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雪冷笑,表情却满是不屑:“太妃认为我会这么傻,将造储匣带在身上?”
郭太妃厉眸在她周身扫了半晌,看她身形婀娜苗条,的确没藏什么东西,却也知道此刻若是放了她,造储匣她当真是一辈子也别想得到了……
面色一敛,她放低了姿态,才道:“除了尚培的命,你再提别的要求,若本宫办得到……”
“不用了。”不等何嬷嬷上前,雁雪已经抢先一步,大步走到宋暮白.面前,素手一扬“啪”的一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揪住他的衣襟,眸光幽冷狠戾的突然问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宋暮白,我现在问你,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雁雪却并不理她的怒骂乱叫,只盯着宋暮白,眼神清冷绵延的道:“我总是说,每个人的人生,都要自己负责,做了什么,就要承担什么,我不怕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怕担负别人的人生,花一寒为我丧命,我对不起他,就是拼尽性命也要为他报仇,因为我不想欠他……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死了,我哭十天,哭一百天,哭一千天,但是你若死了,我会哭一辈子。”说到此处,她捏紧他衣襟的手指像是松动了些……半当一形。
听她如此不识好歹,郭太妃也有些怒了,刚想吩咐暗卫将这女人抓起来再说,却听外头一记响声,接着一抹白影迅速飞掠进殿……
雁雪故意不看宋暮白的表情,她知道他必然在怀疑她,但如今不是解释的时候,她只得继续说着:“宋暮衡登基虽然‘名正言顺’,但是朝中不少老臣却还是知道,先帝另存的一份遗嘱,连同造储匣都不见踪影了,那些老臣思想顽固,对于宋暮衡惨对兄弟的一事本就非常不满,趁着宋暮衡才登基三年,羽翼未丰,朝内仍旧动荡不平,若是此刻,有人找出造储匣,将里面‘不一样的遗命’宣读出来,那,事情就好玩了,那神秘的十二个时辰,与之宋暮衡这个新帝,便都成了‘居心叵测’‘犯上谋反’‘师出无名’,如此,就算宋暮衡一百个不愿,为怕难敌悠悠众口,他也只好将这皇帝宝座让出来,当然,若是他决定强行篡位便不会让步,只是这样,他便是正好落实了着乱臣贼子的恶名……”
宋暮白一愣,脸颊火辣辣的疼也无暇顾及,他只觉得脑子发懵,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又看着她几乎愤怒到极点的青紫面容,心底却并不明朗。
何嬷嬷一惊,立刻跑进内室却取了翡翠的佛珠,递到太妃手里,太妃拽着佛珠,就像终于安了心似的,这才吸了口气,慢慢道:“看来,你真的不能走了。沈姑娘,造储匣在哪里?”
他介意她对花一寒怅然若失,她介意她这几天的黯然垂泪,那么……他既然还介意她,便不是对她全然无情。
雁雪猛然一惊,眼底有些慌乱,对视上宋暮白那灼热却满是失落的眸光,只觉得心头一紧,有些不祥的预兆……
而比之太妃,神色更加的古怪的却是宋暮白,他霍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雁雪,似乎想从她这侃侃而谈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宋暮白目光灼然的看着她,声色却平板无波,甚至带着些冷清的道:“你的药,分量太轻。”
一时间,他更加黯然,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刺痛划过,比之花一寒一事带给他的冲击,眼下却是更加严重,像是心肝脾肺都要震碎一般。她冷哼一声,看向雁雪时,也正好迎上对方毫不示弱的目视,眯了眯眸,她勾唇冷笑:“沈姑娘是不是没听懂白儿的话?若是没听懂,本宫倒是乐意为你解释一番,他的意思……是不愿与你这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子,再有过多接触了,若是你识相,便请自行吧。”
“我当然会告诉你。”雁雪目光悠然坦荡:“为了那破烂玩意儿,我师父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呢……只是,眼下几方势力都想得到那东西,相信我若是将那东西交给宋暮衡,他必定会保我一生平安,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呵呵,太妃若是真想从我这儿争取那东西,代价多少也该付出点。”
何嬷嬷也被怔住了,她紧了紧拳,不安的看了小主子一眼,才唤道:“娘娘,这恐怕……”
那方太妃不想事情久拖,咳了一声,便朝何嬷嬷道:“既然话已经说清了,何嬷嬷,还不送沈姑娘出宫?”
