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进来两个数着小两把子头的姑娘,看衣饰打扮像也是屋里面有头有脸的丫鬟,一个捧着几盅成窑的粉彩小盖碗,放在一张看起来像是檀木的镂空雕福寿如意牡丹花儿描金边托盘上,后面那个捧着的是一只大青花瓶子密封的严严实实的,想来当是香料无疑。
头先进来那个行了礼,一边放下手里的茶盏一边笑道:“公主可是高兴糊涂了,皇上和摄政王家的格格还有咱们十四公主可都是体面的客人,公主怎么连茶也不叫人送上来,这不是打咱们启祥宫的脸面么?”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不过刚才光顾着说话去了谁也没注意奉茶这回事情,何况主子一时间疏忽的事情本来不就该她们操心么,怎么还能反过来教训?这话听到耳朵里便让人有些不舒服了,十三本来兴高采烈的脸便有些泛白,咬着嘴唇道:“可不是我疏忽了,皇兄,堂姐,别见怪。”
我眯眯眼道:“不妨事的,我虽然大部分时候活的挺糊涂的,不过渴不渴的我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我也不会和人家客气,要是渴了我一早就和你说了,方才在娘娘哪里也喝了一肚子水了,你要是早早端上来更是浪费。不过这奉茶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你操心的,没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反过来埋怨主子,这可真真奇怪了。”
为首的丫鬟连忙行了礼赔笑告罪道:“奴婢这也是一番好意,格格莫要多心,我们家公主比不得格格伶俐。”
这话说的很是难听,就算是抬举我也不必这样贬低你的主子吧,如果是那拉氏和我说这个话我还可以理解为谦辞,你一个无缘无故的人这样说就耐人寻味了,我端起杯子借往嘴里送的契机眼角瞄了一眼十三,她咬的嘴唇泛白,却只是一味沉默,我虽然不大清楚不过看样子能被奴婢欺负成这个样子的要不然是大包子,要不然就是不得重视的,更有可能是两者兼之,便冷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有下人这么说自己家主子的么?”
顺治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由来的让人讨厌,都退下去吧,朕来这儿不是瞧你们斗嘴的。”那丫鬟闻言一凛,本来还想说什么的此时也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
十三看着两个人放下手里面的东西退出去方才勉强笑了笑,道:“我屋里面的丫鬟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说着起身去一侧的水盆洗了手,身边一个有眼色的丫鬟已经抬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香炉出来,亲自揭起封口拿银捏子取出来一下放进去点燃。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气息,只看见烟雾氤氲一点点溢出弥漫,不过很快香气便越来越浓郁,各种香气有条理的混合在一起,多而不乱,虽然浓郁却并不让人感到压迫窒息,糅杂在一起让人觉得舒服安适,不过我对香料知之甚少,听说过的不过檀香麝香安息香藿香几味,按我的理解想来应当有安神醒脑的功效的,反正我个人也是这样感觉的。
香气持续弥漫在空气中,小十四显得异常兴奋,不停的嚷嚷着说很好闻,一会儿拉着我的手说她闻出来了有沉水香,一会儿又跑过去和顺治说里面是青桂香气,我悄悄扶额怀疑自己开始的推断不大正确,也许里面我不知道的香料应该有兴奋剂的成分在吧。顺治童鞋显见得对香料这种东西也不大热衷,随口应付了她几句,转而向十三道:“我记得前一段时间见过一只很不错的宣德炉,赶明儿叫小德子拣出来给你送来吧。”
十三含笑道了声谢,道:“谢皇兄记挂着,我屋里又不大焚香,别白白糟践了好端端的东西,皇兄的心意我领了就是了。”顺治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十三又亲自将香料分装到精致的青瓷匣子里,拿给我的时候特特凑近身边低声道:“好姐姐,得了空闲进宫千万多来瞧瞧我。”
我有些发怔,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已经离得远了,只得点点头。冬日天短,一盏茶吃完日已西斜,便起身预备告辞,十三再三留饭,我念及她方才奇怪的话有些犹豫,加上小十四也是一脸不舍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正在我纠结间福临开口道:“都坐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和你额娘?你身子又还没大安,还是多歇歇吧。”
