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芳院。
朦胧的晨光里,聂长风张开双眼,眼前出现了洛琳安睡的容颜。
她安然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长发散落在胸前,与他的纠缠在一起,浓密的羽毛般的长睫像一帘恬静的美梦,娇小的唇瓣仿佛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肩颈和一只手臂在外面,雪白的肌肤闪耀着珍珠般迷人的光泽。
这是他的妻子。
多么美丽,多么温柔,多么可爱。
聂长风颊上深深的梨涡里盛满了喜悦,耀若星辰的眸中溢满了柔情。他情不自禁地靠上前在洛琳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抽出自己的胳膊,蹑手蹑脚地从榻上起来,穿好衣衫,掀开帐幔在洛琳的唇上再次吻了吻,微笑着离开了房间。
洛琳没有睁眼,侧过身躺到卧榻的里侧,拥紧了薄毯继续睡去。
她是他的妻子了。
她会给他温柔顺从,关怀体贴,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天色已经大亮,洛琳再次醒来。她起身穿好了中衣和中裙,呼唤道:“水姨,卓然。”
水静带着韦丛应声走了进来:“启禀公主,卓然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暂且由奴婢和韦丛来服侍您吧。”
洛琳关切地询问道:“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宣御医过来看看吧。”
“公主不必担心。她可能是着了凉,有些头疼。等一会儿就宣御医过来。”
洛琳点点头,梳洗完毕,用过早膳,带着水静和几位侍女前往城南的别苑游玩。
正在打扫庭院的方虹望着洛琳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自己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公主?公主对驸马那样冷若冰霜,驸马还是天天陪着笑脸来讨好她;自己天天陪着笑脸去讨好驸马,他却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过上这样悠闲舒适的生活,该有多好啊!
方虹草草打扫一番,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听到门外有人轻声唤道:“方姐姐在吗?”
方虹懒洋洋地应道:“进来吧。”
门帘开处,聂府的小丫头莺儿走了进来,将一只小布袋交给方虹:“方姐姐好。这是任管家吩咐我送来的。”
方虹接过随手丢在桌上:“谢谢。”
莺儿略一欠身转身走了。
方虹喝了茶,拿了布袋走到妆台前,打开一只上了锁的木箱,将布袋中的银两拿出来放进箱中,然后将木箱锁好,重新回到桌旁坐下。
她现在每个月除了公主发给的月银,聂长风还会按照侍妾的待遇另给一份。
她是公主的侍女,吃穿用度本来就不用花钱,现在领着两份银子,手上更加宽裕,时不时打发聂府中的小丫头去帮她去买些水果点心什么的。
只是这些距离她想要的还差得太远。
侍妾归根到底还是奴婢,她要做侧室,这样聂府中的小丫头就不是叫她姐姐,而要叫她一声二夫人;
她不要住在这样窄小的房间,她要住在一所独立的院子里,就像含芳院一样;
她不要再洒水扫地,供人差遣,她要有专门供她使唤的仆人丫头;
她要穿精美华丽的衣裳,戴璀璨夺目的珠宝,吃珍馐美味的膳食……
可是驸马再也不肯看她一眼,再也不肯来留宿,得不到他的宠爱,怎么实现她的梦想?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那一夜欢情能够让她怀孕了。
现在公主还没有怀孕,如果她先怀孕,驸马一定会非常高兴,她趁机提出些要求,驸马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她的月信已经推迟了四天,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今天再见到驸马,她就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请大夫来帮她看看。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聂府门前停下,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背着药箱从车上走了下来。仆人们连忙迎上前去。
男子微微颔首:“在下姓王,奉命前来为卓然女史诊治。”
仆人引领着他来到含芳院,侍女夏鹂将他带到卓然的房间。
王御医为卓然诊视一番,从药箱里取了纸笔开了药方。
卓然客气地说道:“有劳王御医了。有位侍女的身体也有些不舒服,烦请你一起给看看吧。”接着带着王御医和夏鹂来到方虹的房间门口。
“方虹,你在吗?”
方虹连忙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卓然姐姐,有什么吩咐?”
