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儿。”那方,太妃已是青筋直跳,看着眼前相拥紧抱的两人,她咬牙切齿,指尖掐的泛冷发白。
宋暮白薄唇紧抿,轻轻松开怀中的佳人,仰头看向太妃,目光难得坦然的道:“母妃的叮咛,儿臣不敢忘,无论是造储匣,还是皇位,儿臣都会竭力争取,只是其余的事,还望母妃勿要插手。”说完,他又示意性的挽紧雁雪的肩头,让她娇赢的身子全然靠在他身上。
太妃凤眸一紧,只听“啪”的一声,她猛地甩掉那串跟随了她二十年的翡翠佛珠,珠链落地,碰撞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珠串截断,散落的碧绿珠子急速飘散在光可鉴人的地上,霎时,散乱成一片。
何嬷嬷早已是冷汗直冒,她捏紧袖子,不安的目光徘徊在两位主子身上,心底一片震惊……王爷,竟然敢对太妃说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从来都如扯线木偶一样,言听计从的玥王爷,竟然也会这么公然的反抗……为了一个,女人。
雁雪慵懒的将头大大方方的靠在宋暮白肩上,就势搂住他的腰,还生怕气不死人般,故意转过头,冲着太妃得意一笑,那一笑,水眸璀璨芬芳,犹如万千朱花,一夕绽放,耀人夺目,却是刺得太妃凤眸一痛,差点顺手执起手边的东西,直接朝她扔过去。
两个女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互不相让,不知过了多久,雁雪才状似无谓的轻叹道:“哎,不就是造储匣吗?太妃怎么这么糊涂,我与你儿在一起了,我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东西了,你不是该尽力撮合我们才是吗?怎么用那种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我?”说完,还故作娇弱害怕的往宋暮白怀里缩了缩,只是那眼眉底下,却如芳华万千,极尽潋滟,又极尽挑衅。
“你这妖女!”愤怒到了极点,太妃也顾不得往日的素然冷静,只瞪着那女魔,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方能泄下心头只恨。
雁雪悠然一笑,随意瞥她一眼,哼了声:“妖女就妖女,本小姐高兴。”
“你……”太妃咬牙,再看向亲儿,目光深沉可怖:“白儿,这就是你要的人?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还有你,你可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你为了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跟母妃说话,你是疯了吗?”
果然,一见太妃那副斥责讨伐的嘴脸,宋暮白便有些顾忌,他拧了拧眉,手心有些泛冷。
感受到他的不安,雁雪水眸一厉,张口就道:“世上千万母亲,我倒是从未见过太妃这样的,那地方,叫小畴牢是吧?真好听的名字,里头还养了一群那么可爱的小玩意儿,太妃将亲儿从八岁开始,便置于那样的地方,不知你可也尝过那些毒蛇爬身,滑腻森冷的味道?一个八岁的孩子,作为生母却可以狠下毒手,太妃,你的一声妖女,称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吧?与你相比,雁雪可是望尘莫及……”一番话说完,还附带一记轻蔑冷笑,眼底更是一片讥讽。
宋暮白垂眸,看着她护食似的凌傲的模样,心底又是一暖,只是暖过之后却又不禁愧疚,关于小畴牢的事,他也半字未向她提过,但她也不知从何渠道,了解得如此清楚。
为了他,她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这种被在乎,被关心的感觉,让他原本已经泛冷的手心,又逐渐回温……
有她在身边,真好。
果然,一提到小畴牢,太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刺痛手心,却浑然未觉。
旁边的何嬷嬷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月兑口而出:“娘娘一片良苦用心,都是为了王爷的前途着想,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大仁?”雁雪眼眸一眯,声色清冷狠绝:“什么大仁?依我看,不过就是借题发挥,太妃恨先帝,便对暮白千万折磨,这根本就是自私,是虐待,这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以爱为名,却伤儿心扉的母亲,同为母亲,我都替你感到耻辱。”
“雁儿。”宋暮白拧眉轻喝,目光担忧的投向上方的亲母,眸色幽深。
听出他的袒护,雁雪虽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止住了唇,只是愤愤的移开眸子,以显示她此刻心底的暄腾的怒火。
“自私?虐待?你懂什么?你这妖女不过是个外人,我们母子间的事,你明白多少?”素来冷静自持的太妃竟然因为雁雪冲击性的话,而微微失控,就连辩解的声音都沙哑了不少。
她双目渐渐猩红,双拳越握越紧,额上的青筋亦是越发明显,轻喘口气,她目光狠戾的看向儿子,口气阴厉的吩咐:“白儿,杀了这女人!”
