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聂长风扶着洛琳疾步来到门前,侍女躬身行礼:“参见公主和驸马。”
洛琳着急地问道:“请问皇兄在吗?”
“陛下不在这里。”
看看日已近午,聂长风浓黑的眉毛不由得拧到了一起,心急如焚:“这可怎么办?我们已经找了一大圈了,陛下不在御书房,不在长宁宫和康宁宫,也不在这里,到底会到哪里去了呢?”
洛琳环视着四周重重的宫殿,突然心中一动:“驸马,我们到勤政殿去看看吧。”
聂长风一愣:“早就已经退朝了,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陛下怎么会在那里?”
洛琳的瞳眸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皇兄有时候会到那里去坐一坐。”
勤政殿对于她和奇轩来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他们在那里第一次对彼此许下爱的承诺,而一年前的今天她在那里将这份承诺亲自毁灭。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仿佛近在眼前,她没有忘记,奇轩也一定没有忘记。
“陛下有这样的习惯吗?”
“是的。”
时间紧迫,聂长风不再说话,扶着洛琳登上马车。
公主和陛下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当然比他更加了解陛下。勤政殿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也许他要在那里安静地思考一些治国安邦的事情吧。
勤政殿。
洛奇轩走进大殿,门随即在身后紧闭。金碧辉煌的殿堂里空旷而冷清,回忆却满溢,轰然作响。
多少次,他曾经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时刻牵着琳儿的手来到这里,一同步上丹墀,坐在龙椅上玩耍。琳儿说龙椅又冷又硬,所以她总是坐在他的怀里。
如今只剩下他独自一人,高大的殿堂里回响着他寂寞的足音,龙椅果然好冷好硬,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仿佛快要冻僵、硌得生疼。
十一年前的登基大典上,琳儿依偎在他胸前,云一样轻软的小手抚模着他的脸颊,粉红的笑脸宛若三月娇艳的桃花,一句“奇轩,我要你”,他心醉如痴,犹如置身天堂。
一年前的今天,一切仿佛重演,琳儿靠在他的怀里轻抚他的脸颊,她微笑着流泪,一句“奇轩,对不起,我不要你了”,要了他的命,让他从此永堕地狱。
泪水伴随着回忆不断滑过脸庞,洛奇轩伸手捂住胸口,再次感受到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挺直的脊背一点点佝偻下来,仿佛在瞬间老去。在琳儿离开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多的泪水,怎么流也流不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灼热的眼泪终于变得冰凉,再一点点被风干,眼眸干涩刺痛,似有细小的火焰烧灼。胸口失去了知觉,麻木得好像停止了跳动。洛奇轩虚弱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
门外突然传来罗勇的声音:“启禀陛下,安宁公主和驸马求见。”
洛奇轩睁开双眼,空白的大脑一片茫然,他听到了罗勇的话,却不太明白那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迟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洛琳的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冰凉的恐惧:“我要进去看看。”
一年前的今天,奇轩曾经在这里吐血晕倒过,他会不会又出什么事了?
罗勇立刻礼貌而坚决地拦住她:“对不起,公主,陛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陛下对公主百无禁忌,但是陛下此刻的样子一定不希望被公主看到。
聂长风在旁,洛琳不敢流露出太多关切,也不敢提起往事:“可是,万一皇兄突然生病了怎么办?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马上见到皇兄,或者请公公进去禀告一声。”
洛奇轩已经在大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罗勇也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危,一年前洛奇轩吐血晕倒的事情他依然记忆犹新、心有余悸,何况安宁公主又有要事求见。
“请公主和驸马稍等。”
罗勇打开门闪身进入又立即关上,远远地,他一眼看到了龙椅上洛奇轩异常苍白的脸,心骤然缩紧,连忙快步跑到洛奇轩身边,轻声唤道:“陛下。”
洛奇轩目光散漫地望着面前的空气,嘶哑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什么事?”
