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日头逐渐升高,米色的阳光微醺了一室的静谧。
疲倦的躺在坚硬的臂弯中入睡,邱海心像一只初生的小犬,团成一团,拱在莫少卿的怀中,贪恋着一缕在她鼻尖似有似无萦绕着的青草香。
轻柔吻过有些浮肿的唇角,莫少卿拢了被角,下床,挑开浅色窗帘一角,扫视过前庭门口与安保争执着的不速之客,不由掬起一抹冷笑,换上不属于他的衣衫,挑衅意味十足的下楼。
无意回看一眼楼梯上惬意的身影,平远秦只觉得心头一滞,握在手中的茶杯也跟着略微倾斜,有热水漫出,烫伤了他的手背。
银灰色的条纹衫,墨黑色的西装长裤,还有纯手工的深褐色皮带,莫少卿一身的行头是邱海心在他们结婚时,送给他作为新婚的礼物,只是现在却穿在莫少卿的身上。
拈一片面包,撕成小块入口,莫少卿斜倚着餐桌,悠悠扫过正在播放的肥皂剧,嘴中不饶人,“怎么,岳丈在大门外站着,作为女婿也不去请人?”喝一口牛女乃,他也不看平远秦的尴尬,转身,对着厨房里的袁婶招呼着给邱海心准备些吃食。
不去理睬莫少卿的挑衅,平远秦置好茶盏,从茶几下抽出烟卷,点燃,一个人看着无聊的剧情抽烟,只是心底总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左右着他的心。“那些照片是你让登报的吧!”
按着周正海说的步骤,莫少卿添了水泡起中药,回头,邪佞的勾起薄凉的唇瓣,“继续往下讲。”
弹落烟灰,平远秦轻笑,略略侧过的面颊映在照进房间的阳光中,有无奈,“我不懂,既然你不想和周梦茹结婚,找任何借口都可以,为什么还要将海心拖下水。”吐出烟雾,他又按掉安保打进的内部电话,依旧不同意邱启明进别墅。
或许,有时候,他对她的保护,仅能如此。
擦拭着水珠的手停住,回头,看着平远秦僵坐的背影,莫少卿不语。
“没话说了?”拧头回望一眼喝着咖啡的人,平远秦轻哧,“这就是你对海心的爱?以伤害的方式?又或是,先打一巴掌在给个甜枣?”
“阿心最近会安心在家养胎。”不去争执他做的对与错,莫少卿避重就轻。
不得不说莫少卿是一只狐狸,只是轻巧的一句话就把他的问题给堵了回来。瞥一眼前门,平远秦摁灭烟卷,笔直的身形有着不输于莫少卿的傲睨,“是养胎还是禁足,莫少卿你应该最清楚。”轻哼一声,他不羁,对上莫少卿含笑的眼眸,还以凉眸一眼。其实,如他所知,与其说是禁足,倒不如说是禁闭,隔绝了邱海心和外界的接触。“过滤掉新闻电视台,连着网络也被实施监控,莫少卿,你以为这样做,海心就不会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只要有人不乱讲就可以。”吊起眉梢,莫少卿扬了下颚,朝着争执越发激烈的前庭门前轻点,“平先生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在来说教的好。”
一两拨千斤的一针见血,这就是莫少卿与人交道的本事。
吃了噎,平远秦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只能屈着不发。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前门走去,他详装着急迫,等到门口的时候,脸上的笑已经完美的没有一丝破绽,柔和中透着一丝愧意。
被拦在院门外,没有邱海心的允许,而他,即便是作为父亲也没有了资格进入这栋别墅,当然,这一切是在最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听着平远秦说教安保,邱启明也不搭话,静静的听着,只是,握着报纸的手由不得控制的收紧。“少卿昨晚在你这儿过的夜?”
