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鹂离开一阵了,方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将门窗关上,把碗里的药汁倒进盆里,再把水瓮里的水掺了进去,直到闻不到任何味道了,才端着盆走到房间后面的窗户旁,让水顺着墙壁缓慢地流了下去。
水立刻渗进了泥土里消失不见,方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驸马回到公主身边去了,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谁知道以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和驸马亲近?
现在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怀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绝对不能够放过这个机会。
等今天驸马到含芳院来的时候,她就马上去告诉驸马她有可能怀孕了,让驸马重新请大夫来为她诊视。如果她确实没有怀孕,再吃药也不迟。
方虹把盆放回原位,想了想,月兑下衣裙,换上中衣中裙,又拿出一条布带和一把刀。她挽起了袖子,咬了咬牙,用刀在胳膊上使劲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尖锐的疼痛让方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她将血涂抹在刚才穿的裙子和布带上,然后打开门窗,在榻上躺了下来。
要得到想要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只要能够交换到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晌午时分,夏鹂端着午膳来到方虹的门口。
“方虹,我可以进来吗?”
方虹皱起眉头,蜷起身子,用手捧着月复部,有气无力地说道:“进来吧。”
夏鹂走进来,将午膳放到桌上:“吃饭了。”
“谢谢你。先放着吧,这会儿我不想吃。”
夏鹂走到榻边,仔细看了看方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御医的药果然厉害,才吃了一次我的月信就来了。一时没注意,把裙子都弄脏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疼得好厉害。”
夏鹂的目光一转,榻边的椅子上果然放着她刚才穿的裙子,上面有鲜红的血迹。
“既然你不舒服就躺着吧,这条裙子我帮你拿去洗了。”
“谢谢你了。”
“不客气。”
夏鹂拿着裙子来到卓然的房间。
“卓然姐姐,方虹躺在榻上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她说肚子疼得厉害,月信已经来了。这是她的裙子。”
卓然接过,用手模了模,手感粘稠,确实是血,但是到底是不是流产的血呢?
沉吟片刻,卓然说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夏鹂离开了,卓然来到了方虹的房间。
方虹拥着薄毯躺在榻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眉头深锁,双手按压在月复部上,似乎十分痛苦。
卓然关切地说道:“我听夏鹂说你肚子疼得很厉害,让我帮你看看吧。”
方虹勉强笑了笑:“好。”心中同时生出巨大的狂喜和深切的恐惧。
她在裙子上做出了血迹,但是卓然仍然坚持要检查她的身体。如果她真的只是月信推迟了,卓然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这说明她确确实实怀孕了!所以卓然一定要亲自确定她是否已经流产了!
只是她做的那些手脚到底能不能瞒过卓然的眼睛呢?如果瞒不过,卓然肯定会马上再让她吃药,那一切就真的完了!
方虹掀开毯子解开中裙,卓然看了看,又模了模,肌肤和布带上确实都有鲜红的血迹,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无意伤害方虹,但是她是公主的侍女,她的职责是要保护公主的安全和幸福。
方虹失去了这个孩子,她会用别的方法来补偿她。方虹想要拥有的荣华富贵,除了驸马,陛下同样可以给她。
卓然在榻边坐下,柔声宽慰道:“御医说你的经血凝滞,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会特别疼痛,等一会儿就会好了。我叫夏鹂过来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让她帮你做吧。最近这几天你都不用做事,安心休息。”
方虹知道她已经安全了,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谢卓然姐姐。”
卓然笑了笑:“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姐姐慢走。”
过了一会儿,夏鹂来了。方虹又装了半个时辰,估模着可能差不多了,便让夏鹂去帮她热了饭菜吃了,然后闭上眼睡去。等驸马回来,还有一场重头戏要演,她要养足精神。
又是黄昏。湛蓝的天空一望无垠,橙红色的太阳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向群山之后缓缓坠下。
两辆深红色的马车和一匹棕色的骏马从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到达了聂府门口。
聂长风翻身跳下马背,疾步赶到马车旁,伸出双臂将洛琳从车上抱了下来,轻轻放到地上,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公主,你回来了!”
洛琳淡淡地笑了:“驸马也刚刚回来吗?”
