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的江湖 第四十三章 花折

作者 : 嘉嘉默

幕流景的府邸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王爷奢华的风格,倒是清雅别致世外桃源的很。

整座凤朔王府以奇特的格局分布,坐落在弱水河所形成的一个巨大的湖泊上。但凡除了生长着花花草草的土地,一座奢华辉煌的安宁殿用来接待皇族的人物,其余的聚客、宴会、寝室之属均建筑在高高的水榭之上。

在深秋之际的青天白日里,清澈宁静的水面上长满了的各种类属的水莲,大朵大朵不同色泽的花开在重重叠叠的叶子中间,端的个雅致清幽。水畔有摇曳的青色水草在柔软摇晃,迎着一离离的斜阳几近透明纯粹的绿色。各个季节娇艳不败的花树,在微风中招摇飘落,薄薄的花瓣在小径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一人走过,满身落雪香。

倾夜乘第一次到幕流景的凤朔王府,以前是因为私下的关系,更是怕泄露一丝一毫有关于他们身份的蛛丝马迹。

今日一路策马过来,倾夜乘已在心里揣测了一番凤朔王府的模样。依照幕流景逍遥自在的品性,他猜也猜得出,定然会有弯曲幽深的交错阡陌,换言之,幕流景非得将他的凤朔王府修筑成另一处花团簇拥的沙洲不可。

倾夜乘随着一个带路的小丫头走着,看着高高挂起的风灯和大红色的灯笼缀着花草树木、屋檐门前,像是热闹的上元节花灯会似的。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倾夜乘嗅着时而馥郁浓烈时而随风散去的香味,心里暗暗睥睨幕流景:如此天性浪漫的一个人,真不知道他在官场上得藏得多深沉啊。“纤纤,你这可是第一次来我凤朔王府,怎么样?是不是大有陶渊明的风范?”明晃晃的灯光里,幕流景闲情自在地玩弄着折扇,望着临窗而立的纤纤,毫不客气地自我欣赏道。

“的确,大哥,若你不是皇子,倒可是得去做逍遥隐者了。”望着悠悠晃晃的蜡烛在水里飘来飘去,纤纤的眼前却蓦地出现了宴澈的影子。

——他们也曾有过这般的对话。

那时候是中元节,宴澈拉着她偷偷跑出侯府,跑到人海喧闹的大街上闹腾了一番,又跟随大家一起在弱水河畔放逐莲花灯。他的眼睛璀璨如星辰,看着欢喜如孩童一般的纤纤,忽然说:“纤纤,你那么喜欢青山绿水的日子,不如以后我们隐居深山吧。”

他的眼睛很亮。或许多少年过去后,她会慢慢忘记他的剑眉唇角,忘记他曾经说过的话,只那双璀璨如星河的眸子,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怀的。

“纤纤,想什么呢?”幕流景的声音破空传来,打断了纤纤遥遥无根的思绪。

一阵冷风带来了纤纤熟悉的味道,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在抬眸的刹那,她便瞥见了一脸高深莫测的倾夜乘,正在不徐不急地朝他们走来。

“呦,稀客呀”幕流景顺着纤纤的目光望去,看到倾夜乘难得穿着了一身闲适的衣袍,浑身凛冽凌厉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下来,在这烛火摇晃中,竟也萌生了几分轻轻浅浅的温泽。

幕流景就在倾夜乘落座的刹那,忽然意识到,自己安稳的日子或许并不多了。

果然,倾夜乘一进来,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景,你的凤朔王府跟君且醉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诡异了,认识倾夜乘这么多年来,幕流景是第一次听到冰块说了这么多无关主题的话,而且还带着一个那么温润悠然的笑。

“是呀,”幕流景忽然无比惆怅地说,“如果可以,我倒想直接搬进梅花谷,不问世事。”

纤纤就幕流景说完这句话后,不由得抬头望了他一眼。一直当他是个左右逢源,就算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也可以悠然自得的人,可是说着远离尘世隐居生活,他的语气落在纤纤的心底忽地就沉重了几分。

夜已深了,纤纤这些天有些累。事隔这么久了,她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常常半夜三更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湿透了亵衣。她便不得不起身去屋外走走,经受着冷风的吹拂,她才略略从方才的梦中缓过神来。

