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的江湖 第六章 绝世独立逍遥郎

作者 : 嘉嘉默

“清风,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跟本公子玩几把”逍遥公子一副不逢对手的模样,连连向叫清风的少年催促。

少年笑容明亮,抱歉地说:“我们主子出去了。逍遥公子就先歇息下,等主子回来我就去请。”说罢,推开一扇雅间的门,利索地收拾妥当,替纤纤斟满茶水,声音清脆:“公子慢用。”

吉祥赌坊是纤纤一直喜欢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热闹,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不息。她逍遥公子的名号就是从这里传遍半个雁城的。最重要的是,它的老板——夜十三——是个神秘的人物。纤纤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她只记得他银色的面具,和面具背后风轻云淡的笑声。

窗外已是落木萧萧的秋季,纤纤忽然发觉日子过得好快。还有的,就是现在莫名而来的烦躁,就像这个时日的秋雨一般缠缠绵绵,却似乎是无穷无极地恼人。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纤纤不喜欢读书,脑子里却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宴澈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答应过她,带她去看海棠花。

纤纤出神地想着,冷不丁被来人吓了一跳,茶盏里的茶水忽地向外倾洒了几许,叫道:“玄天?你怎么来了?你们公子呢?”

那个叫玄天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自斟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像是八百年没见过水似的。在稍稍安顿下紊乱的气机后,才抬头展颜笑道:“小姐呀小姐,找到您可真不容易呀,玄天我跑遍了大半个雁城了都,遇到侯府的人也不好打听……”

剩下的话语硬生生被纤纤哀怨的眼神堵了回去,玄天立刻会意。他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拖起了长长的音调,煞有介事地缓缓作揖问道:“逍遥公子,最近可好?”

纤纤好笑地瞪着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问道:“少贫了,玄天,你家公子呢?”

玄天好似没想到纤纤会问这么个问题,他偷偷瞄了门外一眼,一脸的神秘兮兮。

“小姐,说了你可别生气呐。”玄天低声向纤纤说道,“公子前些天刚从北虞国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美貌的姑娘……”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纤纤噌地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桌上的茶杯被她带落,砰然碎了一地。

看着纤纤如此激动的反应,玄天眨了眨眼睛,继续不动声色地说:“据说是北虞国的郡主,生得可是国色天香呢。我看公子十有八九被迷住了,现在正陪着苏姑娘赏花呢。唉,说的也是,除了纤纤小姐,公子倒是很少如此这般对待一个女子。”

纤纤古怪地乜了玄天一眼,闷声问道:“他们在赏花?”

玄天瞥见纤纤深深凝起的眉,意识到自己定然没有虚行,便识趣地打住了玩笑,神情严肃,好似在极其不情愿地透露一个秘密。

“公子和苏姑娘,在君且醉……赏花。”

君且醉,雁城有钱人风流消遣的风月场所,名ji花魁争奇斗艳,明明是个烟柳地,却偏偏风雅的很,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纤纤的眼眸中瞬时燃烧起两簇熊熊的火焰,想来宴澈倒真是放得开啊,竟然带着堂堂北虞国郡主去青楼赏花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砰地一声推开窗子,弯身一脚踏上栏杆,施展开“落花无声”向君且醉急速掠去。

雁城有一道护城河,名为弱水,宛如一条玉带,蜿蜒围绕了半个城池。而因袁素素而名气远扬的君且醉,就临河而坐。它的楼后,弱水之上,有一座绵延了数里的沙洲,春夏秋冬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奇异花朵,隔着半条宽广的弱水就可问道浓郁的花香。只不过,那个沙洲是君且醉的地盘,被卧虎藏龙的高手把守着,外人休想进去半步,更别说涉河去赏花了。

看着在深秋依旧繁花满地、热闹非凡的君且醉,纤纤站在君且醉的门口,心里忽然生了微微的怯意。

进,还是不进?

正在犹豫之际,玄天和兰汀一路追来了。一向闹腾的玄天,此时倒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小姐,我们进还是不进呢?”

纤纤凝眉,没有作声。

兰汀生气地一把将玄天推上前,朗声道:“我们家小姐怎么可以进这种场合?你家公子在里面,当然是你进了,我们在外面等着。对不对,公子?”

君且醉的楼上半依着几对花容月貌的姑娘,慵懒而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一个身着粉色衣服的姑娘,伸手摘了楼前花树上一朵白花,对纤纤巧笑嫣然,高声喊道:“公子,进来坐坐可好呀?”

纤纤望着楼上那姑娘盈然一笑,转过头来,对兰汀和玄天缓缓道:“不,既然来了,咱们也进去瞧一瞧,何妨呢?”