“母妃……”宋暮白眉头越发蹙紧,眼底是浓浓的坚持。要他杀雁儿,是万千个不可能的。
“你要忤逆母妃吗?你忘了这么多年来母妃的忍辱负重吗?费尽心思的对着太后的曲意迎合,强颜欢笑,这些你都忘了吗?还有你多年来受的苦,当年太子如何对你,你那些所谓的兄弟,你的亲父又是如何对你的,你都忘了吗?白儿——”最后那一唤,竟是带着一股冲天的恨意与咆哮。
午夜的殿外异常安静,二十几个黑衣人仍旧有条不紊的站在殿外的院子里,站在正中间的蒙面男子在听到里头那声惊呼凄惨的怒喝时,已是再也忍耐不住,他持起宝剑,铁齿紧咬着竟就飞身冲进大殿。
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粼粼银光的宝剑直射向紧紧相靠的一男一女……
这个变动来的太快,所有人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就见夹带着凛凛风声,杀气腾腾的银剑即将刺上那对男女。
宋暮白虽然此时心神恍惚,可面对危险的本能,让他及时搂着雁雪如轻烟一般的闪过那凌厉的攻击,黑衣人扑了个空,心头怒火更甚,举着剑再次向他们袭去……
“子然,住手。”太妃在上头大喊,一双凤眸满是凛然。
咛切前咛。素来对太妃之命言听计从的黑衣人瓮子然,此时却置若罔闻,他身形极换,凛凛剑式变化多端,一杀一剑竟都是直逼宋暮白的死穴。
“瓮子然——”太妃又是一记愤怒震吼,可见这骤然而至的混乱,已经彻底将她激怒了。
瓮子然没有回答,也没有住手,仍是招招逼人。
宋暮白无心伤害瓮子然,便一直躲避,始终也不动手回攻……但雁雪却不认识此人,只见剑影晃动下,一柄银色的短刃已经从她手中飞出,直射瓮子然拿剑的手腕。
一招击毙,只听“哐当”一声,巨痛让瓮子然落下宝剑,剑式一破,他的脚步也停了,站在大殿内,捂着流血的右腕,目光阴沉狠戾的瞪着眼前两人,心底说不出的怒意。vqfv。
场面终于稳定下来,太妃二话不说,下了高位,走到瓮子然面前便是一记耳光,瓮子然头一偏,脸上的黑巾掉落,露出一张刚毅固执的硬朗脸庞。
“滚出去。”太妃又是一喝。
瓮子然不动,回头时,一双满含愤怒的眸子却仍旧死死的锁定在宋暮白身上,那目光,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以泄心头之恨。
宋暮白薄唇微抿,目光坦然的对视他,魅眸眨动间,是一片冷静自持。
雁雪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失控的黑衣人,她虽不理解他的愤怒从哪里来,但却也有些被他眼中的恨意震惊了,不是仇视到一定的程度,怎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不觉的,她悄然侧眸,探寻般的看了宋暮白一眼;似注意到她的打量,宋暮白将她更加搂紧了些,在她耳边轻轻解释:“他是母妃收养的孤儿,从小跟着母妃。”
义子?
雁雪了然的点点头后,却没收回目光,继续一瞬不瞬的看着宋暮白,那目光似是赞赏,似是欣慰,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的为她解惑,看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对他起了效用了……
又过了一会儿,雁雪拉了拉宋暮白的衣袖,声色略带温和的道:“我们走吧。”
宋暮白没说话,只是有点为难的看向太妃的方向。
雁雪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喟叹一息,憋了憋嘴,突然对着太妃道:“太妃娘娘,尚培的人头送来之日,就是造储匣到你手之时,至于宋暮白,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你的爱心,用到这位翁公子身上吧。”说完,也不等宋暮白反抗,便使劲拉着他的手,往殿外走。
一出门,二十几个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他们是咬定了宋暮白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因此几乎是半点迟疑都没有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雁雪悠然一笑,左手往右袖中一掏,掏出一把银针,眉带清幽的道:“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过‘雪撒纷落’?若是没听过,今日刚好见识见识……”话落,银针甩出,登时,如暴雨梨花般的细针准确无误的往每个黑衣人身上的不同穴道袭去。
众人一惊,立刻慌忙闪避,但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措手不防被银针击中,当即,他们只觉得浑身麻痹……这被桎梏住感觉告诉他们,显然那些银针不仅击中了他们的穴道,针上还淬了毒。
而就在二十几人慌乱了一阵后,再回首时,眼前哪里还有那一男一女的半片身影?
