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织锦吓了一跳,转头正待分辩,那许掌柜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位姑娘,这支金钗是我们家少女乃女乃的随身之物,你瞧,上面还刻着字呢我看你穿得普普通通,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别说与我们少女乃女乃相识,就算见一面也难,怎可能会拥有此物?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否则,这两位大哥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姚织锦斜睨了他一眼。几句话之间她已经明白,这间首饰铺,多半是谷沁芳夫婿家的产业,自己懵懵懂懂地跑过来,竟正好撞上了。
这支金钗原本就是谷沁芳为了感谢她,亲手赏给她的,她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也没什么可怕,当下便神色自若地道:“这位掌柜的,你口中所说的少女乃女乃,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上骑都尉许云鹏的正妻?”
“你给我闭嘴”许掌柜吃了一吓,“我们家少爷的名号,岂容你一个小丫头放在口中任意呼喊?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对那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二人手上的刀立刻又紧了两分,看那架势,似乎是想立刻将姚织锦扭送官衙。
“哎哎哎,好好说话行不行,我看掌柜的你也是个有知识的明白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姚织锦被那刀子的寒光唬得心里有点惴惴,连忙朝后躲闪不迭,道,“实不相瞒,我与你家少女乃女乃的确是旧识,这支金钗,正是她亲手给了我,当时她便明说了,不管是留着自己戴还是拿来还钱,任凭我处置。你若不信的,只管带我去见她就是。”
许掌柜咧嘴发出一声冷笑:“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少女乃女乃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嗯,说的也对。”姚织锦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我只不过是个毫无见识的丫头,你们家主子身居高位,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掌柜的你就算把我当场杀了,也只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不过,你就不怕真的杀错好人?到时候,谷家二小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哇”
许掌柜愣了一愣。谷沁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她的性格本就有些火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说得好听些是性情中人,但实际上,却着实有些任性,再加上许云鹏对她百般疼惜,便更是有恃无恐。眼前这小姑娘看着虽然寒酸,居然一口说出了她的来历,万一他们真的相识……
“你还要想多久哇?”姚织锦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的,不由有些好笑,“这刀子已经挨着我的肉了,好疼呢,你不如给句痛快话好不好?”
许掌柜愠怒地瞪了她一眼,再不做犹豫,抬头道:“阿虎阿豹,先把她放了,我这就亲自领着她去府上让少女乃女乃相认,到那时,若她有半句假话,再收拾她不迟”
========================
姚织锦跟着许掌柜来到桐安城西边的许家,走到门口,不禁被眼前的大宅子惊得目瞪口呆。
嚯,想她从小便在大户中生长,谷元亨家更是算作润州城一霸,但无论是姚家大宅还是谷府,跟眼前的这所房子相比,都统统不值一提。这大宅绵延总有两三里地,朱漆大门,雕梁画栋,每一块砖瓦都是簇新的,显然常年有专人打理,真当得上“美轮美奂”四个字啊
“看什么看,乡巴佬”许掌柜轻蔑地骂了一句,恨不得揪着姚织锦的衣领往里拖,想了又想,终究是没动手,只在前面带路,领着她进了门,穿过两进门和一条九曲回廊,来到正厅外,先跟管事的通报了一声,自己则牢牢看住了她,在门外垂手而立。
不多时,只听一阵钗环乱响,谷沁芳领着两个丫头从内堂里走了出来。甫一露面,便是满脸的不耐烦,往正厅里一坐,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毛病啊什么大事非要我出来?云鹏这两日去了边关,你们一个个儿胆子就越来越大,丝毫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许掌柜吓得有如秋蝉般瑟缩,再不似之前那样耀武扬威,拉着姚织锦进去,朝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礼,道:“小的给少女乃女乃请安,还望少女乃女乃赎罪,若不是小的实在做不了主,也不敢前来相扰。今日小的照常在‘翠华斋’打理生意,这姑娘找上门来,手拿一支金钗想卖给咱们。我一瞧便知,这支金钗是咱们府上的东西呀,是少爷送给女乃女乃的礼物。我原先只当这姑娘是贼,谁知听她说……”
他话还没说完,谷沁芳眼睛忽然一亮,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到姚织锦面前,声音既惊且喜:“锦儿,你是锦儿,我没认错吧?”