“我相信白儿的话,他说你没有,你便是没有。”郭太妃悠然一笑,笑中带着一丝讽刺,像是讥笑她的拙劣谎言,浑水模鱼。
待她一席说完,便目露坦然的看着郭太妃,眼底,带着些示.威的意味。
何嬷嬷心头一急,虽然也想上去强行拉走玥王爷,可看他旁边那沈姑娘一脸冰冷阴鸷的模样,她就没由来的心底一震,有些瑟缩的不敢上前。
“宋暮白。”见他不答,只呆呆的看着自己,雁雪火气上涌,抓住他的衣襟的力道大了几分,她一双水眸早已厉如冰刀,狠狠的看进他的眼底,咬牙切齿的道:“你必须先救我,若是你要先救你娘,我便杀了她,反正我杀人不眨眼,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太妃满意极了,方才看他们两人的互动,她便看出两人心底已经略有嫌隙,趁这个机会能将他们断了,也算是额外的收获一件,至于造储匣,哼,这沈雁雪即便离开了皇宫,也月兑不开她的手心,只要造储匣真在她身上,那她便别想保得住。
雁雪水眸登时一睁,却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她听出了宋暮白言辞中的另一番意味……
太妃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半晌才优雅一笑,轻然的问:“这么说白儿接近她,便是为了调查造储匣的下落?”
“雁儿……”宋暮白眉头舒然,看着眼前这怒目横瞪的佳人,只觉得心头一暖,她的威胁狠戾听在他耳里,竟都成了天籁之音,让他欣喜若狂。zVXC。
雁雪一脸无谓的悠然一笑,眸中百转千回,却是潋滟无双:“既然你都说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了,我再是脸皮厚点,应该也无伤大雅,太妃娘娘,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若是我走了,你这辈子,是当真不想要造储匣了吗?”
雁雪一双眼睛还是不虞愤恨的瞪着眼前这片白色背影,她在等他回头,等他收回那些狗屁不通的废话。
“母妃,相信儿臣,她有什么,没什么,儿臣比谁都清楚,她身边的人儿臣都调查过,就是万紫千红楼的一妓一婢都详尽打探过,造储匣真的不在她身上。”宋暮白剑眉紧蹙,有些急切,又有些紧张的解释。
哼,这个妖女还真是恬不知耻。
那么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太妃凤眸微眯:“本宫说了,尚培的命不会给你。”
身后的雁雪听到他竟然连万紫千红楼的窑姐儿们与婢女都一一侦查过,不觉冷冷一笑,唇瓣微勾,眼底划过一丝凛然,却没说话。
“母妃……”宋暮白登时扬眸,一脸惊恐。
“除了尚培的命,我什么也不要。”雁雪言之凿凿,眸光更加坦然深邃了。
什么叫做说清楚?什么叫做逢场作戏?这些挑拨离间的废话,她才不会信,只是让她惊诧的是,宋暮白竟真的顺从她娘的话,而要与她“讲清楚”?需要讲什么?今日她既然来,便是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命丧于此,那他在怕什么?又或者,他此时要说的,竟然是真心话?
宋暮白倏地目光一沉,眼底有些什么情绪即将涌溢出来,他紧拽双拳,却是极力压制,更像是在努力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欣长的身影挡在目光对峙的两个女人中间,宋暮白双眸幽沉,墨眸先看了眼高位之上的母妃,再转首,投向一脸怔忡的雁雪……
郭太妃眼神一厉,深知拖得越久,变数越多的道理,她暗自咬了咬牙,偷偷睨了亲儿一眼,见白儿仍旧低垂着头,倾斜的角度让她看不清儿子的表情,却是感觉到了他波动的心情。
“果然是小看你了。”太妃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模索那贴身相带的佛珠,却骤然发现佛珠不在,她心底一凛,转眸看向何嬷嬷。
“呵。”雁雪怒急,却是冷笑,她看了何嬷嬷一眼,突然挽起唇瓣,走回椅子上坐下,一连闲暇的道:“我突然不想走了,太妃娘娘方才不是非要我留下,既然如此,娘娘可要说话算数。”
“沈雁雪,你……你……不知廉耻……”太妃目光阴厉成狂,担忧的看着自己儿子的一蹙一动,心底一种惊惧感随之大增,这种感觉,就好像心底某处骤然空旷了般。
她话至此处,太妃的眼神越发深邃,这等宫闱秘辛这女人竟然都知道,难道造储匣果然在她身上?
