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芜界 六电工刀 七紫牡丹 八钢笔 九出租车

作者 : 神幻域

电工刀

老黄进来时拿着一把电工刀,随手丢在桌上。

看尸人回到家中,刮了脸,冲了凉,模黑上床,却被老婆一脚踹下去。滚,一身死人味,恁的恶心。

看尸人悻悻地回到医院,一进他那小屋,只见老黄挺着硕大的红鼻头,掐着一瓶二锅头,高唱,这个女人不寻常。

看尸人没说话。老黄摇摇晃晃站起来,打着嗝踉跄而去,忽又折回,刚送来一个熏煤气的,女的,挺漂亮,还没冻透。

走廊里哼哼唧唧的腔调归于平静。看尸人躺在板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像长了荒草,全身像烈火在烧,猛然跃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尸抱过来。

很明显,她死前精心化了妆。头发染成淡紫,烫成时髦的大*浪。描眉涂脂,深绿色的眼影,厚密的睫毛膏。鲜艳的红唇栩栩如生。身上不知擦了什么护肤品,竟然泛起油光。

看尸人口干舌燥,抄起那瓶二锅头,仰脖灌了一阵,血冲顶梁。

他哆嗦着爬上去,不知所措,一口咬住她的嘴,热力排山倒海。

正当他得意时,女尸突然张开眼睛,一道幽光自瞳孔飞出,刺穿他的胸膛。他惊叫一声,失去知觉。

看尸人醒来时,女尸冰冷地躺在他身旁,仿佛一场梦。

女尸的丈夫还没进来,哭声已先进来。一个农民模样,身材瘦小,土里土气的人。抱着女尸,捶胸顿足,几度昏厥。

看尸人一反常态,不停安慰。

农民将女尸运回家乡。

老黄的电工刀不见了,硬要看尸人包赔一把新的才作罢。

那把电工刀再次出现实在数月后的电视节目里,一条新闻广受关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某农民潜进高档住宅小区,风餐露宿,与保安周旋十余天。于某日清晨蛰伏在绿化带中,趁某导演路过,扑上去,连捅三十多刀,致被害人当场死亡。行凶者确认后,也不逃跑,拎着刀,抽着烟,等警察到来。

经审讯,案情并不复杂。某农民的妻子自恃容貌,不甘埋没在农村。恰逢某导演采风,两人一拍即合。进城后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她演了几个小角色。可某导演迅速移情别恋,她方知上当受骗,但为时已晚。

看尸人暗忖,难怪那女人有点面熟,某古装剧里好像演过娼ji,某现代剧里好像演过路人,实在记不清楚。

紫牡丹

一盆小小的紫牡丹,团簇着半绿半紫的身子,默立于晦暗角落。

她不开花,也不结果,甚至没有长大过。

小雪说,值得吗?

她说,我不懂值不值得,只是想这样做。从我记事时起就知道我的命不会长久,所以不能浪费时间去权衡得失。

小雪说,可是你和他只见过一面而已。

她说,有时候,天天见面还是太少;而有时候,只见一面已是太多。在我最孤独,最无助,也是最恐惧的时刻,他向我伸出一只手,多么美丽的一只手。

小雪说,因此就许了一百年?

她说,他活一百年我就许一百年,他活一千年我就许一千年。

小雪说,这些年你开心吗?

她说,真的很奇怪,想记住的事转眼就忘记,不经意的事反而时常忆起。

我记得同学给我起的所有绰号,矮冬瓜、肥企鹅、树桩、短命鬼。他们一边喊叫着一边吐口水一边拉扯我。

我竟然不记得他的脸,只有模糊的影子,牙齿边缘有一对楔形凹痕。

他为我解围,送我手帕,他身上有淡淡的花草气息。

那时,他好年轻,而我还不到他的腰。但是我想,不,是发自内心的渴望,永远和他在一起。

无论外表如何,愿望实现了,我真开心。

他的房间比我想象的整洁,满满一架书,还养着两条金鱼。

他喜欢弹吉他,打篮球,偶尔喝点酒。

他带回女人,一个,两个,三个……更换频繁,直到最后一个,持续半年,就把家当搬进来。

很快诞生一个新的小生命。他无比快乐,又唱又笑。

他变得忙碌,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也在上课,假日还在上课。他挂着黑眼圈,嗓音沙哑。

有一天,他提着许多东西回来。他下岗了。

家庭矛盾立即爆发。

他早出晚归,每天都很疲惫。他开始抽烟,情绪暴躁。

他的妻子带着孩子走了,他酩酊大醉。

许多年过去,他开了一个修车亭。

他的头发变白了,手却变黑了,布满皱纹和老茧。

小雪说,他始终未注意你。

她说,那有什么关系。我感受到他的悲伤与欢喜,付出与失望,执着与舍弃。

原本,我非常不甘心,但他给予我补偿,让我在静穆的旁观中以另一种方式感悟生命。

小雪说,他的生命将近结束,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吗?

