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上往各房请安过后,我便亲自将白玉观音送到了李格格屋里。她见了自然是百般道谢,三分客套的礼数中也含着几分真心,大约是因她是真心向佛的,这样的东西也算是合了她的心意。
客套过后,我笑着陪她吃了一盏茶,又谈了一会儿天气,刚将话题转到女孩子间的聚会上,齐秀便咳嗽起来,听得我都心疼。
因怕她真把自己折腾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讪讪搁起茶杯告辞,李格格眼里顿时掩不住的不舍,一连声道:“时候还早呢,不如吃了饭再走,我叫人去请了火锅来,这样冷的天,吃些牛肉火锅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呢。”
我何尝不想留下,只是留不得。有些话嫡福晋熟视无睹,侧福晋装聋作哑,我却不能随便含糊过去。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如何,更不知道她的结局怎样,我能做的只是尽量维护她,最起码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不是么。
脸上维持着方才的笑意,那样亲切自然连我都佩服自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姨娘不必麻烦了,过两天就该我还席了,有些事儿额娘叫我自己拿主意,我也不好偷懒,只怕屋里还有人立等着回信呢。再者也叨扰了姨娘这半日,再耽搁下去岂不是误了姨娘的事儿?”
她的笑意渐冷,勉强道:“格格果然长大了,晓事了,姨娘,姨娘见你这样,也是欢喜的很。”
她如何不懂得,只是我们都善于自欺欺人罢了。
我趁着齐秀不在意的时候递过去一个报赧的眼神,却在她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神情,心底一颤话已经月兑口而出:“姨娘说笑了,我是最粗心的人,不知道齐秀嬷嬷患了咳疾还让她跟着我出来吹冷风。还冲撞了姨娘,真是我疏忽了。”
我似笑非笑瞥一眼齐秀:“嬷嬷,瞧我真是粗心,赶明儿让若兰陪着我出门就得了,您在家安心养养吧。”
齐秀讪讪陪着笑不敢接话,子敬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嬷嬷上了年纪身子不好,受了寒咳嗽几声也是有的,格格关心人也别让大家都陪着您站在风口上呀。”
我轻轻“呀”了一声,借势向李格格福了福身子告辞。她已经恢复了一向的淡定沉稳,此时恪守礼节的关怀了我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之后便停在门口并没有多送。
到了还席当日,因为是摄政王府的帖子,绝大多数人都早早到了,虽然其中有好几位同我不大对付却不得不下帖子请来的格格小姐,平素我只当对着空气点点脑袋应付过去便成了,今天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委以虚蛇一番。好在珊言一早便到了此时被我拉在身边,气氛倒显得一番融洽。饶是如此,七七八八一圈应酬下来我已是半晕,昏昏沉沉的险些走错桌子。也正是因此,开席之后我才从明意口中得知莞莞没来。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大好。
坐在我对面的姑娘正好端起酒盏,被我的脸色吓得手里的酒洒了不止一两滴,不得不起身请丫鬟带路重新换了一身。珊言反应一向比较快,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人送了干净衣服过去,正在不慌不忙的询问明意:“你别急,咋咋呼呼的惊着主子怎么好?慢慢说,饶余郡王府到底是怎么说的,总该有个什么说法吧。”
明意略一踌躇低声道:“饶余郡王府特特遣了人过来,说是早上起来郡王身子便有些不爽,担心冲撞了,又怕格格过了病气,便留在府里面侍疾了。都是奴婢冒失了,请各位贵人见谅。”
珊言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甭这么冒冒失失的了,不然吃亏的是你。”
我也终于醒悟过来,问道:“郡王没事吧?叫他老人家当心身子,另外叫人送信儿给莞莞,这算不得什么的,赶明儿得了闲我就去瞧她去。”
明意赶忙应了,福了福身子退下去。
气氛微微有些冷,珊言便和坐在身边的豫亲王家的格格谈论起时新的花样,言语中恰到好处的赞美了她身上的十样妆花蜀锦裙子。说起来那一位还是我表妹呢,不过因为年纪小又是不得宠的姨娘所出,一向不常见,此时红着脸道谢,继而表示是福晋的赏赐。我留心道她提起豫亲王继福晋达哲的时候用的词是母亲,大约是因为生母是汉人,自己又一时间太过紧张说错了话。
