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优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是怎么样的信任,让他如此坚定的下了这个决定?
自己……似乎谁也无法看透。
已经无法再继续这样的话题,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季优就已经作出了顺从命运的决定。本来就是抢占了别人命运的自己的不是,现在自然也是要承受这身体本来的命运。问问原因,只是想最后任性一次。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强迫自己挤出笑容让赵构放心,然后转过身,行至清风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有芙蓉花的花瓣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枯萎的样子像极了岙敛阁中被烧毁的樱花,昨日还灿烂的开放,现在已经无奈接受了化作尘埃的命运。赵构站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紧抿着嘴唇,看着渐行渐远的那道清瘦的背影,作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哎哟~”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然后季优的眼前一晃,就见旁边的茶树丛中掉出一个人来。说“掉”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夸张,因为那人现在正倒在地上,一副风一吹就会飘走的娇柔模样。
但季优显然被吓了一跳,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个少年抓住自己的裙角,“帝姬,昧、昧儿迷路了啊……”抬起头来的少年好看得很,身上似有若无的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袍子,之所以说是似有若无,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散漫,胸前的衣襟呈很大幅度的敞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
媚儿?季优惊了一下,怎么起这么个名字?而且…这个人到底是谁?
“帝姬…带昧儿回风昧轩吧。”那个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季优的尴尬,还是一味地将身体往季优的身上凑。
该怎么办?谁知道这是什么人。难道和然儿一样是……面首?季优觉得头疼得要命,不想继续和他纠缠,“让开。”
知昧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帝姬会这么对待自己,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季优也注意到自己可能有些言重,就弯下腰来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玩。”
说完就绕过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知昧还倒在地上,秀美的脸上也没有了刚刚娇媚的模样,倒是换上了一副不符合他的成熟,眼里一片波诡云谲。
心里根本无法恢复平静,太多太多的事情就像一捆捆的稻草,季优终于知道,就算是轻飘飘的稻草,太多了也会压垮人的。而现在的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季优才决定来找青澜,因为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只有青澜身上才有的那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自己莫名的心安。
“帝姬,请将手端平。”青澜轻轻的开口,他的身体还被绑在木枷上,只是因为季优的强烈要求,狱卒们才不甘不愿的将铁索换成了粗麻绳,也顺便给青澜换上了他一贯的白衣。所以现在的青澜虽然被束缚着,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一种旁人无法超越的云淡风轻。季优的脸红了红,顺从地将手腕放平了些。
“帝姬似有心事。”在季优对着复杂的琴弦嘈嘈切切了半晌仍无成效之后,青澜适时地换了一个话题。
季优的手一顿,“没有。”
“那就好。”青澜淡淡一笑,“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在此处这样一个脏乱之地弹琴已是不得已之举,假使帝姬无法用心一也,那更是无用之功。”
季优一愣,原来不是关心自己啊,又一转念,想起以前看的《红楼梦》里一段,不知怎么就放下了戒心,搞怪之心顿起,“师父,那么徒弟我是不是应该寻个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必须衣冠整齐,顺便盥了手?”
季优念的本是黛玉的一段,现在说起来,倒是和青澜的规矩如出一辙。
青澜好看的大眼睛眨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出声,“如此甚好,孺子可教。”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青澜现在的笑容,好像看了他那么多的微笑,只有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季优不由得有些出神。
青澜神色一敛,“青澜造次了,望帝姬惩罚。”
纳闷又仔细地回想一下,总算猜想到青澜大概是以为自己在因为那句“孺子可教”而生气。(这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拗口。OTL…)心里自然是不会欢喜,便说道:“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骄纵成性的野蛮帝姬?”
被问到的对方一言不发,半晌才道,“今日帝姬或许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逐客令,季优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别人已经不想跟你继续交流,那你干嘛还热脸贴别人的冷?忽略掉心里的那一丝丝不爽,利落的起身,“那我就告退了,不多时,我就会求父皇放了你,他再怎么狠心,也不会不答应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的要求吧?”