姚织锦微微一笑,冲她福了一福:“二小姐。”
谷沁芳连忙把她扶起来。
谷元亨死后,谷沁芳曾和许云鹏一起回到润州城奔丧,又抽空到了黑凉村拂云庄探望徐淑宁,和姚织锦曾匆匆见过一面。当时她就知道谷韶谦隐约有将这丫头放出府的想法,如今一见,心中也就明白了,便道:“我哥哥准许你出府了对不对?可是,你跑来京城做什么?”
姚织锦不疾不徐答道:“锦儿是随一位大哥一起来的京城,想在这里做些营生,没成想竟遇上了二小姐,您别来无恙吧?”
“哎呀,我好得很只是云鹏近日不在家,我不免有些无聊,你来的正好,陪我聊聊天,跟我说说家里现在的情况,我娘和大嫂……他们身体如何了?”
姚织锦低了低头:“我离开拂云庄的时候,只听大少爷说太太还是那样,至于大少女乃女乃,身子倒也好了许多。家中请大夫给她瞧过,这次小产虽然危急,还好调养得宜,不影响今后的生育的。”
谷沁芳见她说话不卑不亢,心里又添了两分喜欢,叹了口气道:“谁料到,我离家才不到两年,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凶手……若不出我所料,也是没寻到的吧?我心里真担忧,原想将母亲接来京城小住,可这里终究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
“二小姐不必忧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姚织锦见她神色委顿,料想以她的性格,在这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之中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忙劝慰道,“您好好伴在夫君身旁,太太也会少一层担忧哇。”
旁边的许掌柜见二人熟稔交谈,知道这次自己是闯了祸。更加不敢多言。谷沁芳扭头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这位姚姑娘手中之金钗,是我亲手送给她的,她要怎么处理是她的事,谁让你在这儿掺和来着?给我滚出去”
许掌柜吓得朝后倒退半步,一溜烟地跑走了。谷沁芳转而又对姚织锦道:“对了,你既然来到京城,又有何打算?那支金钗你不喜欢吗,为何要卖?”
姚织锦看了看她,软声道:“二小姐您锦衣玉食,自然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烦扰。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年龄也不大,身上若没两个钱,在京城之中,如何能生活得下去?这支金钗,假如有可能,我真想一辈子留在身边,但我打算着要在京城开一间小小的饭馆,各处都得用钱,这才……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又遇上了你。”
谷沁芳眨巴了两下她那双圆眼睛,双掌一拍,笑道:“对呀,听说大嫂有孕期间,一直是你在照料她的饮食。你的厨艺那么好,又有那样新鲜的异能,开饭馆,一定能客似云来嗯,说起来,这生意我也很有兴趣,不如,我来开一间,你给我掌勺?”
姚织锦看着她摇了摇头:“二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锦儿也很想试试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开饭馆一直都是我的心愿,去您的店里掌勺,我怕时间一长,我的心就懒了。”
“唔,也对。”谷沁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儿,总比不上自家生意来的自由,我能理解。那……不如这么着,这支金钗你依原样留着,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做本儿,好不好?”
“不用了,不用了,二小姐,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姚织锦慌忙摇手。
“锦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从前也是一户人家的小姐,虽是庶出,生活却也无忧无虑,要不是因为我爹……你不会落到给人做丫头任人使唤的地步。你不单不埋怨,还悉心照料我家人,若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这五十两银子,就算我代表谷家给你的一点补偿,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你开一间小小的饭馆。我在这桐安城里没什么朋友,以后闲来无事,还要经常去你那里混饭吃,到那时,你别把我赶出来,就行了”
“这……”姚织锦还在犹豫,谷沁芳却已经让丫头拿出了几锭银子,格外还有几串钱,道:“你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多钱回去不安全,我一会儿叫人送你一起回去,好吗?”。
姚织锦心中感慨万千。谷元亨身上背了不知多少人命官司,最终死于凌十三的剑下也是咎由自取,他这三个儿女,却明里暗里给了自己不少帮助,总算是没长歪。她知道推拒不了,只得冲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礼,道:“如此,锦儿便多谢二小姐,今后那小饭馆开起来赚了钱,我必将连本带利还给您的。”
谷沁芳呵呵一笑,推了她一把:“到时候你要是生意好,不用你说,我自会上门讨要利息,还要坐着白吃白喝,抵死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