她摇摇头。风拂过湖面,留下一串涟漪,风自有去向,涟漪也归于平和。

紫牡丹默立于晦暗角落,坠下一片叶子。

钢笔

迟心月的钢笔丢了。

转学第一天就考试。她谁都不认识,也懒得想别人借,索性不答题,悠然地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

老师递给她一支笔,是同学拾到上交的。正是她的钢笔。

中考成绩公布那天,一条爆炸性新闻迅速传播开来,一向倒数的迟心月竟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县重点高中录取。

她也感到意外,明明记得英语几乎全部不会,数学至少一半没答,而语文的作文根本没写,还把卷纸揉皱了。

因为作文题目是父爱。

钢笔有些不对劲,笔尖分叉也能写,没有钢笔水也能写。

她在书包底抠了一个洞,把钢笔放在洞的旁边,然后若无其事地背起书包骑车上学。

一路颠簸,进教室后一模果然不见了。可打开文具盒,钢笔好端端躺在里面。

她把它扔进河里,扔进锅炉里,扔进深山里,可它总有法子回来。于是,她不得不接受事实。

高考时奇迹再次出现,645分,全县理科状元。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好行囊奔赴北京。

大都市充满诱惑,她学会上网、泡吧、夜游、交男朋友。

她很少上课,可四年下来,她所有课程都优秀,年年拿特等奖学金,毫无悬念地顺利报送读研。

临近毕业,好评如潮的论文为她从数百勤勤恳恳的学子手中争到唯一的留校任教名额。

迟心月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当她和一位私企老板登记结婚时,钢笔忽然不能用了。她气恼地将它折断。三天后那位老板锒铛入狱。

母亲病危的消息传来,迟心月才想起,自那年离家已近二十寒暑。

母亲骨瘦如柴,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心月,还恨你父亲吗?

她咬牙切齿,恨怎么不恨杀人犯,让我抬不起头。

母亲长叹一声,你不该恨他,他虽然早早就去了,但给你留下两样东西,一样是你的名字,一样是那支钢笔。

她注视着母亲的尸体在火焰中灼烧,记忆慢慢复苏。她和小朋友口角打架,实在气不过,用父亲送她的新钢笔在脸上戳了两个血窟窿,哭喊着跑回家倾诉委屈。父亲脸色惨白,目露凶光,提着斧子出了门。

出租车

星期六,同学们都回家了。珊娜独自在学校后面的麦田里散步,远远望见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将一包东西丢在路边。

珊娜隐隐感到不安,寻过去,只是一袋垃圾,有空的啤酒罐,有快餐包装盒,还有一部残破的手机。

机身开裂,屏幕粉碎,按键折断,普通的摔打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珊娜正仔细观察,冷不防一个声音想起,你在干什么?

珊娜回头,江天晓扶着单车站在她身后。

珊娜转身就走,听见江天晓说,真没公德心,乱丢垃圾。

珊娜停住,大喊,不是我丢的。泪水不禁涌出。

江天晓忙赶过来,一边道歉,一边递给她纸巾。

江天晓盯着那部破手机,你刚才在看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珊娜平静下来,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江天晓一笑,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珊娜踌躇一会儿,有些物品具有情感,或悲伤,或仇恨,或思念,或痛苦。

你能感受到?

视感情的强弱而定,强的很远就能感觉到,弱的需要接触才能感觉到。

这个手机怎么样?

珊娜皱眉,很弱,似乎是恐惧和急切。

江天晓拉开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拾起手机,又找出一条数据线,勉强插进已经变形的接口。

幸好内存没有完全破坏。最后一个电话是今日凌晨一点十分拨打110,时长六秒钟,未接通。最后一条短信是在拨完110后五十二分钟发出,内容很简短:客人包车去外地,两天回来,不用担心。

江天晓用自己的手机拨通接收短信的电话号码。是张师傅吗?开车的。哦,对对,马师傅,我记错了。您是?原来是他爱人。我想包车,麻烦找一下马师傅。什么,去外地了,两天后回来。

珊娜忽然想起,那袋垃圾就是从一辆出租车上丢下来的,开往市区方向。

江天晓收起电脑,跨上单车,将珊娜拉上去,朝相反方向出发。很明显,出租车司机马师傅遇到麻烦,很可能被劫持,他试图报警却被发现,犯人逼他给家人发信息,然后再用他的车去作案。

珊娜抱紧江天晓的腰,长发飘拂,你要去哪?

现在找那辆车无疑大海捞针。垃圾袋里有一张超市购物小票,附近只有一家超市,而离那不远就有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我们不如去找找线索。

两个人停在一栋烂尾楼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珊娜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尖叫一声,昏倒在江天晓怀里。许久才苏醒,断断续续说,枪,四个人,运钞车。

江天晓立刻报警,但警察并不相信。

次日清晨,四名歹徒持枪抢劫运钞车,得手后驾车逃窜。奇怪的是,他们开的红色出租车径直驶进警察局,全部落网。

后来,警方在烂尾楼外墙角挖出马师傅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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