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云萝一出屋子,便瞧见苏渔一身白衣,飘然若尘,随意站在院落里瞅着桂花树发呆,听得云萝的呼声,才缓缓回过神来,朝着云萝露出温润如玉的笑靥,连笑声都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苏渔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桂花树,指节修长若竹,一脸趣味的询问,“表妹喜欢桂花?”
云萝愣了愣,云玉函指着桂树答道,“表哥,你怎么知道的?”他好佩服渔表哥呀,见到阿姐院子里的桂树就知道阿姐喜欢桂花,嗯,他越来越喜欢这个表哥了。
“是啊,表哥,阿萝很喜欢桂花树。”云萝有些慢半拍的答了句,眼睛看着苏渔,心里有些淡淡的欢喜。
“表哥是猜的。”苏渔上前几步,来到云萝和云玉函跟前,伸手轻抚着云玉函的脑袋,温和的说道。云玉函的身子一顿,然后便是欢喜的笑,渔表哥的手好温暖,他觉得心里也暖融融的,表哥的声音也那么好听,像是春天的暖风,吹得人舒服极了。
云萝笑眯眯的看着,把苏渔引到桂花树下得石桌旁,三人都在桌子上面坐了下来。
“表哥喜欢桂花吗?”。云萝端起墨香送上来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眼睫轻覆,很是享受的细细体味了一番,才抬眼瞧着苏渔,很是好奇的问道。
“喜欢,而且特别喜欢,有一首诗描写的桂花特别好,是这么写的。”苏渔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面,像是个老夫子一般,摇头晃脑的念道,“家本巫山阳,归去路何长。叙言情未尽,采菉已盈筐。桑榆日反映,物色盈高冈。下有碧流水,上有丹桂香。桂枝不须折,碧流清且洁。”
“好诗”云萝听了拍手称好,也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裳,团团作揖施礼,笑着道,“小妹也有一诗,很是喜欢,念来与表哥一听?”
苏渔颔首点头,云玉函也一脸兴奋地坐在石桌边,望望阿姐,瞧瞧表哥,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他也要和阿姐表哥一样,诗句拈手即来,朗朗上口。
云萝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直起身子,念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云萝和苏渔两人对视一眼,很是默契的笑了起来。苏渔眉头微挑,赞叹道,“表妹,这首词是你作的吗?写得太好了。”
云萝脸上一愣,吐了吐舌头,含糊道,“当然不是了,这首词是我在爹爹书房里看书的时候,在一本旧词集里随意翻到的,当时觉得写得很好,就背了下来,如今那本旧词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苏渔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是没有相信。不过,表妹既然那么说,肯定是有缘故的,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的道理。谁都会有不想说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也不好。有时候,难得糊涂。
趴在桌子上的云玉函,瞧着阿姐,脸上若有所思。这是打什么哑谜,这词到底有什么蹊跷的?他到底是年幼,只觉得阿姐念得词很好听很舒服,却没有感受到词中那股别致的心绪,那股别致的柔性美。
“哈哈,表妹,昨儿晚上我听了一夜的雨声,今儿早上又听了表妹的一曲琴曲和小曲一剪梅,不由让我想起昨夜雨打芭蕉,满院的残迹堆积的景象。”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苏渔耳畔似乎有美妙的歌声萦绕,妙极,果然妙极了。
“表哥谬赞了,阿萝区区微末之技,不值一提。”云萝螓首微垂,被苏渔夸得脸色羞红,她早上只是昨夜侧夜未眠,听了一夜的雨声,才有感而发,弹奏了一曲。
“表妹,今儿你唱的那曲一剪梅,曲调别致,表哥孤陋寡闻,闻所未闻,想要请教下表妹,那曲子是何地的腔调,听着有些像江南的吴侬软语,可是细细品味一番,又不是那种全然的柔。”苏渔复又坐下,脸上有些迷惑的对云萝询问道。
云萝心里一惊,自己这表哥也忒变态了吧,这也能听得出来?自己唱一剪梅时,用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调调,你一个老古董当然没有听过了。但是转念一想,又想起自己如今也是个老古董,不由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要再轻易露出不同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能人异士的,小心一不小心失足,再也爬不起来了。
云萝思量了一番,才斟酌着说道,“说来惭愧,这是表妹平时无事,自娱自乐谱的曲子,难得入了表哥的青眼,真是阿萝的荣幸。”原谅她的胡编乱造吧,先过了苏渔表哥这关再说。
“哦,原来是这样。表妹真是有才,表哥甘拜下风。”苏渔长长一揖到底,很是真诚的说道。云萝脸皮厚得,心中稍稍愧疚了会,便糊弄过去了。
“表哥,你这次随姑姑上京里,是不是为了考取功名来的?”云萝很是佩服苏渔这种有才又心中自有丘壑的才子,不同于一般的白面书生,表哥苏渔一看就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当然,也很有心机,但是就她这番接触来看,表哥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
只是,人心隔肚皮,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还是要经过长时间相处,才知个中品性。但是,不容否定的是,苏渔给云萝乃至云玉函的印象都非常不错。
苏渔脸上有过一瞬的尴尬,可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恢复如初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是随意的侧坐着,眼神飘到一旁的桂花树上,感慨道,“是啊。人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家虽说是百年世家大族,可是蛀虫也不少。父亲去了,我又没有功名在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的那些觊觎我父亲家财的那些叔伯们哪里会怕我?更别提我母亲了。母亲没有法子,才带着我和小妹一起投靠京里外祖家来了。”
苏渔虽然一直是笑着的,而且好像他口中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般,很是淡然的模样,这样的表哥,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可是云萝和云玉函却都看得出来,他眼底深处的涩然和无奈。而且云萝可以想见,那些叔伯们丑恶的嘴脸,无耻的言行。人,是这个世界最最善良无私的,也是最最无情贪婪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是如此。
人性,太过复杂。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无私到豁出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的利益,残忍的对待其他一切阻碍她孩子前途的人。
云萝望着苏渔,表哥以前肯定也曾经是一名无忧无虑的少年公子哥吧,也曾经如那个百里溪一般,和朋友诗酒论画,放浪形骸吧。只是,姑父的的去世,让他还有些稚女敕的肩膀扛起了家的重担,逼迫的他不得不成长吧。这样的成长,是谁也不愿经历的吧。只是,这样的痛苦,却是表哥必须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