纤纤告辞早些回房休息了,幕流景还在莲花阁与倾夜乘商议军队的安置问题。

北虞的队伍当然要回北虞,只是,南宫邱堂在世的时候,曾和倾夜乘联手训练了诛鹰,中间拔了西楚和北虞最精锐的一干人,有着极强的纪律性和极为苛刻的生存能力。

在皇宫一战后,诛鹰的队伍已经缩小了一半,只剩下十六个依旧可以执行命令的人。

幕流景垂着眸子不说话,他好像压根没有想过解散诛鹰。但似乎,诛鹰已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倾夜乘自顾自地坐着,不时起身向窗子外望几眼,阴郁而不易察觉地闷重让幕流景不由得皱了皱眉。

相对沉默了半晌,倾夜乘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说道:“要不然,依旧让诛鹰秘密散在着,如果有一天需要了,再召集起来。”

幕流景挑了挑修长的眉,幽幽问道:“散在着?”

“对,就以我们曾经的‘梅花令’为记,让他们回各自的老家。如若哪天需要诛鹰出现,再以‘主上梅花’即可召集。这,算是个上策了。”

倾夜乘的话像一阵风低旋吹向幕流景,他疏离淡漠的神情一直都不曾改变,幕流景却依旧觉得,眼前的倾夜乘似乎有些心浮气躁,像一只被围困久了的兽,在不经意间就会发出了几声沉沉的嘶吼,看的幕流景心里也有些陌生。

“的确是个上策啊”幕流景低声叹了一口气,望着遥遥不定的烛火,心里蓦地翻腾起了一股不深不浅的凉意。

真是深秋了啊,虽然这凤朔王府一直像是生长在夏木成荫的季节里,但终究敌不过光阴嘶嘶地从眼前流走,或许,明日,便是一番落木萧萧的景象了。

“倾,”幕流景也不躲避倾夜乘的疑惑的目光,逆着他的气场抬眸问道,“你这次回来,并不都是为了军队,对么?”

“是……我想带纤纤一起离开。”倾夜乘的话语清晰有力,却让幕流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不由得转过脸去看他。

倾夜乘依旧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但幕流景看得出,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讲出了这句话。倾夜乘不安的,怕是那些让宴澈也望尘莫及的情事了吧。

望着他略显单薄的眸光,幕流景心里蓦然一滞,却终究说不清明那在心底缠缠绕绕的,到底什么。聪明如斯,却也有对所不察的东西茫然不知的时候。幕流景的嘴角不由得挑起一抹奇特深邃的笑。

“哎,倾,”幕流景斜着一双桃花眼,忽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君且醉的头牌都跟你跑回了北虞,这我都不跟你计较。可纤纤,断然不行。”

听到幕流景的话,倾夜乘漆黑的眸子里瞬时激起了一阵诧异,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幕流景:“景……刚才,你说……不行?”

“对,是不行。”幕流景莞尔一笑,眼眸里映现出一片置身于湖光山色中的闲适。

“为什么?”几乎是立刻,倾夜乘的眼眸里倏然迸溅出了两道炽烈灼人的烈焰。

幕流景毫不在意倾夜乘愤然而起的追问,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南宫将军是我的恩人,他待我如同己出。如今南宫将军离世,我自然有代他照顾纤纤的责任。再者,纤纤叫我大哥,你定然是知晓的。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之说?”

听着幕流景风轻云淡的话,倾夜乘几乎想要抓狂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幕流景明知道他对纤纤的心意的啊又偏偏这么理直气壮地找出如此一番说辞,这不是明摆着跟他作对是什么?

倾夜乘气极而结,他紧紧盯着幕流景一副悠游自在的模样,原想反驳的话,却在他逻辑严密的话语里倏忽变得苍白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间抬眸漠然瞥了幕流景一眼,转过身去斩钉截铁道:“你我说了都不算,只要纤纤愿意,你这个大哥也做不了主。”

说完,也不看幕流景作何反应,便径直走出了莲花阁。任凭幕流景一个人在背后“哎哎”地叫着,倾夜乘头也不回地转了一个弯,消失在幕流景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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