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澈望着纤纤绝尘离去的身影,气恼地攥紧了苍白的手指。
就算苏叶中的是无影针,就算两个信誓旦旦的证人说那个人的身影样貌像极了纤纤,就算全天下都以为是纤纤,他也该信任她的,不是么?怎么脑袋被驴踢了,就说了那么一番铁证如山般的话呢?
夜色滚滚流动,宴澈慢慢蹙起了眉。
“宴公子?您怎么半夜三更来了?出什么事了?”
“小姐呢?纤纤还好么?”
兰汀错愕地望着宴澈紧张而阴郁的面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然:“小姐出去了吗?我……我这就去看看小姐。”
“兰汀,”宴澈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纤纤的紧闭的房门,叹口气,缓缓说道:“看到小姐平安就好……不要告诉她我来了。”
兰汀应承了一声,快步去了纤纤的房间,宴澈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只是干了些什么事儿啊,才安顿了些时间,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过安稳日子么?
“公子,小姐安好。”看着宴澈安心地松了口气,兰汀纳闷地问道:“小姐是去山庄看望公子了么?”见宴澈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兰汀抿嘴一笑:“怕是小姐和公子拌嘴了吧?”
兰汀为宴澈重新斟满茶水,自顾自地说:“公子不知道,这些天老爷不许小姐出门,连山庄都不许小姐去。小姐怕公子出了什么事,才半夜三更一个人去了山庄。小姐只是气不过公子有些天没来陪她了……”
兰汀的话,像是细细的针密密匝匝地插进宴澈心底的深处。他想起她仰起头明朗璀璨的笑,她像只小兽一样受伤的眼神,她的肆无忌惮,她的骄傲倔强。宴澈气恼而头疼地一拂袖,走出房门,他要跟纤纤解释清楚,要不然依她的性子,她宁愿老死也不跟他往来。
刚出静好院的门口,一支火光倏忽窜上深沉的夜空,在高高的夜幕里四下崩裂开来。宴澈的脸色一瞬间凝重起来。
——那是凤栖山庄紧急的信号灯。
宴澈不得不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飘渺的话散在地上:“照顾好小姐,我明天来看她。”
凤栖山庄仍是重重森严的戒备,宴澈疾步过来,一把捞起怏怏不快的玄天,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爹呢?”
玄天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随口道:“庄主好着呢,能有什么大事啊,郡主醒了呗。一直哭哭啼啼地要见公子。翻了整个山庄没见公子的人,她又不依,再说了,公子不是对郡主一向是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的么?……”
宴澈稍稍安顿的心被玄天几句漫不经心的话惹得怒火蹭蹭直冒:“玄天你是不是想滚回君且醉守着‘醉花阴’了?”
听到宴澈气急败坏的声音,眼看着主子就要发怒了,玄天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神情,讨好地笑道:“公子公子,玄天这不是担心纤纤小姐嘛。公子你看啊,苏郡主这铁定是赖上公子了不是?要不然她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西楚,随公子住进了山庄,还非要住进行云阁。还有那无影针,说不定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呢”
“玄天”宴澈愠怒的声音破空打断了玄天的滔滔大论:“她是北虞国郡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这么不堪的人了?再者,无影针有剧毒,她有什么样的理由这样不要命?”宴澈凝着眉,口气不容置喙,“记住,以后在这样无礼,休怪我让你滚回君且醉了”
玄天委屈地跟在宴澈身后,小声嘀咕道:“纤纤小姐住咱这儿,虽然闹腾点,那可是人人都乐呵呵的。郡主就是一座金佛,摆那儿,别人不说,可玄天知道,就是一个特有心计的主子,我们小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玄天嘟嘟哝哝地随着宴澈走远了。
黑色浮动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转身朝行云阁跑去。
见到宴澈,苏叶的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下来,哭的玄天一阵拧眉。“宴大哥苏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正谓是佳人梨花带雨惹人怜,宴澈却装作不解风情般,尴尬地摆摆手,客气地说道:“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是我们凤栖山庄的贵客,若有差池,我怎么向倾大人交代呢。”
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呀,玄天在心里暗暗笑道,公子倒不是一块一般的木头啊。
“公子可曾抓住凶手?”一直服侍在苏叶身侧的丫鬟忽然开口问道。
“阿琼住嘴”苏叶喝住了丫头,转过脸去看着宴澈满目沉闷,垂下修长的睫毛,声音黯淡:“只当是苏叶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暗算,以后也休要提起这件事了。”
“可是郡主……”
“好了,别说了。”苏叶忽然抬起一汪秋水般波光闪动的眼眸望着宴澈,楚楚道:“多亏了公子,苏叶才得以平安,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公子不必非要为苏叶讨什么公道……”
她的每一句话里都缠绕着宴澈,玄天听的头皮一阵发麻。察觉到宴澈微微的动容,玄天很是机灵地接过了苏叶的话:“郡主说的这是甚么话,我们公子一定会查清出事情的真相的,对不对公子?”
“呃,对,”宴澈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掠了玄天一眼,缓缓道,“这是当然,郡主好生休息吧,虽然解了针毒,但正气耗伤太过,郡主还是早些安歇吧。”
油灯芯挣扎着跳跃了一下,昏黄的光影在房间里错落明灭,宽敞的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暗室,仿佛有什么东西埋藏在这些暗影的深处,在一丝风拂过,那些躁动不安的气息有摇摇晃晃起来。
在宴澈的房间里,玄天迟疑地问道:“公子,你相信他们的话么?你也觉得是纤纤小姐吗?”。
宴澈眼眸不经意地淡了淡,他转过去,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地阴影。
“虽然有人证有物证,而且纤纤恰好在事后又出现在了行云阁,可……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玄天敛了敛眉,满心气恼那些人信口胡诌的话。他心直口快地说:“小姐只见过郡主一面,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人灭口呢?我看倒像是栽赃嫁祸”
灯火烛影下,宴澈长身立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背影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是啊,到底谁要借纤纤之手,除掉郡主呢?”
玄天哑了半晌,犹疑不定地望着桌上被风吹的闪烁不停的油灯,小声道:“公子不要怪玄天多嘴。虽然我看不惯郡主,说了些气话让公子很生气,但这毕竟关乎公子和纤纤小姐。玄天打小和公子小姐一起长大,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纤纤小姐。”
玄天决绝的话,让宴澈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僵。
一阵秋风破窗而来,和着浓浓夜色,轻轻巧巧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