“安宁公主和驸马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马上见到您。”
是琳儿来了!这个充满了魔力的名字让洛奇轩惨白的脸上刹那间生出了一丝红晕,平板僵硬的五官变得舒展柔和。他动了动身子,迅速站了起来,头脑一阵晕眩,罗勇连忙扶住他。
洛奇轩稳住身形,立即大步向门口奔去。罗勇急忙追上来,他知道洛奇轩有多么盼望见到洛琳,他真的不忍心拦住洛奇轩,却又不能不拦住他:“陛下,您现在不能见安宁公主。”
洛奇轩脚下一滞,睁大了双眼,欣喜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刚刚有了一些血色的面容又变得惨白:“为什么?!为什么朕不能见她?!”
“因为陛下的双眼通红。”
洛奇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胸口又闷又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琳儿来了,近在咫尺,但是他却不能去见她。他不能让琳儿发现他刚才哭过,他不能让琳儿为他担心,也不能让琳儿知道他还在爱着她。而且,同来的还有聂长风,他一定又会猜疑。
“朕知道了。”
来到接近大门的地方,洛奇轩停下脚步。隔着门上镂空的雕花,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个娇小的模糊身影,语气里有隐约的不耐烦,似乎很不高兴他受到了打扰:“安宁,驸马,你们有什么事?”
听到洛奇轩熟悉的声音,确认他平安无事,洛琳松了一口气,却又被他异常冷淡的态度刺伤。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暗影里那道高大朦胧的身影,深邃的瞳眸里掠过淡淡的忧伤。
为什么会这样?就在不久前,奇轩才刚刚把她最喜欢的璃月山庄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然而此刻,当她来到他的面前,他却不愿意见到她,而要以这样的方式和她谈话。
聂长风失望地跪倒下来:“末将冒昧打扰,请陛下恕罪。末将的母亲生了重病,末将想请求陛下赐给一朵优罗莱花。”
今天是公主的生日,他们已经来到了陛下面前,而陛下竟然不愿意见到公主。陛下和公主的感情淡薄到如此境地,他怎么可能把花赐给自己?
洛琳也跟着跪下,恳求道:“请皇兄开恩。”
罗勇立即望向洛奇轩,可是他还来不及劝阻,洛奇轩已经冲向门口。
琳儿怀着身孕,地上又冷又硬,她怎么可以跪在那里?!
洛奇轩的手指触到了门扇,却猛然顿住脚步。如果他现在冲出去把洛琳扶起来,那么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和忍耐便化作了乌有。他会让洛琳终于平静的心重新陷入困扰,会让聂长风好不容易才对洛琳建立起来的信任土崩瓦解,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
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洛奇轩有些无法承受,他伸手捂住胸口弯下了腰。
十七年来,这是琳儿第二次跪在他面前求他,他多么不愿意让她失望和难过,但是他不能答应她的请求。他只有两朵优罗莱花,他只有两次机会挽救别人的生命,虽然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同样宝贵,但是对他来说,只有两个人的生命最为重要。
洛奇轩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对不起,驸马,安宁,朕不能把优罗莱花赐给你们。不过,朕可以赐给你们别的药材,你们快起来吧。”
面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聂长风暗叹一声,扶着洛琳站了起来。
“罗勇,你马上去珠玑阁传朕的旨意,取一支雪龙参出来,即刻派人送到聂青云大人府上去。”
“是,陛下。”罗勇答应一声,推门出去了。
虽然不及优罗莱花神奇,但是雪龙参同样是十分珍稀难得的药材,聂长风不由得喜出望外:“多谢陛下的恩典。”
“好,你们快回去吧。”洛奇轩简单的一句,结束了谈话。
牵挂着母亲的病情,聂长风扶着洛琳转身匆匆离去。正午的阳光很暖,洛琳却感到阵阵寒凉。她的身体微微摇晃,脚下一个踉跄,聂长风急忙将她抱进怀里:“公主,你怎么样?”
洛琳苍白了脸淡淡的笑:“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他们分明近在咫尺,但是他连一句祝贺的话都没有说,似乎根本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们还在一起,却是以如此遥不可及的距离。
聂长风抱起洛琳登上马车疾驰而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洛奇轩捂着胸口无力地靠坐在门后,默默地注视着马车渐行渐远,眼泪泉水般涌出来,打湿了衣襟:“琳儿,祝贺你。”
他没有忘记,从他见到洛琳的第一眼起这句话就一直徘徊在他的唇边,可是他终于没有说出口。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他哽咽的声音随风飘逝,她却无法听到。