我正想着,门外又是一阵喧哗,挑帘进来的却是宫里面的人,我认得是十四公主身边得力的宫人,也是相熟的,连忙起身迎上去说笑道:“什么风竟然把姑姑给吹来了,莫不是被十四公主克扣了吃食,听说我府里开宴席便跑来蹭饭了,这时间可卡的刚刚好呢。”
她笑了一阵,见珊言在身边连忙拉着她道:“瞧瞧瞧瞧,瞧瞧摄政王家的格格这幅小气的样子,难道还怕奴婢把摄政王府吃穷了不成?这样冷的天气连口热茶都不舍得呢。”
珊言笑道:“这会儿还真没口热茶吃,姑姑要是不嫌弃,先喝口酒暖和暖和身子吧。”说着拿手帕托着一只精致的酒盅奉上去。
姑姑连忙道了谢,伸手接过,却冲着我笑道:“格格莫心疼我吃您的酒,我可是给您带了好东西来的。”
喝完了酒方才不疾不徐的命几个小太监抬了东西上来,前头几个填漆朱色匣子揭开,是十数碟精致的点心,后面则是几只火锅,最后还有几坛酒。她陪着我一一过目之后方才道:“我家公主接了您的帖子便一直想来的,奈何宫里面规矩大,只好托奴婢送几碟子吃食过来,公主还让奴婢转告格格说她正在跟着人学做小点心呢,先送过来几碟让您尝尝,若是好了等您进宫再做呢。”
我惊讶道:“这点心是十四做的?真是了不起的很呢。那回头我一定要多进宫几趟去,叫她多学些花样,省的被我吃怕了。”
又说笑了几句她便告辞,我少不得留一回,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客套,一直送到垂花门外。
回来叫人把点心分到各个桌上,众人或真或假大肆赞扬了一番,反正没人胆敢表示一句不好,至于有些艳羡有些不屑的真情流露也在所难免,我都统统当成看不见。
席上谈笑晏晏自然不必赘言,散席之后珊言一直陪着我看着丫鬟将席上事物料理的三三四四方才告辞,冬日天短,刚刚申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我不由分说留她吃饭,她拗我不过也只得松了口。院子里虽然人已经少了大半杯盘也都被清了下去,到底还是有些慌乱样子,两人便趁着这时候欢欢喜喜往嫡福晋院子里请安。
路上少不得提起莞莞,老实说,穿越之前我都不知道历史上曾经有过饶余郡王这个人,当然更不知道这场病到底严不严重,珊言微微沉吟思索道:“听说郡王的身子骨一向不错的,只怕没什么大碍,说不定是莞莞脸皮儿薄找的托词出来。我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多早晚势必是要往他们府上走一趟的,到时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知道你是担心莞莞,放心吧。”
我胡乱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说话间到了嫡福晋的正院,两人按规矩请了安。嫡福晋看起来兴致颇高,拉着珊言说了好一车话。多尔博下了学见这架势,也一脸不满的凑到嫡福晋跟前撒娇道:“额娘好偏心,姐姐中午在家请客吃饭,都不叫我去玩儿。”
嫡福晋只是笑个不停,我接了话道:“瞧瞧这出息的,我们女孩子家凑在一起玩,你一个爷们来凑什么热闹,整日呆在脂粉堆里就不怕人家说出去笑话呢。”
多尔博嘟哝了一回嘴,很快又被宴席上的新鲜见闻吸引过来,缠着珊言问东问西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嫡福晋见天色晚了,干脆留在我们在正院吃饭。中间说起来莞莞,嫡福晋和珊言的说法如出一辙,我不由得含笑望了一眼珊言,心中也终于安定下来。
吃过了饭,嫡福晋命身边最体面的翠鸟姐姐送出来,多尔博恋恋不舍的拉着珊言的手道:“好姐姐,赶明儿得了闲千万常来我们家玩儿。”
我故意板起脸道:“可不得了,日后珊言你可不能上我们家来了,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把我弟弟给收买了,这要是时间长了,他不认我这个姐姐可怎么好。”
珊言禁不住笑道:“好了好了,瞧你,装都装不像,快绷不住了吧。我哪里敢和东莪格格争哪,这就给您赔不是了好了吧。”
我终于掌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道:“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是了。走吧,我也不虚留你了,省的夜里天黑路上难走,千万当心哪。”
珊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晚上凉,你也赶紧回去吧。”
又俯和多尔博告辞,道:“好好听你额娘姐姐的话,明儿得了闲我就来瞧你,给你带水晶软糖来吃好不好。”
多尔博孩子气十足的点点头,忽然又摇头道:“我不爱吃水晶软糖,姐姐给我带芝麻南糖吃好不好。”
珊言笑着答应了,我恨铁不成钢笑道:“平日里是我还是额娘矩着你的吃食了,瞧瞧这幅样子,真真儿丢人。亏得上回侧福晋看了你的字还夸你出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