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掌勺的师傅是谁？”夹着一筷子的菊花鸡胗，三皇子微微蹙眉，“这道冷荤的滋味，和往昔大有不同，可是换了庖厨？”
我夹了一些品尝，点头道，“果然味道轻了些，不知为什么，倒有小女家乡的味道。”
“回禀三皇子，今早掌勺的师傅是新从湘水一带请来的庖厨名手，刀工精致，熏烤高明。望月姑娘素来饮食清淡，鲜涉荤腥，可咱们府邸里的厨子个个做惯了油腻荤菜，在这凉拌菜上并不用心，小的见望月姑娘经常吃几口菜就不吃了，脾胃不盛，这才寻思着从姑娘的桑梓之地聘来一位庖厨，一是为解姑娘的思乡之苦，二也给姑娘换换口味。”
三皇子放下筷子，淡淡道，“你很会做奴才，不错。”
地上俯首待命的人忙不迭掏出一块锦帕，仔细替三皇子擦拭嘴角，媚笑道，“小的知道，伺候好了望月姑娘，就是伺候好了王爷您，所以日夜殚精竭虑，不敢疏忽。”
三皇子淡淡一笑，“说得好，就凭你这句话，去周管家那里领三十两白银。”
地上的人垂着脑袋，连连摆手道，“能伺候望月姑娘，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谢恩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讨要三皇子的银钱”
“你这张猴儿嘴，比抹了蜜糖还要甜。”
“皇子您谬赞了，小的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愿想，只盼着伺候望月姑娘一辈子，端茶递水，鞍前马后，别说望月姑娘爱吃清淡的什物，就是爱吃人肉，小的也一定给姑娘找来。”
我心中冷冷一笑，马屁拍得真响
拾起锦帕擦拭嘴角，不动声色道，“难为你如此细心，本该打赏你的，可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奴才，只有作罢。我避居青鳞别院已经六天了，却不曾见过你，这时候皇爷在，你怎么就忽然冒出来了，倒吓我一跳。”
地上的人依旧低垂着脑袋，“小的日夜都暗中保护姑娘，只是姑娘见不着罢了。”
“那你抬起头让我瞧瞧。”
地上的人嗳了一声，忙不迭抬起头来。
刚打了个照面，我便愣住了，脊背上淋漓地渗出寒凛的冷汗，黏住了厚重的衣裳。
那人肌肤莹白如玉，眉眼似画，形容极是俊俏，启唇淡淡一笑，竟有几分女子般的妩媚风韵，正是当初伺候清姿的素枫
我端着汤碗的手顿时僵硬了，素枫不是被我送进了上溪宫严加看管了吗，鹤轩怎么放他出来了？
我愣愣紧盯着素枫瞧，一侧的三皇子俨然有点不悦，喝口清汤润润嗓子，若有似无道，“这个小厮，生得倒十分俊俏，像个戏子。”
我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喝了一口百合红枣蜜糖汤，淡淡道，“皇爷府邸的人，个个都不俗，我瞧着他男生女相，恐怕是个有福气的人。”
素枫媚笑道，“望月姑娘真是抬举小的了，小的此生此世最大的福气就是能伺候姑娘。”
“好，果然是个好奴才。”我抿唇一笑，举起盛百合红枣蜜糖汤的碗，仰脖一饮而尽，“今天中午的膳食，你可都打点好了？”
“小的早就打点好了，有淡糟香螺片，肉米鱼唇，拔霞供，麒麟月兑胎，样样都是各地请来的庖厨最拿手的，姑娘吃了一定yu体康健，仙福万年。”
我挑了挑眉，“yu体康健，仙福万年，这是皇宫内监的请安话儿，你怎么会说？”
素枫面不改色，盈盈笑道，“这是小的从戏文里学来的，奴才见了高高在上的主子皇妃，都得这么来一句，明儿起姑娘就是皇妃了，小的不过是早说了一时半刻罢了。”
“果然是好刚口，凭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不去街头说书还真真是可惜了。”我拾起一双楠木筷子，给三皇子夹了些鲫鱼唇。
“谢过姑娘谬赞，要是姑娘喜欢，小的天天都捧本《三国演义》，给姑娘说评书取笑逗乐，您看可好？”
“好却是好，只是不急于一时。”我细细拂落衣襟上的浮尘，“况且，我还有事要你做呢。”
“有什么事情姑娘只管说，就算是上到山下油锅，小的也一定给姑娘办得妥妥帖帖。”
“好，真真是个爽利的奴才。”我静静抬起头，抿唇轻笑道，“什么淡糟香螺片，还是麒麟月兑胎的，都是老生常言了，吃起来也没什么新鲜的。”
素枫忙躬身道，“小的听闻昨夜西城口老刘家出海打捞了一条大鱼，身长几丈，巨大无比，肚月复比一间屋子还宽敞，街头摆摊算命的白衣秀才说是那叫鲨鱼，极是凶猛，味道鲜女敕犹如初生的牛犊，既然姑娘您嫌淡糟香螺片的味道老，何不尝尝这闻所未闻的鱼肉？撒上鹿茸料酒，想必鲜美得紧。”
我轻轻摩挲绣金雕花的护甲，冷哼一声道，“凭他再如何金贵，还不是鱼身上挖下来的肉，有什么值得一尝的，要尝就尝新鲜的，譬如……人身上的。”
我话音刚落，三皇子咽下的鲫鱼唇就直喷了出来，惶遽道，“望月，你说什么……你想吃，吃人肉？”
我淡淡笑了，“是啊，适才这个伶伶俐俐的奴才不是说，只要我喜欢，人肉他都给我找来么。”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小的，小的……”素枫的脑袋垂了下来，抓耳挠腮，俨然是十二分的为难。
“没什么可是了。”我斩钉截铁道，“晌午之前，我就要吃人肉，你还有两个时辰，现在暂且退下吧。”
素枫一走，三皇子便急急道，“望月你……你真的想尝人肉的滋味？”
我轻轻摇头，含笑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想刹住青鳞别院的阿谀奉承之风，叫底下见风使舵的奴才们见识一下，主子们可不是傻子，真聪明，就赶紧收敛那些花花肠子，规规矩矩地做事，比什么都来得实在。”
三皇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果然是贤德聪敏，本皇爷没有看错你。”
我轻轻一笑，三皇子固然深情如水，但比起鹤轩的聪明机警，他却是差得远了。
“我倒要看看，那个舌灿莲花的小厮是不是真舍得割掉一块肉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