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楼。
醒来的一刹那,纤纤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檀木香味。纤纤撑起沉重的身子,挣扎着想要做起来。这时,才发现,肩上的伤口早已被包扎好了,传来阵阵麻木的疼。
一个着了红衣的小丫头,听闻帐中的声响,快步走过去,掀开帷幔,露出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小姐,你醒了?”发觉纤纤要起身,小丫头连忙上前扶衬:“昨夜里,我们主人急匆匆带小姐回来的时候,把词儿吓了一跳呢。”
纤纤颦眉,望着小丫头清秀的眉目,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小怜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望着纤纤,“主人是救小姐回来的啊,还让词儿好生照顾小姐呢。”
纤纤无奈地扯扯嘴角:“那,你家主人呢?”
“主人一早就去了纳川府,说是给侯爷夫人报个平安,让小姐安心休息。”词儿眨眨眼睛,忍不住问道:“小姐是我家主人的心上人么?”
纤纤愣住,心上人?可是,她连她家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嗯,不是。”她尽量将语气放轻缓,可词儿还是一副惋惜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失望:“可是,小姐好像是主人的心上人啊,昨天主人回来的时候……”
“词儿”一声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词儿望着来人,霎时住了嘴,低下脑袋来,默不作声。
纤纤抬眸,倾夜乘一脸寒意弥漫地站在门口,不辨表情地望着她。
不说话的人,从来都是不好惹的。
纤纤尴尬地干咳一声,咧嘴笑道:“原来词儿说的主人是倾大人啊……”
没人应答她,纤纤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僵硬地笑道:“那个,倾大人,谢谢你。”
独角戏还没唱完,纤纤便听见倾夜乘冷梆梆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词儿,好生照顾南宫小姐。”
纤纤连连摆手,强笑道:“不用不用,我回府就行了,不碍事的。”
沉默,沉默。倾夜乘一脸阴郁地凝住纤纤,纤纤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冷风直直吹过。半晌,纤纤开口,讪讪地问道:“那,倾大人,你说怎么办?”
倾夜乘斜斜地乜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表情:“我已告知你爹娘,你,就专心在这里养伤好了。”
日子倒也过得快,转眼间十月份了。北方的天气渐渐变得有些清冷。路边的萧萧落木,连着漫漫的衰草,蓦地就让人多了几分伤怀。
纤纤安静地沐浴在阳光里,黄昏的日光微微有些过分的柔软和发白,就像一束束发白却无缘无故地泛着微黄的绸缎子。纤纤原本清明的心,蓦然翻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好像这十九年里,在她不易察觉的时候,有些深入骨髓般熟悉的东西忽然就变了。可到底是什么,她却也说不上来了。
她唯一想通的,就是宴澈,只是因为依赖的太多、肆无忌惮地要求了太多,才以为风雨不变的城池不会老去。
那晚,她在转过身后低声念了一句:“宴澈,我南宫纤纤跟你,从此恩断义绝。”她声音低微,自己都恍惚,他自是没有听到。况且那句话,原本就是一时的愤恨。
如今,她不怕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而是害怕,他所遇到的女子,并非寻常人。
在流云谷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其间倒是回过家一次,可爹爹竟莫名其妙地要将她许配给什么北虞国三皇子。而娘亲只道绛云楼是个养伤的好地方,拜托倾夜乘照顾好纤纤,竟也没有多说什么。
纤纤负气之下,想要去幽冥洞去寻师父,却不料师父早就去西城严寒之地寻找奇珍草药去了,纤纤自讨了没趣,就决然地回了绛云楼。
临行前,娘亲特意叮嘱兰汀好生照顾纤纤,几乎是有些恋恋不舍了。纤纤赌气地对娘亲撒娇道:“娘亲,要不是爹爹莫名其妙地要将女儿嫁给什么北虞三皇子,女儿就不用躲到绛云楼去了娘亲,娘亲你就劝劝爹爹嘛,女儿还不想出嫁呢”
廖氏只是怜爱地模模纤纤的长发,软语道:“好好照顾自己。”
纤纤不明白,为何一向纵容疼爱自己的娘亲,都要她仓促潦草地嫁到偏远的北虞去,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要嫁的人是何面目品性
纤纤满脸的不情愿,她依偎着娘亲,声音楚楚可怜:“娘亲纤纤是决意不肯嫁的”
廖氏笑而不语,催促兰汀和纤纤及早赶路。兰汀似乎有些不情愿离开侯府,她少有地低头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言。
纤纤看了看兰汀,顿了顿,又道:“兰汀不如留下来吧,照顾好娘亲。我在流云谷也有人照顾,娘亲想纤纤的话,还有兰汀陪着。等爹爹相通了,我就回来。”
兰汀抬头,眸子里一热,差点哭了出来。她强忍下眼泪,展颜笑道:“对对,我留下来照顾侯爷夫人,要不让兰汀离开侯府,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纤纤佯装嗔怒地点了点兰汀的鼻子,笑道:“你个鬼灵精怪的兰汀,亲娘亲,却不亲我了。”
兰汀借着躲闪开纤纤嬉闹的空当,不易察觉地将一丝酸楚敛在了眸底,她看见夫人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她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