青澜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闪过,随即又很快消失,“多谢。”
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这个世界里,和以前那个世界没有什么区别,仍然没有人会帮自己争取一点点。抱着琴沿着台阶往上走,想要摆月兑这种让人心寒的黑暗。
可是,季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在外面的,竟是自己心底最不想见到的人。
说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又不免有些小肚鸡肠,但是季优实在是很嫉妒她,自己这个身体的亲姐妹——赵缨络。
赵缨络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煞是好看。再加上她的皮肤相对季优要稍好一些,两人站在一起,季优不免有些逊色。
好一个美人胚子。季优在心里这么感叹,但是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心里暗暗紧张,幸亏刚刚在来青澜这里之前一时兴起让清风将赵缨络的画像拿来看看,否则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赵缨络小声的开口。
“我们边走边谈吧。”季优慌张的打断她,看她的表情,似是要哭了,这是季优最见不得的,而且站在这里谈,自己心里也会觉得不自在。
赵缨络愣了一下,随后又乖乖地点点头,抬抬手让季优先行,季优也不欣赏古人推来拉去的客气劲,便拾步向前。
艮岳中的景色自是好看,但是现在两人都无甚欣赏的心思,正当季优在考虑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对方已经先自己一步。
“皇姐,缨络…缨络也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皇姐代我和亲是我没想到也不愿见到的场景。”语气仍是怯生生的,但是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季优心里明白,大老远来找自己,当然不是为了单纯地说这几句话,更何况,听她说话的语气,这两姐妹平日里的感情也不是很好的。于是便冷冷的,不开口,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皇姐,你会原谅缨络的吧?所以…所以,待皇姐和亲后,是不会在金主面前提起缨络的,对不对?”语气里是满满的哀求。
原来如此,是害怕带着怨气和亲的姐姐会忍不住报复,完颜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听说大宋还有一个更为美丽的帝姬没有奉献过来,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季优冷笑了一下,这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甘,也没有想过要拉上别人为自己陪葬,但是现在听她这样哀求自己,就好像自己恶毒地拿着一把刀逼着她跳火坑一样。是自己最讨厌的坏人形象。
“难道你一直认为我会说?”季优反问。
赵缨络的神色一滞,失去血色的嘴唇更是被咬得发白,像是在思考季优说的话里的真实含义,“皇姐…缨络是相信的皇姐的,缨络甚至可以为了皇姐去死,但是,我,我有了他的孩子。”说罢,一双本已无甚光彩的眼睛亮了许多,深深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挂着微笑,“我想生下他,哪怕是一个人抚养他,我也要生下他。”
不得不承认,季优的心软了,她脸上母性的温柔是假装不出来的,先前之所以会对自己种种试探,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这种想法,没有错啊。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不会怪你,换了是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季优看看一脸惊慌的赵缨络,接着说,“只是等到父皇他们想起来了,还是会追究孩子的父亲,更何况,天下不得太平了。你早些去寻了那人,和他逃走吧,越远越好,往南方去。”
赵缨络紧紧皱着眉听完季优的一席话,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惊慌转为震惊,再是不可置信,直到现在的泪流满面。瘦弱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赵缨络早已经泣不成声,“皇姐的大恩大德,缨络永世不会忘记,就算今生无法报答皇姐的恩情,来世缨络也愿做牛做马,绝不后悔”
一个弱女子也能起出如此毒誓,季优有些震撼,“好了,我不求你报答,你快起来吧。”说着望望天,“你还是快回去吧,被下人们看见总不好,回去养好身子,将我的小侄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季优说这些话,句句都是发自真心。
赵缨络的嘴角轻轻的颤抖了两下,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竭尽全力保全这个姐姐,哪怕是以命相搏。果断的站起来,朝着季优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望着那纤细的背影,季优暗叹,命运使然,不是自己所能改变的,能救得一个这么美好的女子,已经很不错的。就这样,嫁入金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