“嗯。今天下朝以后陛下召集群臣一起去鹭湖游玩,所以才回来。”
聂长风握住了洛琳的手,一边和她谈论着今天出去游玩的情形,一边慢慢向府中走去。
他们一路说笑着走进了含芳院,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冲到了他们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聂长风的腿:“驸马!救命!公主要杀死您的孩子!”
聂长风低头看去,面前跪着的人正是方虹。她披散着头发,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裙,赤着双脚。泪水正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在脸上汇成两条蜿蜒的小溪,神色中充满了惶恐和无助。
聂长风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方虹的神情更加哀切:“驸马,奴婢已经怀了您的骨肉,公主要逼奴婢打掉这个孩子,求驸马救救他吧……”
聂长风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方虹,各种各样的念头一瞬间一齐涌上他的脑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对公主承诺过一生一世只喜欢她一个人,但是他却和方虹有过一夜欢情,背叛了公主。
公主刚刚才接受了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一怒之下再把他赶出去?
他和方虹只有过一个晚上,她竟然怀孕了!
他要做父亲了!
但是公主要逼方虹打掉孩子!
虽然他不喜欢方虹,可是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
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卓然立刻赶了出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令她目瞪口呆。
方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
方虹没有喝下那碗汤药!
方虹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驸马!
现在什么都不能再做了!
她真的害了公主!
她错了!在陛下说要让方虹消失掉的时候,她真的不应该妄动什么恻隐之心!
卓然跪倒在地上:“启禀驸马,公主根本不知道您亲近过方虹,所以她并不知道方虹会怀孕。这件事情与公主无关,都是奴婢的错。”
聂长风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握紧了双手,黑色的瞳眸犹如波涛汹涌的海面,心中犹如利刃在一刀一刀切割。
卓然是陛下的女官,她让方虹打掉孩子,意味着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要杀死他的孩子。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他的孩子。
他虽然不舍,他虽然难过,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救他。
那是他的骨肉啊!他还来不及出生,来不及长大,竟然就要这样消失掉了!
……
一片难耐的沉寂中,只听到方虹悲伤的低泣。
片刻后,一个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月儿,你赶紧去把方虹的外衣和鞋子拿出来。方虹,地上寒凉,你快起来吧。你已经有了身孕,要更加注意身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打掉孩子的。”
方虹摇摇头:“不,公主是骗我的。今天上午卓然姐姐已经让御医给我开了药方煎了药拿给我吃……”
聂长风一惊,猛然伸手握住了方虹的肩膀:“你已经喝过药了?那孩子……已经没有了?”
陛下今天召集群臣去鹭湖游玩了一整天,就是为了让他不在府中,不能发现这件事吗?
“我没有喝,我把药偷偷倒掉了。”
聂长风的心中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他的孩子还在。但是他没有办法留住他,他终究还是要失去他。
林月儿拿了衣服和鞋子出来,扶着方虹站起来,为她披上衣服,穿上鞋子。
洛琳吩咐道:“水姨,你去安排备车,我要马上进宫。”
不是卓然要杀死驸马的孩子,是奇轩要杀死驸马的孩子。奇轩是为了保护她才这样做的。
水静低头应道:“是,公主。”接着转身向外走去。她握紧了双手,泪水悄悄涌上了眼眶。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公主一定会去求太后和陛下放过方虹和她的孩子。
看刚才的情形就能知道,驸马对这个孩子有多么在意。
有了这个孩子,方虹就会得到驸马的关爱。驸马的心分了一部分给方虹,就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对待公主了。
她的公主该怎么办?
聂长风望着洛琳,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公主……”
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亲近了方虹,他有愧意;陛下要杀死他的孩子,只有公主能够救他,他有感激;公主要去见陛下,他有嫉妒;当方虹说是公主要逼她打掉孩子的时候,他对公主产生了一丝怨恨,他有歉疚;……
洛琳笑了笑:“驸马请放心,不会有任何人来伤害驸马的孩子。恭喜驸马就要做父亲了。方虹已经有了身孕,不适合再住在含芳院里,请驸马将她安置在别处吧。”
接着她转过头来吩咐道:“卓然,你和水静陪我进宫,其他人全都留在含芳院里,不准踏出院门一步,违令者斩。”然后带着卓然匆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