这君且醉,果然不同一般。富丽堂皇的金色建筑,各色花朵幔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高台,有四个着白色茉莉烟罗软纱的姑娘翩翩起舞。虽是风云之地,却也不是那么的俗不可耐的之所。

刚缓步进来,便有一个浅蓝色衣裙的女子轻浅地依偎过来,声细如线:“小女晴雪,看公子徘徊在门口好久了,莫非是第一次来咱们君且醉?”

纤纤淡定地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晴雪?莫不是‘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样刀’的那个晴雪?”

女子一愣,然后妩媚地笑起来,极尽风情:“公子真是好文采,倒是极少人知道晴雪名字的来处呢。”

纤纤轻轻揽过女子雪肩时,煞是吓了玄天兰汀一个激灵,看来纤纤为了找到宴澈真的真的勇往直前了啊。

玄天想咧嘴偷笑,被兰汀一记冷眼给瞪了回去。

纤纤不漏声色地在女子耳边轻声软语道:“在下向姑娘打听一个人可否?”

晴雪警觉地望了他们三人一眼,声音不由得迟疑起来:“原来公子是来找人的啊。”

“姑娘别误会,在下确实有事找朋友的。还望姑娘不要介意。”纤纤在晴雪的耳旁耐心地循循善诱道。

晴雪倒不是故意为难纤纤,而且,那句无意的“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样刀”为纤纤赢足了好感。

沉思良久,晴雪终于抬头说道:“那公子说说看。”

君且醉的人果然百里挑一啊。

纤纤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晴雪姑娘是否见过一位公子和一位姿色不凡的女子……”

话还没说完,晴雪便吃吃笑起来:“公子说笑吧,君且醉到处都是公子和绝子呢。”

纤纤一时语塞,也对,可总不能直接说“我来找宴澈”吧?这让宴澈知道她满烟柳花巷里寻凤栖山庄少主,岂不是很丢他的脸?纤纤正寻思怎样才更委婉而不失宴澈面子的时候,兰汀急急上前,爽直地打断晴雪的话:“我们家公子说的是凤栖山庄的少庄主宴澈”

像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大风瞬间冻结了一般,整个君且醉突然一阵近乎诡异的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黑云压城城欲摧啊纤纤感受四周复杂的神色,正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堵厚重的墙。

兰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身旁的玄天一副要杀了她泄愤的神情,兰汀拉了拉纤纤的衣袖,小声问道:“公子,我说错什么了么?”

纤纤正想怎么补救一下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探出一个头来,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朝他们高声说:“我们家主人请刚才寻人的公子到楼上一聚。”

一张床榻、一张紫檀木桌、一套茶具、一张楠木凳子、临窗放着一把七弦琴。

——这样的一间屋子,倒像是隐居深山的修士之所。

窗外河水波光粼粼,斜斜的阳光映照在水面上,像是泼墨一般温暖的感觉四下散来。几离微暖轻寒的夕阳破窗而来,在地上勾勒出镂空窗棂的雕花图案。

刚进门之时,纤纤并没有发觉屋内有人,她啧啧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顺手拨弄了三两下弦琴,差点忘了此行来的目的。

“逍遥好兴致。”慵懒的声音,像是刚刚睡醒一般,带着浓浓的倦意。纤纤蓦地回首,逆光的藤椅里竟然坐了一个人,不声不响,连一向警惕慎微的她都没有发觉。

那人温雅一笑,慢腾腾起身。他开口,依旧不紧不慢:“逍遥,你怎么来了?”他走进温暖的光线里,懒散地依靠着窗子上,斜眼看着纤纤。

纤纤吃惊地望着他脸上那张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面具,失声道:“大哥?怎么你,你是君且醉的老板?”夜十三缓步走到纤纤跟前,背手负立,遥遥望着弱水一江盎然春色。他莞尔一笑,一双修长的眸子细细地凝住了纤纤,似乎对于她的出现并没有什么大的惊诧:“是啊,我知道逍遥是从不肯进这些莺花巷的,不是么?”

纤纤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逍遥不知道你就是这儿的主子嘛要不然,我早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了”夜十三轻笑一声,摇头喟叹道:“‘空谷幽兰袁素素,翩若惊鸿逍遥郎’,看来,逍遥你的风流倜傥跟素素真的是不相上下呀”

“大哥啊,”纤纤直觉得脸颊一热,赶紧逃开了夜十三微笑着注视的目光,缓声问道:“我来找宴澈。”

男子嫣然一笑,水墨氤氲的眸中,沉淀了一层细碎的光泽。“逍遥是晏少主的什么人?”