疑问的语气说的是肯定的口气,让人听着可以不需用心的便能懂得其中包含的火气。
“少卿昨晚送她姐姐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夜里山路开车不安全,就留下来住一晚。”回头望见莫少卿清闲着晃过来,平远秦自始自终装作不曾知晓了莫少卿和邱海心之间的事情,瞥见邱启明手中攒紧的报纸,他不想帮人掩饰,却依旧为了海心说着违心的话,“想起来,昨晚的事情还亏少卿在场,不然,我真要对不起海心了。”
平远秦的话说的客气,惘是他想要发作了脾气告诫莫少卿离海心远点,也得顾忌了面前作为女婿的平远秦的感受。“今天过来也只是把少卿结婚的请帖送来,别的也没什么事。”遮了报纸,邱启明返身,拉开车门,副驾驶座上,红光闪闪的请帖印着烫金的大字,灼伤人眼。
“舅舅手上拿的是什么?”巧手揲过邱启明想要遮掩的报纸,不等邱启明夺回,莫少卿只手掸开,黑体加粗的标题,是他为了海心在酒吧里打人的新闻,而时事新闻的版面上却没有一条关于昨晚市一院发生命案的报道。“官二代酒吧闹事?姐弟情意深厚?”清扬的眉梢染着明光,让人看了,只觉得是个傻愣的大小伙,“这倒是真的。”不屑的随意翻看了报纸,莫少卿挑眉,黑亮的眸子狡黠。
两句反问,一句肯定,只是这句肯定却是模棱两可暗藏歧义。
心头一惊,想要闭口不提的事情又被提起,邱启明将请帖递给平远秦,语重心长中有一份隐含的警告,“都要结婚了,还闹这么一出,这下倒是好了。”
一句倒是好了,暗里的说着他不该这么做,给自己抹黑不说,还要连带着给邱家添事。同样亦是警告了他什么该牵扯,什么不该牵扯。
“舅舅的意思是即便姐姐被人侵犯,作为弟弟的我也不该出手相救,是吗?”故意曲解了意思,莫少卿是铁了心的不给邱启明台阶下。“刚才姐夫还说亏了我在呢。”
不是不懂莫少卿的揶揄,只是,照片上两个人依偎的姿态过于暧昧,是人,看着都会察觉出一些异样。呼一口气,纵是不喜,平远秦还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莫少卿的话,给各自一个台阶下。
身侧的手紧了紧,邱启明缓了口气,“也是,一个女孩子家的。”望着莫少卿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暗中反驳,他扬扬手,只得作罢,“快中午了,海心人呢?”远远的,隔着不小的花圃,他抬头看着邱海心二楼朝阳的窗户只留了一小扇通风,而浅蓝色的窗帘此时依旧紧闭。
“姐姐昨晚睡得迟,这会儿还没醒。”低头喝一口咖啡,连着高翘的睫毛也飞着一丝旁人看不到的得意,莫少卿抢话,噎着平远秦,闲适的模样好似在自己才是这栋房子里的男主人一般。
缓和的脸色又重了几分,邱启明转身,虽是面对着平远秦,话却是朝着莫少卿讲,委婉的语气中含有几分怒气,含沙射影,“你也是,还有几天都要结婚的人,成天在外乱跑。这么大的人,在你姐这边过夜,也不怕叨扰了你姐和你姐夫。”
藏着锋锐的话,邱启明说的隐晦,可还是挑了莫少卿的心头忌讳。努嘴一笑,他笑中藏刀,“姐夫,昨晚打扰了?”明明该是道歉的口气,他说出来却是疑问的语句,而一声拖着尾音的姐夫更是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讥讽。
“空房也多,不碍事。”虽是替莫少卿开月兑的话,讲出来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报纸扔回副驾驶座,莫少卿也不计较,望一眼两层的别墅,唇角一弯,笑得清凉,“空房是挺多。”只是,虽然空房很多,而邱海心的房间只有一间,而那一间,到现在也只有他入住。
明言暗语的唇枪舌剑,在官场上磨砺了这么多年,如此吃酸带醋,他怎么会听不出个所以然。眯眼扫过似笑非笑的莫少卿,邱启明轻叹,抬眼看过头顶的太阳,不露声色的开口,“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中饭就留下来吃?”似是征询的口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决定,合上车门,拍拍手,他踏步走的轻快。
随手将马克杯放在花坛上,莫少卿指尖轻弹,有瓷器声叮咛。眉梢轻拢,不悦的扫过邱启明自得的背影,他勾唇,对上平远秦有些愠色的眸子,无谓的耸耸肩。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今日,他看来,确实有这么一丝味道。
昨夜的欢情让她解了心结,叫她今日难得的没了愁绪,仿佛生活又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只有他们的两人世界。
随意拢了挡了视线的碎发,她随意套了件长T,踩着布拖啪嗒啪嗒的,娇笑着从楼上一阶一阶欢跳下,“少卿,念海来电话了,找你!”爱人间的呼唤,有着特有的牵引。