卓然带着王御医和夏鹂走进房间:“这一位是王御医。我有些头痛,所以请王御医过来诊治。你的月信迟了几天还没有来,顺便请他一起给看看。”
卓然的面色和语气都十分平淡,方虹的心却突突地跳了起来。
自从驸马在她这里留宿,卓然每天都会来检查她的身体。
这充分说明公主把她送给驸马,又帮她布置房间,只是表面上讨好驸马罢了,公主心里其实是不愿意驸马真的要她的。
假如她怀孕了,驸马肯定会很高兴,但是公主却肯定会不高兴。
现在驸马还不知道她可能已经怀孕的事,如果被公主抢先发现她怀孕了,她会失去这个孩子,甚至丢掉性命。
但是卓然已经这样说了,她不敢不听。
方虹在桌旁坐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王御医将她两只手腕的脉搏都仔细地诊视了许久,淡淡笑道:“现在天气热了,方虹姑娘可能有些贪凉,寒气侵入五脏使血脉凝滞,所以月信推迟了。不碍事的,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接着写了药方。
卓然将两张药方交给夏鹂,吩咐道:“你送王御医出去,顺便抓药回来,然后到厨房去煎好送到我和方虹的房间来。”
夏鹂答应一声随王御医一同出去了。
卓然又对方虹说道:“既然御医说没什么事,那你好生休息吧。”
方虹掀起门帘送卓然出去,然后回到桌旁坐下。她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
今天公主出去了,要下午才回来。
公主不在,驸马就不会过来。
卓然这么巧就病了。
卓然知道她的月信推迟了。
这位御医真的是来给卓然看病然后顺便给她看看?还是特意请来给她看病的?
这个人是御医,也就是公主派来的人,他说的话不可信。
她真的没有怀孕吗?还是她确实怀孕了,公主要偷偷打掉她的孩子?
夏鹂已经去抓药了。
最多一个时辰后药就会送到她的面前。
假如她真的怀孕了,她的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她的荣华富贵就要飞走了!
不!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怎么能够这样白白浪费掉?!
方虹霍然站起身想要去找任远。
任远是驸马的人,他一定不愿意驸马的孩子被公主杀死。
他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方虹走到门口,却又迟疑着顿住了脚步。
万一她真的没有怀孕怎么办?
任远要帮助她,就会和卓然发生矛盾。
放大了说,就是驸马和公主会发生矛盾。
结果最后发现是她虚张声势,她会被驸马和公主同时厌弃,那她就会连现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方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红彤彤的太阳像个火球释放着无穷的热力。
园中的花开得姹紫嫣红:洁白的栀子和茉莉,粉红、鹅黄的月季,紫红的三角梅……或芬芳扑鼻,或色泽艳丽,令人赏心悦目。
方虹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偷眼四下打量。公主不在,大家都乐得清闲,院里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院门像平常一样大大地打开着。到处都没有任何的异样。
她试探着走向院门,并没有人出来阻拦。
方虹走到门外逛了一圈又走回来,心中生出浓浓的失望。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如果公主要杀死她的孩子,根本不会给她机会逃走的。
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卓然握紧了双手站在窗户边,紧张地注视着方虹的一举一动。
怎么会这么巧?!
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方虹竟然真的怀孕了!
如果公主知道驸马对她不忠,一定会很难过,而驸马因为孩子会对方虹另眼相看,他们好不容易才开始建立的感情也许会因此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自从驸马回到公主的房间留宿,她吩咐过方虹不准再接近驸马。但是方虹依然会利用偶尔见到驸马的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她不能确定方虹到底有没有向驸马透露过她的月信推迟有可能怀孕的事。
万一方虹向他透露过了,她一失踪,或者强行堕胎,都会使驸马对公主产生怨恨。
现在只能哄骗着方虹把药吃下去。
方虹沮丧地低下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卓然依然站在窗前。她要一直守候到夏鹂把药端进方虹的房间,再端着空碗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夏鹂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子里。
她走到方虹的门口轻声问道:“方虹,我可以进来吗?”
方虹淡淡说道:“进来吧。”
夏鹂走进房间,把药放到桌上。
方虹端起药碗放到唇边,又皱着眉头放下。
夏鹂劝道:“趁热喝吧,冷了会更苦的。”
“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喝。”
夏鹂犹豫片刻,转身走了。
她来到卓然的门外:“卓然姐姐……”
“进来。”
夏鹂走进房间,低头禀道:“药已经送进去了,但是方虹说要等一会儿再喝。”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夏鹂离开了,卓然叹了口气,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也许当初陛下说要让方虹消失掉的时候,她不应该动恻隐之心。
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情造成了公主和驸马之间的裂痕,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