“朋友。”

“哦?朋友。”他似乎并不在意纤纤说些什么,只是望着窗外美不胜收的风景,风轻云淡地道:“晏少主和朋友在对面的船上赏花。”

纤纤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行在水上摇摇晃晃飘荡的画舫,心底的怒火已经几欲翻涌而出。她颦蹙着娥眉,似乎在寻思要不要破窗而出揪出宴澈这祸害。就在此时,从船舱里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人。他迎着徐徐的秋风,长身而立。手执一柄紫竹箫,优雅清脆的声音在空气里层层荡漾开来,声声泠泠。

纤纤不由得一愣,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夜十三忽然拨弄了一声琴弦,船上的箫声戛然而止,那人逆着纤纤的目光望过来。倾夜乘似乎认得她。紧接着,便从船舱内走出三个人影。

隔着虽远,但纤纤依旧认得出来,其中一个女子是那日陪随倾夜乘的,还有一抹白色是宴澈,而那个一身繁杂色彩的娇俏身影,纤纤就不得而知了。心底的怒气早已无处遁形,如弱水一般只剩下一片苍茫。纤纤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转身对夜十三说道:“大哥,逍遥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夜十三饶有兴趣地望了她一眼,抬起狭长的眼眸,悠然地吐出两个字:“不送。”

楼下,兰汀坐立不安地跟玄天说着什么,而玄天则是一副心不在焉却暗自得意的神情,看的纤纤直想踹他。兰汀见纤纤终于下楼了,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赶紧上前问道哦:“公子找到宴公子了么?”纤纤没有答话,脸色有些难看。瞥见兰汀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纤纤忽地莞尔一笑,轻声道:“怕什么,我只不过赏了一番景色罢了,的确赏心悦目的很呢。玄天,这次你立功最大,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气恼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纤纤看见玄天望着门口,不安地叫了一声:“公子……”心里顿时波涛云涌,今日的收获颇丰啊。

纤纤和宴澈四目相对,她并没有细想宴澈眸中复杂地神色到底是什么,余光却不住地将宴澈身边轻浅地依偎着他的女子纳进眼底。

她的胸前是一抹红缎裹胸,大多牡丹鹅黄烟罗纱,下束五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乌黑的长发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凤凰簪,额上细细缀着一串白色梅花流苏。肤如凝脂的脸上略施粉黛,剪水双瞳,销尽了铅华。

原来,她就是宴澈从北虞带回来的女子啊。果然沉鱼落雁、可人的很啊。

好,好的很,纤纤只觉得胸中一片湿热,她仰起头对宴澈灿烂一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宴公子可不要告密呐。兰汀,走了”

纤纤觉得自己的戏做到了份上,像是从来没有注意到他身侧的美人,也没有原先预想的一般腥风血雨,只是极淡极淡的玩笑。说完了,她还是她南宫纤纤,还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逍遥公子。

兰汀默不作声地低头紧紧跟上去,玄天也一脸沉默地看着纤纤离去的身影。

宴澈从来都不担忧纤纤的张牙舞爪的愤怒,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活泼洒月兑,她的霸道猖狂。只是,方才,那个明明不想却依然明媚璀璨的笑容,一瞬间让他觉得,他们好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遥遥看不真切彼此的模样。

他有些恼怒,这不清不明的,纤纤怎么就知道他来了君且醉了呢宴澈转过身去看玄天,只见他装模作样地喝着茶水,在宴澈气势凛冽的目光里,手却不住地抖了抖。

出了君且醉,纤纤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了下来。她骗谁都骗不过自己。从小就跟着宴澈一起混吃混喝,逍遥乐道。他是她的半壁江山,是她自小就依赖的天下。

他说,纤纤,不如你就叫逍遥公子吧,你这副逍遥快活的样子,若是被伯父看到了,非拿我是问不可。她记得他说这话时,黑亮的眼眸里快要溢出的宠溺。他温柔的笑,他风轻云淡的话语,他眉眼间满满的疼惜,她都记得。

他给的宠溺和疼爱,她不想与他人分享。那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女子,怎么就可以站在他身边,宴澈怎么就可以陪她赏花弄月的,走连自己都不曾走过的路呢?她不许,宴澈是她一个人的,只要她南宫纤纤不肯退让的,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一样大张旗鼓地速战速决

“逍遥公子。”

纤纤的泪痕还残留在眼角,听道背后有人叫她,恍惚地抬起眼眸,一个周身漆黑的人,立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枯叶翩翩,像只只折翼的蝴蝶。

纤纤心里暗暗叫苦,衰啊,衰到家了啊她收起眼睛里的微微酸涩,绽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天真而明朗,她远远望着倾夜乘,笑叹道:“你轻功不错呐。”

明明是个不错的赞美之词,倾夜乘的眼眸里,却蓦地像是下了一层厚厚的秋霜。纤纤颤巍巍地感受着他周身冰冷的气场,仓皇间,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开始。

倾夜乘皱着眉头,凝住她,看着她不知所措间掺杂着难过的样子,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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