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了手中的扳指,她淡淡微笑,笑容却疏远而无情。虽入京后便不再奢望全身而退,她对于自己的性命还是爱惜的紧。眼下情势有变,她自然要仔细筹谋,不可轻举妄动。
“朕,从未和上阳郡主有过肌肤之亲。”他冷冷道,“但这世上,除了朕与真的上阳郡主,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刚才在试探她!
“只有假的上阳郡主,才会顺着朕的话来说,以为郡主和朕有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云潇呼吸一滞,连忙开口:“皇上,我没有……”
“休要多言,朕问你为何冒名顶替上阳郡主,眼下郡主身在何方,你又有何居心?”容舒玄皱眉,语气冰冷如铁。
真相在这一刻被揭开,云潇却没有丝毫畅快,只觉疲惫不堪,头痛欲裂。沉默片刻,方淡然道:“正是我告诉皇上的心。”
是的,是她告诉他的心。她一心要复仇,一心要助他,但是他毫不在意。
你既无情我便休,将是非黑白看得透彻,这又有何难?
“真正的上阳郡主,已经死在甘泉岭。”她缓缓道,眸子晶亮,“至于我,是上阳郡主的姐姐,济南王长女,云潇。”
“休要胡说!济南王怎来第二个女儿?”容舒玄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死?”
“从我冒充上阳郡主的那一刻,便想过被拆穿的情况。”云潇一笑,“不过,济南王府的确是生了一对双胞女儿的,这一点,宫里的老人都知道……汝阳王妃、老太妃们,都一清二楚。我四岁的时候,因故与绮月分离,来到了江湖中,十三年过去,我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冥冥之中,我来到了上阳郡主被刺杀的现场,而郡主她,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杀她的人是代太后。我心知强敌难攻,便干脆乔装,深入宫廷……”
容舒玄戒备的神色渐渐淡去,却还有挥之不去的猜忌:“你是江湖中人?”
“想必皇上听说过……璇玑宫,素有‘匡扶社稷,诏命觐天’之称。数十年前,容氏之兴,正是依靠了璇玑宫的辅助。而我,正是璇玑宫的宫主。我知道复仇凶险,因此不敢轻易表露身份……”
“那你也应该禀告给朕,不能这样胆大妄为!”
容舒玄英气逼人的眉毛轻轻一挑,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怀疑凶手是代氏太后,代雅青虽与郡主有抚育之恩,却无真正亲昵之情;我也怀疑是皇后,石皇后之妹因郡主而毁容,皇后对她必然是心存怨恨。还有济南王在朝堂之上的旧敌,都有可能下手杀害郡主。然怀疑终是怀疑,我需要证据,而若非亲自涉险,我怎能找到证据。而且这三个怀疑指向的,都是朝廷最重要的人……乔装乃是下下之策,却也是我唯一的对策。”
“你真的是济南王之女?”他霍然开口,黝黑的双眸熠熠生辉。
“不错。我乃是济南王长女,因故流落民间,因祖上上官铎与璇玑宫有故,便得其收留成长。而上阳郡主被接入皇宫抚养,我与她自此天各一方。若非她莫名被杀,而我复仇心切,绝不会乔装入宫,欺瞒皇上。”
云潇轻轻一叹:“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带我去宸德圣池,滴血验亲,自然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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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皇族以水兴。
早年,太祖打江山的时候,正是借助了大河水的涨落,取得了最关键的一次战役胜利。后来有高人指出,容氏的兴盛,正是得益于五行之中的水。因而先祖晚年的旧居宸德宫里,有一处蜿蜒的人工河道。
至于圣池,则是另一个故事。太祖偶然间得到了一种神奇的莲花,此花翠绿,唯有遇到容家人的血,才能变红。因此,这“千叶碧莲”也成为容氏皇族最圣洁的花。
济南王之女,体内必定是有早年大长公主的血脉,是以莲花变红,便是证明云潇身份的证据。
一时间,云潇自愿被缚了双手,由内侍引了,往宸德宫行来。
入了宫门,是一条石子堆成、中嵌方砖、五尺宽的甬路,路旁遍是青松翠栝。经过丁香林、海棠径,便是一片桃蹊,都正在开花时候,生香活色、十分绚烂。桃蹊前是一泓苇荡,上面架着六曲竹桥,过桥走了一段路,又见花圃周遭、竹篱回合,篱内鸾枝、金雀、绯杏、碧桃、红梨、素柰,众花环植、灿如锦绣。
前面是溪河挡住,绕过了一个石矶,见一边是山,一边是树。到了一处,只见苍松夹道,古柏成船。
从松林里进了一所殿堂,也有二十余间,最后一进,已在山顶,见有一株古松,如虬龙盘云一般,中间设一张禅床,前面一个丹鼎,署名为松龛。果然是逸翮独翔,孤风绝侣;真花暂落,画树长春。
再往前走,便是圣池。此池正在四面玲珑石壁之中,石壁上全盘着老藤,开满了紫藤花,一串一串的垂下来,都像七宝璎珞似的。山上引水,由四围石壁曲折奔泻而下,大的像瀑布,小的像檐溜,又细又密的像垂下的珠帘,淙潺有声,终日不歇。那泉水流到藤花上,滴里嘟噜的像珍珠镶成的假花,又像花上缀的水晶球,聚起来也是一种璎珞。
而池子中央,水面上浮着翠色的荷叶绿缕色的莲花;那荷叶似是以翠玉琢成,大如桌面,莲花也大如蒲团,浮在水上,生动有致。
云潇轻轻一叹,便缓缓走上池子,接过内侍手里的银色小刀,轻轻在手指上划下。
坚硬的刀刃划破柔女敕的肌肤,血滴如线,一滴一滴的淌在那翠绿的莲花花瓣上。绿的莹然,映上那鲜红的血痕,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容舒玄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摇摇晃动的莲花,冰凉的左手,掩住了隐隐作痛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