是不读书了去种田。”
“你硕士毕业后没多久就搬走了吧,为什么那么匆忙?”
“英杰没有告诉你?”他收回望着远处的眸子,锁住她的。
“他很忙,我们没什么时间可以见面。”而且他们也不谈过去,总好像互相卡着一道过不去的心结似的。
她并不想这样,但聊到敏感的事件夏英杰就会跳过,一次两次,她也开始避而不谈了。
“他很有能力,这些年把公司经营得不错。”
“你喔,把重担丢给他,你没看到他一讲到你就跳脚的样子。”
“他比我适合经营事业,要是我接手,不用两天那些老臣不告御状把我告倒才怪。”
“所以,你那么快离家是要让伯父死心?好把公司留给英杰?”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人贵自知,我是不是那块料我自己最清楚,”他忽然话锋一转,“你说你去找过我,会不会我们就是这样错过的?”
“应该是吧。”她并不想谈。
“我还是想知道你回去找我是为什么?”道歉、想重修旧好,还是改变心意愿意答应他的要求?
“我忘了……我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现在说那些也没用,都过去了。”
她总不能说回去找他,是因为舍不得两人的感情因为没有说清楚这种蠢事而夭折,她愿意让步……就算她妈是人家的情妇,因为爱他,她也愿意尝试,尝试两人的同居生活……
只是不管她愿不愿意让步,事情都过去了。
“你真的认为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夏老大肯一笑泯恩仇,我求之不得,要是不能,这好像也不是我能改变的了。”她不是消极,只是多余的澄清又有什么用?
这些年来的辛苦磨光了她对爱情的想望,对事业的野心,对母亲的爱意,她已经不再年少轻狂,这个只允许自己活在当下的凌子润已经学会不去想昨天,不去看明天,这样的她,也不想要求别人什么,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吧,就像一页黄纸。
夏奔腾定定的看着披泻一头长发的凌子润。这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清灵活泼的少女吗?
这个凌子润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她的眼神有种说也说不清的风霜,坚韧的,也像个茧,紧紧的包裹着自己,不让人窥探她的内心。
除了有一双比她更强韧的肩膀能够让她倚靠,让她倾诉,让她全然的信赖,她再也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人的。
他要是坚持还要她,将会有一场硬战。
不过,要是退缩他就不叫夏奔腾了。
看着她依旧柔美的侧脸,他忽然觉得生命又有了意义。
Blue Bird里的成员很简单,撇开夏奔腾不说,生虎、康宁还有负责三餐的陈妈是基本成员。
这么大的地方连她算进去刚好五根指头,实在有点少。
人少,是因为夏老大怕吵、孤僻、脾气坏……这些是生虎偷偷告诉她的。
“子润,我们这里阳盛阴衰,你来了最好,工作室终于有点看头了。”
三人在美术馆里已经混熟,知道她今天要上工,两个没事的男人却来混了一顿早饭,为的是怕她被夏奔腾冷落改变主意不干。
大剌剌的生虎根本把她当自家人看待。
他对凌子润的印象好极了,她长相出色又不摆架子,工作能力强,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娇女敕又好听,这样的女人有谁不爱?
“你把子润小姐当花瓶喔?”康宁可就客气恭敬得多。
“你这个臭康宁餐具我跟你有仇喔?小润今天刚来,你就不能让我给她留个好印象?”
“少来了,我们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她。”
“说实在的小润,我们家老大昨天表现还正常吧?他没对你怎样吧?”自家老大和凌子润的唇枪舌战大家有目共睹,害得他们都以为这两人绝对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很好啊,昨天还陪我去附近的卖场买生活用品。”晚上聊天喝啤酒这段不用说吧。
两人差点掉了下巴。“你确定跟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凌子润笑不可遏,“他有那么差劲喔?”
“老大不差劲,他只是不会做人,来这里都半年多了,没看见一个小姐来找过他,也没有夜生活,比我们这两个欧吉桑还要欧吉桑,年纪轻轻的只有在发脾气骂人的时候才有点少年人的样子,小润,你说你应不应该来?我们这里实在太欠缺粉味了。”
“粉味?粉你的头啦,你把子润小姐当坐枱小姐喔?”康宁大力的往生虎的肩膀拍下去,这下不内伤也要吃铁牛运功散了。
凌子润听着两个欧吉桑斗嘴,一颗心却落在不知道怎么下手整治的工作室。
“你们知道夏先生什么时候会起床吗?”夏奔腾不见人影,他真是个放心的老板。
她从进办公室开始就已经替他接了好几通电话,美国、法国、台湾,每一通都说万分紧急,然后来请款的、送货的……没完没了。
这两尊大门神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会笑咪咪的看着她忙进忙出、忙里忙外。
“小润,你刚来不知道老大的作息,他啊,不睡就不睡,要是睡觉八头牛也没办法拉动他。”他们家老大的坏脾气没有人搞得定,也没人敢痒想找骂挨说。
“不如拜托小润去看看。”康宁的进化很快,也从子润小姐进步到小润了。
“我?”为什么是她?她也不想当炮灰欸。
“就试试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开始找茶具想泡茶了。
“什么叫闲着也是闲着?小润,是我们没人敢去叫老大起床,他的起床气很重,一个不好,大家的皮都要剉着等,就拜托你去看看啦。”
“我不保证。”
“那当然,要是老大的起床气发作你就赶紧逃出来。”
怎么感觉好像要去屠龙?她可以说不要吗?想归想,凌子润还是举步走进了向来生人勿进、进来格杀勿论的内室。
内室的凌乱让凌子润瞪大了眼,她试着猜想这些年他独居的样子,却发现他变化真大。不过还好她心脏很强,总能说服自己—— 一个艺术家常人一样。
这里是工作室、工作室,他爱怎么脏都可以。
心理建设一层层的堆叠,她这才有办法靠近熟睡的夏奔腾。
他躺在行军床上,一只长脚半挂在床沿,悬空着,另一只长脚倒是规矩的压在毯子上,古铜色的皮肤,凸出的喉结,胡碴渗冒的下巴,她不睡得很熟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单眼皮静静的阖着,好看的眉毛有些张扬,她被催眠似的伸出指头替他顺了顺。
顺了眉毛,指头自有意识的往下而去,滑过他的鼻子,接下来是他的人中、嘴唇……她好像太超过了,可是偷偷地模不会有人知道吧?
那么再模模他的下巴就收手好了。
渴望那么微小的幸福,她恍恍惚惚、怔怔忡忡,却不意对上一双霍然张开的眼,身体猛然一沉,双手受制,被堵住了嘴。
夏奔腾几乎没有多想就做出了反应。
整个世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凌子润因为太过惊讶而瞠大了眼睛,什么反应都忘了。
他吻了她……
他到底是没醒过来还是睡糊涂了?
怒火在瞬间被点燃,她心跳得快要失速,整个胸腔悸动惊诧,但是那吻蜻蜓点水很快就结束了。
气死人了这家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改强盗行径,借酒装疯很可恶,可是像这样用抢的更加可恶!
“你想接吻吗?这种程度根本是幼稚园级的。”
她压下怒气,不给他一点处罚,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
“你这是在侮辱一个男人。”他只意会出字面上的意思,还弄不清她的意思。
“你才是在侮辱我!”她忿忿的怒吼,吼完,双手挣出他的控制往他的脖子勾去,直接送上她火辣辣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