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源不解龚小怡为何会这般的悠闲,好似他们不是赶赴王都谋大事,而是一路游山玩水而已。龚小怡看出了晋源心中的疑惑,她笑着微掂着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今日起,君乃诈称为怡之夫,怡乃君之妾,君非晋源,亦非旌国殿下,吾二人乃是投奔故人而来,君当牢记于心”
晋源听龚小怡这麽一说,忍不住笑道:“有尔如此刁蛮妇人做妾,为夫还真不是是福是祸”
龚小怡听他说完,白了他一眼嗔道:“仅是诈他人之言,并非为真,君何患之?”说罢,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晋源见龚小怡生气,也笑着忙跨上马背,边忙向她赶去边唤道:“夫人不要为夫了麽?奈何行得如此匆急?且看天色如此甚好,你我慢行欣赏沿途之景岂不甚好?”话音落下。忽听前方传来一男子歌声,声音甚悲,于山谷中如水波一样来回荡漾,萦绕不绝。
前方的龚小怡勒马驻足,静听那人的歌辞道:“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此乃是《诗经·黄鸟》声音哀婉,凄楚的直动人心魄。晋源赶到龚小怡的身旁,两人相视一眼,依旧驻马不前,静待那歌者自前方而来。
须臾,伴随着歌声,有筑应和,龚小怡和晋源纷纷下马,小怡将手中缰绳交到晋源手中,示意他不要说话,静候在一旁方可,然后前行几步,踮脚翘首盼望,只见前方树荫隐蔽之处,慢慢地走过来了一俩慢腾腾的牛车。
龚小怡垂着眼帘暗自在心中思讨了一番,然后又前行了几步,看见一位中年男子边歌边泣着驱赶着牛车迎面而来,忙拦于道中向那人施礼道:“先生奈何如此悲矣?我夫妇二人自远便闻先生歌,声悲彻入骨,敢问何故?”
那歌者见龚小怡和晋源,忙停下车呜咽着作揖道:“夫人问吾何悲,吾乃悲天之无眼矣”说完,便抬头看向晋源,晋源依龚小怡之言,只是淡笑着对他拱手作揖行礼,没有说话。他心里知道龚小怡不要自己开口说话的原因,因为昔日在王都之时,自己食客无数,虽非尽数都为自己效命,但因为自己贤能,而声名远播,能认识自己的人也可以说是多不胜数,虽然现今能更变容颜,令对方不能识别,但对方却能辨其音,所以晋源不敢言。
龚小怡见那人直盯着晋源细瞧,忙笑道:“此乃吾父矣,先生莫怪,夫君少时曾有疾,口不能言。吾二人去宛而来,欲奔旌国亲戚,在此正逢先生,歌甚哀,敢问何故?”那人听龚小怡说晋源是个哑巴,不由地叹息了一声道:“夫人初来吾国,诚不知国中之事,吾之所以哀,乃哀当今晋源殿下矣”
晋源听来人哀自己,心中百感交集,他一脸不解地看着那人,龚小怡知道晋源的意思,于是忙问道:“妾闻旌国先王已薨,现人主当政未久,人主贤,爱手足,何已哀之?”那人听龚小怡说罢,摇首叹息道:“妇人误闻矣,吾乃商贾之人,自宛至旌,往来贩贱卖贵,今至旌卖物,闻昨夜王得晋源殿下,殿下不遵人主之令,乃自刎而死,晋源殿下乃天下之贤人也,众人皆爱之,惊闻已死,众人皆哀,吾曾受恩于殿下,亦甚,故以《黄鸟》歌而悼之……”话说至此,便呜咽而泣,哽咽不成声。
龚小怡听那人说完,转头看了身后的晋源一眼,叹息了一声,她不是因那人的悲痛而叹息,而是为晋源叹息,如此众望所归之人,其实是个毫无斗志的懦弱者,这样的晋源岂不比死人还要更加可悲麽?晋源手牵二马,垂着头不发一语,他双目幽沉地看着地面,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龚小怡见那人悲之甚切,忙出言安慰道:“先生之意,殿下若有灵得知,定当倍感先生之情谊,望先生多注重身体,切莫于悲痛,如此殿下方可安心矣,妾身与夫君二人,初至旌国,未知国中大小事,还烦劳先生可否告知一二,妾身带有好酒,愿同先生一起共祭晋源殿下在天之灵。”说罢,忙转头对晋源使了个眼色,晋源会意,他打开龚小怡的包袱,一脸诧异地看着里面的两只酒葫芦,也不知这看似如此孱弱的人是如何背负起如此沉重的行礼的。
那贾人听龚小怡实言,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于是点了点头,三人寻了一处凉爽的树荫下围坐在一起,龚小怡在一旁奉酒,那贾人击筑,迎合着丛林中的声声蝉鸣,有悲悲彻彻地歌唱起《黄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