逃得……好快,几乎只是一瞬间……
夜还在继续,朦胧的月光自万尺高空上投射下来,落在斑驳的树影泥石上,将整个世界,笼罩成一片阴沉迷离之色。
清幽宫殿里头,太妃银牙紧咬,眼底浓浓的不甘,却不知为何,心底却是在发酸……
而何嬷嬷,则目带怜惜的在旁看着这位服侍了半辈子的主子,叹了口气,心底怜痛不已……
至于瓮子然,仍旧半句话未说,只是沉默的伫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等待着主子接下来的惩罚。
殿外,围堵失败的二十几个黑衣高手却是面面相觑,他们想去追,却又未听到主子下令,因此,也唯有随着殿内三人,继续僵持着……
暗夜的空气,变得诡异沉静,却又夹带了些风雨欲波的萧索凛然。
皇城的另一头,上书房内,宋暮衡听着影卫的禀报,薄唇勾出萧冷阴厉的弧度,他微微低首,嗤笑一声,对着下头之人吩咐:“从今开始,全力监视沈雁雪,朕要知晓她每日的一举一动,就是一餐吃了几粒米饭,朕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下头静候已久之人老实答应,下一秒,室内烛光晃动,黑影一跃,再回神时,上书房内,已经只剩龙椅上那俊若谪仙的金袍男子一人。
宋暮衡盯着摇曳晃动的烛影,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冷意,薄唇无意识的喃动:“沈雁雪,那东西,竟果然在你这最不可能之人身上,真是……出人意料啊。”几次三番试探,他还以为那东西不在她身上,却没想到,绕来绕去,竟还是在她那里。
她可,藏得够深的。
一个时辰后,万紫千红楼后院,三层高的小角楼里,一声男子惊呼,讶然溢出:“你唬她的?”
雁雪面无愧疚的点点头,身子恣意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眸光悠然舒逸道:“当然是唬她的,你不是都调查清楚了,那什么造储匣,的确不在我这儿。”
“可是你知道得很清楚,不管是造储匣的用途,还是我们要找的它原因……”
“废话。”雁雪随手从枕头底下扔出一团纸条,丢给眼前的温润男子,一脸闲淡:“这上面不都写了,看过自然就知道了。”
展开那张不大的纸条,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席字,宋暮白目光凌然,看毕后,信手一扬,口气却有些失笑:“仇钰的字,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不就是今天白天……”雁雪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道:“他兴许是怕宋暮衡会对我不利,便告诉我一些,好歹必要时可以用来保命,最近,事情好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危险也越来越大……”说到这里,她突然眸光一转,背脊不自觉绷起,她看着他,认真的问:“对了,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想当皇帝吗?”
宋暮白迎视着这双略带深意的清丽明眸,魅眸一眨,唇边生出一丝笑痕,温和的摇摇头,淡道:“不想。”
果然……
雁雪松了口气,重新靠回身后的枕垫上,吐了口气,才又幽幽的道:“若是不想,便不要再找了,太妃要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宣泄她自己的怒气,但你……是无辜的。”
“嗯。”宋暮白俯身,柔柔的抱住她,磁性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只有你才认为我是无辜的,连我自己……都未觉得我是无辜的。”
雁雪有些心疼的回抱住他,两人紧密相接,两具身体几乎密不透风,她叹了口气,抚着他的背脊,轻柔的道:“别把错归咎到自己身上,不是你没照顾好她,只是她的执念太重,执念这种东西,真的很磨人。”就像她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不是沈家毁灭,她到现在只怕都存于她心底,继续左右着她的思绪……其实,不看到仇人魂断气虚,誓不罢休的执着,终究,只是害人害己罢了。
“雁儿……”似乎不想继续这沉重的话题,宋暮白低低的唤她一声,脸埋在她的颈项,有些不安,又有些倔强的问道另一个问题:“你不问我为何隐瞒花一寒未死一事吗?”
知他故意逃避,雁雪却不点破,只目露柔光,低低一笑:“不问了,知道他没死就好。”
宋暮白一愣,继而又问:“其他的事呢?我的过去?我……接近你的目的,都不问吗?”
“都不问了……”她声带无奈,却又夹杂着浓浓的心疼:“该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剩下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要确定,现在你对我没有别的目的就好……暮白,我们都洒月兑一点,喜欢就喜欢,不要顾及好不好,你的为难,我能帮你处理,我的为难,你也会帮我,这样……挺好。”
一句挺好,表达了她的所有心情,她真的觉得若是能那样彼此依靠,看着两颗心越靠越近,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好。
宋暮白闭紧墨眸,狠狠的将她抱得更紧,像是一辈子都不愿放开。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想爱却不敢爱尽,这种挣扎又扭曲的感觉,一直俈紧了他的心脏,像是要把那脆弱的肉团活生生撕裂。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也有资格,拥有这份温暖,一份暖入心扉,甜入骨髓的爱情。
人生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累了半生,才发现,普通人所拥有的相濡以沫,平淡朴实,才是人世间最可贵的东西,或者乏味,或许缺乏刺激,却真的,很幸福,很幸福。
ps:第二更,好了,更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