才进正厅,莫少卿就看到邱海心握着手机,像只兔子,少有的开心着,却在对上邱启明的一刹生生顿住了脚步。
“睡饱了?”抢过莫少卿先一步说话,平远秦宠溺的问话,用自己当盾,想要拦下即将来的一场风暴。
点点头,邱海心冷冽了脸色,滞住的脚步停在最后一阶踏步,却是怔愣间来不及挂断电话,只由得小约翰哄着小念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一句‘少卿爸爸’如惊雷炸的午间微暖的房间一下凉透成冰窖。
一句话简单,却是四个人,四种面色,四种忧虑。
拨了拨发丝,遮住脖颈间的吻痕,邱海心手插进口袋,暗自关机,一双清透的眼睛盯着邱启明山雨欲来的面靥,语调僵硬,“首长怎么有空来……”
过肩的长发有些许凌乱,却是遮不住脖颈间不言而喻的红梅,而那似无意的动作却更是欲盖弥彰。
“远秦你先忙,我有事和海心要说,”制住平远秦想要解说的话,邱启明彻底冷了脸,斜视过莫少卿却还是依旧给各自留着面子,“你现在和我去书房,少卿,你也来。”
这世上,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在她身边却还不能坚定了她的心。错肩向着楼梯走去,莫少卿吊起眉梢,羁傲不逊,邪肆的眸中只有站在楼梯上有一丝慌张的邱海心。“舅舅有什么不能在姐夫面前说的,非要去书房?”
孽缘!真的是孽缘!本以为一切能够在五年前结束,可现在看来却是另一番让人讶异的结果。
额头的青筋暴突,邱启明怒不可赦,爆喝的声音如雷,“站住!”三两步上前,他一把揪住莫少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底的失望和忿愤瞬间让他失了理智,“你们还要混账到什么时候!”不等莫少卿驳斥,邱启明一口气吐尽,指着邱海心的食指战栗,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你们是姐弟啊,这个样算个什么混账事!非要等到人尽皆知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脸面吗?”哆嗦的双唇煞白,怒极攻心,邱启明撑着身体,喘着气,一双眼凌厉,“一个前途尽毁,一个满身骂名,五年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人尽皆知?什么意思?”踏下最后一阶,邱海心堪堪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莫少卿面上,声线隐隐战栗,“少卿,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半握的拳头指天,邱启明扶着花架,撑住哆嗦不止的身体,眼中尽是恨意,“两个人搂搂抱抱都登报了!就差整个H不知道你们姐弟两有暧昧了!”
心,一刹坠入冰窖。
勉强站住脚,邱海心颓败了身子,软软的就要跌倒,眸中有光华断裂,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定了定心神,她扬眉,嘴角的笑苦涩,望着莫少卿的眼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昨天的呵护还在,今天却要她面对心底最难承担的压力。“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把捞过堪堪就要坠地的人儿拥入怀中,莫少卿挑衅的斜一眼铁青了脸色的平远秦,对着邱启明,黒曜的眸子散射着慑人的厌恶,“阿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低头,轻轻拭去邱海心额上突冒的涟涟冷汗,他再说一次,坚定的,不容置疑的。
“莫少卿你疯了!”平远秦想要上前夺回邱海心,只是扶着邱启明,不得不作罢,只能瞠了一双眼,说不出的愤愤,“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逼海心,不给后路的逼着她不得不和你在一起!”
“我们既然要在一起,这种事是迟早要面对的,谈不上逼迫!”迎上邱启明骇人的目光,莫少卿强势,“既然舅舅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遮掩什么了。”顿了顿,他握紧邱海心凉透的指尖,十指相扣,一字一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和阿心一定在一起。”
这是他主导的一场可以预见的风暴,所以,他不允许她的退缩。
佞色的眸光狠毒的掠过平远秦,莫少卿托付着邱海心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颔首,胡渣青葱的下巴摩挲着没有血色的面颊,“阿心,怕不怕?”