不由得有些黑线,明显的小福临的对外的态度不太好,你这样说难道是我就蹭着你们宫里面一顿饭了,真是的,我难道就那么不堪么?白费我刚才一番盘算。连带着对十三也有些不满,说实话我真看不懂她是什么意思,要说福临不待见我她一早就该知道的,却还特意下帖子请他过来,请他过来给他脸色看的么?然后是你刚才要我多陪陪你的,结果有人这么不给面子,让我情何以堪啊。恨恨的磨着牙,脸上却勉强挂着笑道:“已经坐了很久了,只怕我额娘等着了已经,改日再来叨扰吧。”
丫的,你们各自是什么主意我不管,我也不想掺和到你们之间,有事等你们之间达成一致再来找姐吧。行了礼便转身离开,门口有宫人点了羊角宫灯候着,一直引到慈宁宫前头,向两宫太后告别之后又一路引着出了离得最近的一处宫门,不过天色太晚并没有看清楚是哪一座门。
一上马车整个人都瘫了下来,常说心累心累,如今才真真切切体味到什么是心累,穆小五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以往也总是缩在角落看嫡福晋和其他人机关算尽,身处在东莪的位置上我注定是许多人关注的对象,可是我能选择的只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作为穿越者,无论有意无意,因为结局注定,我都难免会倾向于得到最后胜利的一方,哪怕那是对立的一面,我不是万能不是玛丽苏不是圣母更不是内裤外穿的那一位,我只是平凡的穆小五,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哪怕我是无意识的,都想在福临面前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只希望他能够觉得其实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我其实可以替十三说话的,可是很明显的,我伤心了,脆弱的玻璃心华丽丽的碎了一地。
如今细细想来,我也惊异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许是穿越之前读过一些书的原因,我能够接受封建社会的那些等级不平等,因为那是历史的原因,可是我没想到我才在这个社会生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难道真的是堕落了么。
车里面闷得要命,我觉得自己就要无法呼吸了,连忙揭起轿帘的一角让新鲜空气吹进来。原来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我认出来这是门口的大街,因为天冷,没人愿意从正门下车迎着寒风往里走,而是从前面不远的角门拐进去。我看了一会儿便觉得风拔凉拔凉的吹得好像针扎一样,就打算放下帘子,正在这时就听见有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顺风正好传到耳朵里,并不是很清楚,只听见有人断断续续说什么“异想天开”“胡闹”“病糊涂了”之类的句子,连在一起倒有些像是在说我,不由得好奇手下一滞,随风轻飘飘传来一句:“要死了,敢不敢,老娘说了老娘不是你儿子有没有,这简直是个国际玩笑有没有。”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顺溜,不过好像有点不对?我还想继续听下去,不过马车行的很快一转眼已经拐进了角门离得远了再也听不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件事太过突然让我抛下了心里的疑惑专心致志的想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到了门口也没发现。冥思苦想终于突然间灵光乍现,答案呼之欲出,我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明意一张大脸,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题外话是府里面有两个丫鬟崴了脚打了三个盘子另外第二天市井上说摄政王府在府里面杀猪了,还是很欢实的一头TUT
明意哭丧着一张脸说:“马车到了格格老半天不下来,奴婢就去搀着格格,结果格格就大叫,吓死奴婢了。”
我欲哭无泪,不仅被吓住了,更关键的是把我刚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原因,给吓忘掉了,天杀的,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原因啊,明明潜意识里告诉我说这是很重要的啊。
嫡福晋走在前头一脸肃穆,我一嗓子吼出来听说也只是稍微抖了抖而已,反正我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很淡定的端着杯子在喝茶,还不忘让人也递给我一盏压惊。我一脸郁闷的行了礼道谢坐下端起杯子往嘴里倒,盘算着怎么解释刚才那一嗓子,她却说起别的,我愣了愣问道:“啥?额娘干脆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她平静道:“没什么,太后准了说开春就把豫亲王家的小阿哥过继到咱们府里面。”
我甚是不厚道的,喷了。
(这章很雷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