似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雁雪眼底一片错愕……
“白儿。”太妃凤眸微眯,对他的话却是不置可否。儿子的感情用事,她已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上次他越出小畴牢一事,她到目前仍是耿耿于怀。似乎只要一遇到关于沈雁雪的事,白儿的表现就让她觉得,她这多年来耗尽的心血,都付诸流水了般……低了低声音,她目光冷然犀利的道:“母妃的事,你别管……”
太妃目光冷然,猛地起身,喝道:“何嬷嬷,带白儿进内室,本宫要与沈姑娘单独聊聊。”
这些话,说出来本该是花前月下,缠绵悱恻,可此刻,她却只觉得无力,她说的不是情话,是保证,是辩解,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眼前这人从没信任过她,他们之间,好像总是有太多的隐瞒,太多的猜测,虽想永远走在一起,却因为各存心思,而一直靠不到彼此心里最近的那个地方。
雁雪看着宋暮白决然清冷的背影,瞳孔瞪得很大……原本心底是满满的愤怒,可她却在听到他最后补的那句时,心底突然划过一丝恍然……
意识到这点,她心中郁气突然全消,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清明松快。只是松快了半晌,她又猛地感到一阵不甘,似乎对于眼前这人,竟然真的这么轻易说出要推开她的话,而大为不满。
淡淡的收回视线,宋暮白看着郭太妃,声色清厉的道:“母妃,她身上并无造储匣。”
何嬷嬷立刻应了声,便敛着眉走过去,步到雁雪身边,就垂着眸道:“沈姑娘,请。”
“这……”何嬷嬷为难的看她一眼,又仰头无辜的看向自己主子。
宋暮白目光一敛,却是垂着头不再说话。
“何嬷嬷——”太妃再次大喝催促,手中的翡翠佛珠都像要被她生生捏断一般。
一时间大殿内静若寒蝉,宋暮白又抿了抿唇,似是感觉她的视线太过灼热,他浅浅的别开眼去,平淡的道:“你与他……很合适,知道他没死,你也不用伤心了……”说到这里,他又冷笑起来:“几日为他牵肠挂肚,不眠不休,也算该到头了……”说完,也不等雁雪反应,他又立刻回身,对着太妃拱手垂头,一副谦卑等候的姿态。
“让你去就去。”太妃面色凌然,再看着宋暮白时,只一字一顿的道:“既然她没有造储匣,你与她又只是逢场作戏,那留着她的命也没用了,白儿,母妃这也是为了你好,这女人,只会拖累你。”
“我现在要的不止是他的命,我还要——他。”说着,玉葱般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一旁目光深沉,表情青黑的宋暮白,她冷笑一记,又道:“世人都说我沈雁雪是再世阎王,杀人如麻,恶贯满盈,还水性杨花,贞洁不再……这些名声,真是太差了,可眼下我肚子里却又怀了个孩子,如此麻烦,往后只怕也再难勾搭上谁了,所以,若是连令郎也不要我,我还真不知往后该怎么办才好。”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声色突然急转,隐隐带着几丝怅然。
雁雪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俊美脸庞,面色却是越发的苍白。
不会的,他明明十分确认,这造储匣曲十三并未交托给她,为何她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造储匣真的在她身上?若真是如此,那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她都在做戏吗?
怎么回事?她明明对他下了药,怎么会这么快苏醒?
他的沉默放在郭太妃眼里便是默认,她轻轻一笑,转眸对着何嬷嬷道:“何嬷嬷,取杯牵机来。”
宋暮白墨眸颤动,指尖微微发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的回过身,看着一脸凝重,正注视着自己的秀绝俏颜,他满目死寂,沉吟了很久,才语带平静的道:“我送花一寒去了狭海,晴天已经赶去,你也……去吧。”
可不管她怎么等,不管她眼神多么灼热,对方却仍旧不动声色,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安静的伫立在那里,当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雁雪淡淡的瞥了仍旧不做声响的宋暮白一眼,心头郁气,却是微微一笑:“造储匣,又名建储匣,由于深知皇子之间明争暗斗,自前朝开始,皇帝便将心中选定的继位皇子名字,写进遗嘱,遗嘱两份,一份安于储匣内,由皇帝亲自交托给信任的顾命大臣,或者内臣,或是私存一处,另一份则留在身边,等他逝世后,自有大臣将两份遗嘱拿出核对,若是两份遗嘱不对,那新帝人选便更待商议,若是遗嘱内容相同,嘱中人选,便即日继位登基。三年前,先帝逝世,五王夺嫡,先帝死后,却是过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才有大臣宣读遗命,而大臣宣读的,正是先帝留于身边的那份遗诏,却从头至尾都没人将造储匣拿出来公诸于世……单份遗诏之中所“属意”的人选,正是宋暮衡,只是到底是否当真是他,真相只怕早已湮没在了那古怪的十二个时辰里了……”
“母妃……”宋暮白呐呐的张口,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他全身凛气全开,像是心底拉扯做着什么决定般,沉吟了半晌,才咬着牙道:“她不会拖累我,请母妃放她一命……”
郭太妃突然一笑,看着儿子低垂着头,有些狼狈脆弱的模样,心底却是悠然一片:“白儿如此求情,母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如此,那你便与她当面说清楚吧。”
“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要与我把话讲清楚,我也与你把话讲清楚,造储匣我知道,皇位我知道,你母妃对你做的一切,我也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却没一样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今日我到这来,故意迷晕你,你以为是为什么?就是不想你为难,明知你的母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我自然不愿你左右制肘,我一片苦心,在你眼里,就是见异思迁,乱七八糟吗?我现在问你,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你要再说一次让我去找花一寒,那我就当真……”
话音未落,她便猛的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稍稍一愣后,雁雪方才还清冽冷然的目光,骤然柔了下来,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火热的心跳,她吐了口气,心底的郁闷感,终于消散了些。
ps:今日第一更(本文已经往大结局的方向走了,收尾需谨慎,所以最近的更新会比较晚点,这个冲刺篇的意思就是,正在冲刺中,至于要冲刺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希望是在月底前完结吧,因为现在码字手越来越冷了,每天坐电脑前几个小时,真要命啊,而且快过年了,我不想过年都惦记着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