深邃眸瞳中那一抹柔情,仿佛冬日里最温暖的一缕阳光,热烈中深含着不加掩饰的期盼,期盼她能够与他同心同意同语。
顾忌,担忧,怯弱……
邱海心犹豫,心中的种种牵绊仿若一堵高墙,无法跨越的左右着她的决定。
寂寥的沉默,如世上最残忍的刑法,凌迟了他的心,让他心底压制的惧意浮起。犹记得那日,她说她没了勇气再去不顾一切的追求与他一起的生活,所以,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还是怕她说了那日同样的话。所以,面对不能确定的未来,他只能推着她逼迫着说不怕。纵然,为得到她,他的做法一直不齿。
指尖勾起一缕青丝轻饶,莫少卿贴着有些哆嗦的唇角,一吻如蝶在花,情意绵绵,“阿心,有我在,不怕。”
不怕,有他在,所以不怕。
略略点头,虽然还是有些不确定,她还是做了决定。抬头,邱海心掬笑,弯弯的眉眼胜过新月清明,吻更是诚挚坚定。
如身在无人之境,两人的亲呢飘渺得仿若游离在世俗之外的轻烟,虽抓不着,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海枯石烂。
只是,这世上,终是有种种束缚,不能让他们
自由。
“说什么胡话!在一起?你们是姐弟,怎么在一起?”扶靠住平远秦,邱启明才站得住,起伏的胸口,呼呼喘息着,“**的丑闻啊,就算你们不在乎,小海呢?周家呢?到时候别人怎么看你们?那些记者又会写你们!邱家丢不起这个脸!”
“说到底,舅舅在乎的也只是邱家脸面。”字字相对,莫少卿横腰抱起人,不顾邱启明的责难,轻轻揽了邱海心入怀,并肩坐回沙发中,邪肆的眉梢高吊,“其实,说来,我还应该谢谢舅舅当初没有真正用心阻拦爷爷的决定!”
“你……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如他所知,两个孩子都是倔强脾气,认定了的事情,是别人怎么劝说都不回头的执拗。“不说邱家,可你们也为自己想想,到时候怎么立足!”气不过,却也是无能为力去挽回什么。也坐回沙发,邱启明顺了气,苦口婆心,“海心不说,就少卿你,这事情一旦曝光,闹大了,不要说在部队继续待下去,以后想要在政府里找份闲职也是苦难!”
“我想,在H市,埋掉这些谣言的能力我还是有的。舅舅想要用这些来压我,还是算了的好。”不理睬邱启明几欲喷火的眼色,莫少卿接过袁婶递来的药盅,少许一勺试了温度,感觉正好,才捧着碗,送到有些失神的人儿唇边,“阿心,乖,吃药。”
空洞的眸子,攒紧的指节,他知道,她的心在动摇。
“阿心,该吃药了。”几分力道的握紧纤细的手腕,莫少卿依旧宠溺,只是,眼光有一分冷意升起,“不然药该冷了。”
腕间传来一丝痛意,邱海心回了神,眼前黑褐色的药汁弥漫这一股苦涩的味道,一如她现在的心,左右摇摆的无法坚定。“少卿,我……”想要说出口的话,还是留在了喉间。其实,邱启明说的不错,这世上,是人,最爱做的事情莫过于嘲笑别人的不堪,然后,将这不堪化成一把利刃,彻底毁了被嘲笑的人。而他们在一起,就算邱家放手了,可是外人却不能放手,何况还有敌人一直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贪心的她矛盾着,再也没有当初的勇气去面对两个决定中任何一个所能有的残酷结果。
“别乱想,当心孩子。”抽过薄毯裹住邱海心,莫少卿哄人,低低的声音轻如毛羽,却叫房中所有人听得清楚。
依着唇瓣的药盅顿住,邱海心凝眉,望着莫少卿,满目的不明。
她还是不懂他的心思。
撩过细碎的长发,指尖拭去邱海心唇角沾染的药汁,莫少卿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眼角望着邱启明挑衅的目光直接。
扶着椅臂胳膊一霎僵住,邱启明呐呐开口,平顺的眉角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求证的目光可怜,“孩子?谁的孩子?”回头望着平远秦,他难以相信,“远秦,你……你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爸……”咬牙,平远秦避开眼,翻过矮桌下的烟盒,捻出最后一支点燃,吐纳间,眺望一眼邱海心,低头,他尽是说不出的晦涩,“海心身体不好,有个孩子实在不容易,所以我……舍不得……”
舍不得,在心底,总是隐隐期盼,他终有一天能有和她做一对真夫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