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醒来的第四日,馥妃求见,圣上只是允许馥妃隔着纱帐与他说话。馥妃十分奇怪,可也不敢违拗圣上的意思。她是这几日来圣上允许进入寝殿的第一个人。
隔着淡黄色的纱帐,馥妃偷偷地往里瞟了一眼,隐约可见圣上靠背在龙床上,旁边站着小岁,却没见到那个所谓的替死符。她轻言细语地对圣上道:“陛下今日可又觉得好些了?”
“嗯,好些了!”圣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臣妾备下了酒酿红枣蛋花汤,请陛下多少吃一些。”
“嗯。”圣上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了一个音,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沉默片刻后,馥音又说道:“锗夏尔公主和辞灵公主都想来见陛下,她们整日都为陛下担心,还特意去禅光殿祈福……”
“难道——”圣上用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馥音的话,“难道你就不担心朕么?”
馥音忙笑笑说:“臣妾怎会不担心陛下呢?臣妾日夜祈祷着陛下能早日苏醒过来,早日龙体安康!”
圣上挑起眼皮往纱帐外看了看,脸上显出一种世故的笑容,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怕我薨了,你就要跟着殉葬吧!”
馥音脸色微变,忙起身跪下道:“臣妾怎敢……陛下要让臣妾殉葬,臣妾自当遵从,绝无半点他心!”
“馥妃啊,”圣上透过帐帘看着馥音说道,“你是个极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这便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可是,你也别觉得朕老了,眼睛浑浊了,就看不清了。你心里果真有朕么?朕这么一个年老病弱之人怎么会是你一心一意所爱之人呢?自你进宫第一日,朕便看出来了,你心里所想之人不是朕,是另有其人!”
“陛下……”馥音双手伏在地上情深地说,“臣妾自服侍陛下那一日起,心中便只有陛下,视陛下为臣妾唯一的夫君!臣妾心中又怎会有他人呢?”
帐帘内,圣上沉默了,他接过小岁递上的一块雕成貔貅的田黄石,不停地在貔貅的眼睛上搓模。馥音战战兢兢地跪在帐帘外,心里七上八下,圣上刚才那一番话似乎在明里暗里地针对一个人:莫佳桑!
沉默良久后,圣上吩咐小岁掀起帐帘,让馥音走到他的龙床边。馥音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跪在了床边。圣上斜下眼珠打量着馥音,冷冷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若果真对朕忠心,那朕心中稍觉安慰。既然你这样的忠于朕,那你可愿为朕做任何牺牲?”
馥音心里略微一惊,不得不回答道:“臣妾自然愿意!”
圣上点点头道:“那好,朕便下一道密旨,只你一人知道便是。朕年事已高,终究有薨的那一日,西方极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朕不知,因此常觉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有一个人先于朕去了——”
话说到此处时,馥音的脸色瞬间变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朕的意思是,若你能先去那边打点,将来朕薨了,你就能在那边迎着朕,朕便不会觉得寂寞和不安了。馥妃,你听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馥音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惶恐。她面色发白地点点头道:“臣妾,臣妾明白了!”
“你别怕,朕并非叫你立刻就去那边,只是你要有所准备,朕是离不开你的,将来朕垂危时,你便照着这道密旨执行就行了!”
“是……”
“好了,说了这么多话,朕也乏了,你退下吧!”
馥音道了声告退,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身子微微摇晃,小岁忙上前搀了她一把,她轻轻地推开了小岁,故作平静地笑了笑,款步离开了寝室。圣上看着她离去时失落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而这笑容正好被躲在玉屏风后的锦儿看得真切。
刚才馥音进来求见时,圣上吩咐锦儿暂躲到屏风后。圣上对馥音说的那番话锦儿听得一清二楚。锦儿听得全身发寒,从头寒到脚,她憎恶地盯着圣上心想,这是个多么残忍的暴君啊!自己没死,却随意地下令逼死妃嫔,还借着什么忠心,寂寞的名义!就是这样一个无道的君王草率地下令诛杀玉家,实在可恨!
“你出来。”圣上轻声唤道。
锦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跪在了龙床前。圣上微笑地看着她说:“有你在朕身边,朕的身子骨果然畅快了许多。从今往后,你就是朕身边的人了,做了朕身边的人,便要效忠于朕,明白么?”
锦儿听到效忠二字,便想起刚才圣上对馥妃说的那番话,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她口气淡漠地说道:“奴婢明白,忠于陛下,就是要像馥妃娘娘那样随时为陛下牺牲!”
“看来你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圣上伸手在锦儿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瞧你这般年华,朕还真不忍心你替朕去死。可朕乃天子,九五之尊,掌管着天下苍生。若朕薨了,朝堂内外必会一片混乱,所以朕要继续长命百岁才行!所以你为朕死,便是为天下苍生而死,你死得其所,明白么?”
“奴婢明白了。”锦儿紧紧地咬着牙关说出了这几个字,她越来越厌恶这个老皇帝一副为国为民的嘴脸!她知道自己是没命走出这寝殿门口了,只要老皇帝的身子骨一好利落,那便是她的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